禁止饮用自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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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想害死一个人,”卡尔说,“不要在英国动手。”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因为你杀了人之后逃脱惩罚的可能性不大,”我的这位狱友提醒道,此刻的我和他正在监狱的休闲运动区里散步,“但是在俄罗斯,这样的机会要大得多。”
  “我会努力记住你这句话的。”我向他保证道。
  “你听我说,”卡尔补充道,“我认识一位你的同胞,虽说他杀人之后确实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此刻是放风时间。在这难能可贵的45分钟里,被他们从那狭小的牢房里放出来之后,你可以坐在篮球场大小的一楼大厅里聊天、打乒乓球、看电视,也可以走到室外呼吸新鲜空气,在院子的四周走走。院子有足球场那么大。尽管这院子被6米高的水泥墙包围,墙顶上还有铁丝网,除了抬头望天,其他什么你也看不到,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了。
  贝尔马什监狱位于伦敦东南部,是英国的一座“A”类监狱,是看守最为严密的模范监狱之一。我被关在那里的时候,一天之中有23个小时都被锁在狭小的牢房里。想想吧,那是什么滋味。只有去餐厅取中饭(5分钟),然后回到牢房里吃,我才能从那里出来。5个小时后,我又去餐厅取晚饭(也是5分钟),这一次他们会把你明天的早饭装在塑料袋里一起给你,这样,在明天的中饭之前他们就不必再把你放出来了。除了上述两次出来的机会,剩下的一次就是那45分钟的放风时间。即便如此,这宝贵的机会也可能被狱方取消,如果他们人手不足的话(这种情况每周会出现两次)。
  我总是利用这45分钟的时间进行快步走,其原因有二:一、我需要鍛炼。我在外面的时候一周有5天都去健身房;二、愿意跟上我步伐的犯人不会有很多,但卡尔是个例外。
  卡尔是俄罗斯人,来自美丽的圣彼得堡。他是一位职业杀手,刚刚开始在这里服刑。他的刑期是22年,因为他替俄罗斯的黑手党处理了一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英国人。他杀死这个英国人之后把他火化了。顺便说一下,他的价格是5000英镑,万一你们当中有人要和他做生意,除掉某个眼中钉、肉中刺呢。
  卡尔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近1米9的身高,像是个举重运动员。他浑身都有文身,说起话来就没有停的时候。我觉得打断他的话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这是我通盘考虑之后得出的结论。和众多其他犯人一样,卡尔对自己犯的罪闭口不谈。在监狱里有一条黄金法则——万一你哪一天也会进来呢——千万不要问其他犯人是怎么进来的,除非他主动提到这个话题。但是,卡尔确实和我讲了他在圣彼得堡遇到的一个英国人的故事,他说,这是他亲眼所见,当时他在为俄罗斯的一位部长开车。
  尽管卡尔和我不在同一个监区,但我们在放风的时候却常常遇到,于是成了朋友。即便如此,我也是花了好几个在院子里转圈的时间,才从他嘴里掏出了理查德巴恩斯利的故事。
  禁止饮用自来水。理查德巴恩斯利站在洗手间,盯着浴缸边上放着的这张塑料卡片看。真没想到住在五星级酒店,居然还会看到这样的警示牌,除非——你是在圣彼得堡。在警示牌旁边放着两瓶依云矿泉水。理查德从洗手间出来,来到宽敞的卧室,在双人床两侧的床头柜上又看到了两瓶同样的矿泉水,一边一瓶;在窗户旁的桌子上也放着两瓶。酒店方考虑得太周全了。
  理查德来到圣彼得堡是为了和俄罗斯人做成一笔生意。俄罗斯人要在乌拉尔山和红海之间铺设一条输油管道,有好几家著名的大公司都参加了投标,但理查德的公司克服重重困难,最后成功中标,因为理查德答应安纳托尔臣柯夫,在未来的数年时间里,只要他活着,他们公司将每年向他支付200万美元,而且这些钱是打到他的一个秘密账户里的。安纳托尔臣柯夫是俄罗斯石油部长,总统的密友。大家都知道,俄罗斯人做生意的时候只认两样东西:美元和尸体。
  理查德自己开巴恩斯利建设公司之前,曾在尼日利亚为柏克德(指柏克德工程公司,该公司始创于1898年,公司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是一家国际知名的工程建设公司。——译注)、在巴西为麦克艾平工程公司(英国的一家排水公司。——译注)、在沙特为汉诺威阀门公司(总部设在美国的特拉华州。——译注)等工作过,积累了丰富的行业经验,同时也掌握了一些关于行贿的小窍门。大部分跨国公司都将行贿的成本视作税务支出的另一种形式,只要遇到投标,必定会为这项支出预留足够的资金。至于给多少钱让部长“吃肉”,给多少钱让他的手下“喝汤”,这一直是个秘密。
  安纳托尔臣柯夫是俄罗斯总统的亲信,在前苏联时期曾任克格勃少校,在商业谈判的时候很难对付,但是说到在瑞士银行开设账户,这位部长就完全是个外行了。毕竟,臣柯夫在进入政治局之前,从来没有出国旅行过。理查德在这上面打起了主意。臣柯夫在伦敦参加一个重要的贸易谈判时,他为臣柯夫买了周末飞往日内瓦的机票。臣柯夫到了日内瓦,理查德领着他到百达银行开设了一个秘密账户,先存了10万美元作为初始资金,但这已经超过了臣柯夫一辈子的工资。这样做是为了让臣柯夫尝到一点甜头,以保证双方的良好合作关系能够维持9个月,因为到那个时候合同就签好了。合同一旦签署完毕,理查德就可以退休,而且以后每年的收入都不会少于200万美元。
  那天上午,和部长见过面之后,理查德回到了酒店,在此前的一周里,他每天都和部长见面,有时是在公开场合,但更多是在私下里——安纳托尔臣柯夫部长在伦敦参加贸易谈判时他们的见面方式也是如此。理查德和臣柯夫都不信任对方。理查德认为,和一个愿意接受贿赂的人打交道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总是有其他人乐于向他报出一个更高的价格。但是理查德这一次比较有把握,因为只要这件事办成了,他们两人就可以享受相同的退休待遇。
  为了强化双方的关系,理查德还额外表达了一些诚意:臣柯夫每次来伦敦,总有一辆劳斯莱斯前往希斯罗机场接他,把他送到萨沃伊饭店(伦敦泰晤士河边的一座豪华旅馆。——译注),入住他常住的河景房,其间的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女人前来做伴,这是雷打不动的,就像他每天早上都要看报纸一样。他喜欢两种报纸,一种是宽幅报纸,另一种是街头小报。   半小时后,理查德从圣彼得堡的这家酒店退房出来,部长的宝马汽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准备将他送到机场去。理查德打开后座的车门,惊讶地发现臣柯夫部长也在车里。他们上午刚刚见过面,一个小时前才分手。
  “出什么问题了,安纳托尔?”他焦急地问。
  “恰恰相反,”臣柯夫说,“我刚刚接到克里姆林宫的电话,我觉得这事儿打电话给你,甚至是在办公室里说都不方便。克里姆林宫说,总统5月16号来圣彼得堡,明确表示愿意出席我们的签约仪式。”
  “可这样一来,我们的时间就很紧了,只有不到三周来完成合同文本方面的工作。”理查德说。
  “今天上午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臣柯夫说,“合同目前只剩下一些扫尾工作,无非是这里补个日期,那里补个签字。”部长顿了顿,点燃了当天的第一根雪茄,又补充说道:“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亲爱的朋友,我期待着三周后在圣彼得堡见到你。”臣柯夫的话听起来很是随意,实际上他们两人几乎花了三年时间才达到这种状态。现在只要再花三周的时间,生意就做成了。
  理查德没有说话,因为此刻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希斯罗机场。他在考虑飞机一降落他就必须做的事情。
  “合同签署之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臣柯夫打断了他的思绪,问道。
  “参加这个城市的卫生改造工程的投标。不管是谁,只要中标了,肯定能赚大钱。”
  部长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在公共场合千万不要提这个话题,”他严肃地说,“太敏感了。”
  理查德没有说话。
  “还有,你要听我的话,别喝自来水。去年我们失去了不计其数的公民,因为他们感染了……”部长迟迟疑疑地停了下来,这件事早已登上了西方大报的头版头条,他可不愿为它们提供进一步的证据。
  “你说的不计其数是多少?”理查德问。
  “一个也没有,”部长说,“或者国家旅游局发布的官方数据是这么说的。”他们的汽车在普尔科国际航站楼前停了下来。部长对司机说:“卡尔,拿上理查德巴恩斯利先生的行李,和他一起去办登机手续,我在这里等着。”
  理查德和部长握了握手,这是那天上午的第二次握手了。“谢谢你,安纳托尔,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理查德说,“三周后见。”
  “祝您长寿快乐,我的朋友。”臣柯夫说。理查德下了车。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理查德办好了飞往伦敦的手续。
  “飞往伦敦希斯罗机场的902航班晚点,请乘客们注意。”机场里的广播在提醒道。
  “現在有没有开往伦敦的其他航班?”理查德问。
  “有,”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说,“但舱门已经关闭。”
  “你能帮个忙吗?”说着,理查德递过去一张面值一千卢布的钞票。
  三个半小时之后,理查德乘坐的飞机在希斯罗机场平稳降落。他从行李传送带上拿上箱子,推着行李车走过“无申报”通道,融入了抵达大厅的人群之中。
  在大厅里有一群司机正举着牌子,在等着他们的主人,他的司机斯坦也在其中。斯坦一看到老板,就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箱和随身携带的包。
  “回家还是到办公室?”斯坦问。他们朝着临时停车场走去。
  理查德看看手表:时间刚过4点。“回家,”他说,“我在车上办公。”
  理查德的捷豹汽车刚刚从临时停车场出来,朝着弗吉尼亚沃特(伯克郡的一座小镇,是伦敦附近著名的居住点。——译注)驶去,理查德立即给他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理查德巴恩斯利办公室。”一个声音说。
  “你好,吉尔,是我。我赶上了早一点的航班,目前正在回家的路上。公司里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我这里一切正常,”吉尔说,“大家都急切地想知道圣彼得堡那边的情况如何呢。”
  “那边的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部长要我5月16号回圣彼得堡签合同。”
  “那可就只有三周时间了。”
  “是啊,这就意味着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行动起来了。你赶紧安排一下,下周早些时候召开一次董事会,然后联系山姆科恩,我明天一大早要和他见面。到这个时候了,我可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我能和你一起去圣彼得堡吗?”
  “这次不行,吉尔,但是合同一旦签好,我就带你去一个比圣彼得堡更暖和的地方。”
  理查德默默地坐在后排座位上,仔细琢磨着在回到圣彼得堡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汽车驶过他家的锻铁大门,在新乔治风格的别墅前停下的时候,理查德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斯坦从车上拿下行李,理查德吩咐管家帮他收拾一下。理查德惊奇地发现,妻子并没有站在门口迎候他,但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己是赶上了早一点的航班回来的,莫琳应该是以为他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回来呢。
  理查德来到楼上自己的卧室,迅速脱光了衣服,堆在地上。他进了盥洗间,打开淋浴的龙头,温暖的水流将圣彼得堡和俄罗斯航空公司飞机的灰尘冲洗干净。
  换上休闲运动装之后,理查德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53岁的人了,他的头发已经灰白。尽管他努力吸气收腹,但心里十分明白自己早就该减肥了。等合同签好之后,空闲时间多一些,一定要好好锻炼,他暗自下定决心。

  他离开卧室,下楼来到厨房,叫厨师为他做一份沙拉,然后走进客厅,拿了一份《泰晤士报》,扫了一眼头版新闻。托利党选出了新党魁,自由民主党也选出了新党魁,戈登布朗现在成了工党的领袖。在参加下一次大选的时候,英国的主要政党都已经换了领导人。
  电话铃响了,理查德抬起头,走到他妻子的写字台前,拿起电话。是吉尔打来的。   “董事会已经确定在下周四10点开会,我已安排好,你明天上午8点去山姆科恩的办公室见他。”理查德从运动上衣的内口袋里掏出钢笔,准备做记录。“我给董事会的每位成员都发了邮件,提醒他们说下周四的会议非常重要。”吉尔又补充道。
  “你说我和山姆什么时候见面?”
  “8点,在他办公室。他10点前必须替一位诉讼委托人出庭。”
  “好。”理查德打开妻子的抽屉,拿了最上面的一张纸。他记下“山姆办公室,8点;周四10点董事会”。“干得好,吉尔,”他说,“你最好再给我订好皇宫酒店的房间,同时给部长发邮件,提醒他我什么时候到圣彼得堡。”
  “这些我都已经做了,”吉尔回答道,“我还为你订好了周日下午去圣彼得堡的机票。”
  “干得好。明天10点左右见。”理查德挂了电话,笑容满面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理查德来到自己的书桌前,将刚才记下来的东西转录到工作日记本上去。他正准备把那张纸丢到垃圾筒里去,但又转念一想,万一纸上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东西呢。纸的反面是一封信。他看着信,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还没看完信,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他把信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私人信件。
  亲爱的巴恩斯利夫人,
  此次来信的目的是确认您将于4月30日周五光临我们的办公室,按照约定,我们将继续讨论您上周二提出的那件事。考虑到您的决定可能产生的重大影响,我已经请求我的高级合伙人一同参加我们的见面。
  我和合伙人都盼望着在4月30日见到您。
  您诚挚的
  安德鲁西蒙兹
  理查德立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山姆科恩的号码,心里希望他还没有离开办公室。山姆接了电话,理查德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名叫安德鲁西蒙兹的律师?”
  “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山姆说,“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下,离婚官司并不是我的专业。”
  “离婚?”理查德说。这时他听见外面有汽车开过来的声音。他瞥了一眼窗外,只见一辆大众汽车停在了门口。理查德注视着妻子从车上下来。“山姆,我明天8点去见你,我们要谈论的事情不会仅仅包括马上要和俄罗斯人签的那份合同。”
  第二天上午8点还差几分钟,理查德的司机将他送到了山姆科恩位于林肯酒店的办公室外面。理查德走进山姆的办公室,山姆起身迎接他的客户。山姆朝他办公桌另一边的椅子指了指,示意理查德坐下。
  理查德还没坐下来就已经打开了手上的公文包,拿出那封信,递给桌子对面的山姆。律师有条不紊地看完了信,放在桌上。
  “我徹夜未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山姆说,“还和安娜伦托尔进行了交流。安娜是我们律师事务所负责离婚诉讼的律师。她说西蒙兹只处理婚姻纠纷方面的诉讼,考虑到这一点,我不得不抱歉地说,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十分私人的问题了。”
  理查德点点头,一言不发。
  “你和莫琳说过离婚的事吗?”
  “没有,”理查德肯定地说,“我们俩时不时地会吵架,但是20年的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只是吵吵架,就没别的什么了?”
  “有次她威胁说要离开我,但我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理查德顿了顿,“现在我觉得奇怪的是,她在找律师咨询离婚事宜之前没有和我说过这方面的话题。”
  “那太正常了,”山姆说,“在那些收到离婚请求的丈夫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
  “看来我属于那一半以上的人了,”山姆说,“那我下面该怎么办?”
  “在她递交离婚文书之前,恐怕你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也看不出你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会得到什么好处。毕竟,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无所事事,不做好准备工作。好了,我们摊开来说吧,她提出离婚可能是出于什么理由?”
  “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你有外遇了?”
  “没有。啊,不,有——和我的秘书有一腿,但只是玩玩而已。她倒是觉得我是认真的,但我打算等输油管道铺设合同签好之后就把她换掉。”
  “合同方面的事情没有什么变化吧?”山姆问。
  “当初我要见你的目的就是为这件事,”理查德说,“我5月16号要回到圣彼得堡,到时候双方将签署合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俄罗斯总统也将到场。”
  “祝贺你啊,”山姆说,“这份合同对你来说值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也许你不是唯一希望这份合同签署成功的人呢。”
  “大概6000万——”理查德迟迟疑疑地说,“这是带给公司的利润。”
  “你仍然持有公司51%的股份吧?”
  “是的,可我总是可以隐瞒——”
  “这你想也别想,”山姆说,“如果安德鲁西蒙兹参加进来,那你什么也藏不住,你的每一分钱他都能给你扒出来。要是法庭发现你妄图欺骗他们,那么法官就会更加同情你妻子。”山姆顿了顿,直视着他的客户,又强调了一遍说:“这你想也别想。”
  “那我该怎么办?”
  “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事都不要做,和往常一样去忙你的事,就当你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同时,我会找专业顾问咨询一下,这样至少我们可以比西蒙兹先生预想的要有备而来一些。噢,对了,还有一件事,”山姆再次直视着他的客户,“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不要再搞什么婚外情了。这是命令。”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理查德密切观察妻子的一举一动,但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非要说她有异常之处,那就是她对理查德的圣彼得堡之行表现出不寻常的兴趣,周四晚上吃饭时甚至问他,董事会是否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肯定有了决定,”理查德坚定地说,“只要山姆带着各位董事认真审查了合同的每一项条款,讨论了每一个细节,回答了所有的疑问,董事们就会同意合同。”理查德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但他妻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圣彼得堡吧?我们可以周五一起坐飞机去,”她补充道,“周末逛逛冬宫和夏宫。说不定还有时间看看凯瑟琳大帝收藏的琥珀珍品呢。我早就想去看她的这个收藏了。”
  理查德没有立即回答她,因为他知道她的这个提议不是随意说出来的,这么多年来,只要莫琳要陪他出差,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理查德的第一个反应是想她到底想干什么。“让我考虑一下吧。”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咖啡都放凉了。
  到办公室没几分钟,理查德就给山姆科恩打电话,把自己和妻子的对话告诉了他。
  “西蒙兹肯定向她建议说,一定要见证合同签字的过程。”科恩猜测道。
  “可这是为什么呢?”
  “这样莫琳就可以说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为你生意上的成功保驾护航,一直在关键时刻给你支持……”
  “胡说!”理查德说,“她对我怎么赚钱的从来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花我的钱。”
  “……所以她必须得到你所有财产的一半。”
  “一半可就有三千多万英镑啊。”理查德心有不甘地说。
  “显然西蒙兹是做过功课的。”
  “那我就告诉她不行,不要她和我一起出差。但这样做不合适。”理查德说。
  “是啊,如果你这样做,西蒙兹先生就会改变策略。他会在法庭上将你描述成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生意上成功之后就撇开了老婆,出国旅行的时候经常是由年轻貌美的女秘书相伴左右……”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让她陪我去圣彼得堡,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一方面……”山姆说。
  “该死的律师!”山姆还没说完,理查德就打断了他。
  “……你只有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才需要我们,”山姆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所以呢,我们这次一定要注意预估她下一步的行动。”
  “她下一步可能有什么行动呢?”
  “一旦到了圣彼得堡,她会要和你做爱。”
  “我们已经几年没做这事儿了。”
  “法官大人,这可不是小女子我不想要啊。”
  “啊,该死,”理查德说,“我怎么说都是输。”
  “只要你不按照朗福德夫人(朗福德勋爵的夫人,著名历史类传记作家,2002年以96岁的高龄去世。朗福德勋爵曾组织一团体为两名在20世纪60年代杀害数名儿童的凶手积极活动,为他们争取权利甚至要求释放他们,因此受到公众的严厉批评。——译注)的建议,你就能赢——有人曾经问她有没有考虑过要和朗福德勋爵离婚,她回答,‘离婚的事从来没想过,想杀他的心倒是经常有’。”
  兩周后,理查德巴恩斯利夫妇在前台登记后入住圣彼得堡的皇宫酒店。一名行李员走上前来把他们的行李搬到小推车上,跟着他们来到位于九楼的托尔斯泰豪华套房。
  “我要去洗手间,否则膀胱就要炸了。”理查德说着,抢在妻子前面冲进了房间。理查德消失在洗手间里,莫琳则看着窗外,欣赏圣尼古拉斯海军教堂的金黄色塔尖。
  理查德一锁上洗手间的门,就拿走了洗手盆旁边放着的“禁止饮用自来水”警示牌,塞到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接着,他旋开洗手盆旁边的两瓶“依云”矿泉水瓶盖,将水倒光,灌上自来水,重新旋上瓶盖,在洗手盆边放好。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理查德开始打开行李箱,但等莫琳一进了洗手间,他就停下了。他先把裤子后面口袋里的“禁止饮用自来水”警示牌拿出来,转移到行李箱外层的口袋里,拉好拉链,然后打量着房间里的情况。床的两侧床头柜上都有一小瓶“依云”,另外,在窗户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两大瓶“依云”。他拿起妻子睡的那一侧的矿泉水,来到套房里的迷你厨房间,把水倒进了洗碗池,灌上自来水,放回莫琳一侧的床边。接着,他拿起桌上的那两大瓶“依云”,重复了上述过程。
  他妻子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理查德几乎已经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了。莫琳开始打开自己的箱子,理查德走到他睡的那一侧床边,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他太熟悉了,根本不用看号码本。等着对方接电话的时候,他打开自己这一侧床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安纳托尔,你好!我是理查德巴恩斯利。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们刚刚已经入住皇宫酒店。”
  “欢迎回到圣彼得堡,”一个友善的声音说道,“为了这次签约,你妻子和你一起来了吗?”
  “她当然来了,”理查德说,“而且盼望早日见到你呢。”
  “我也是,”部长说,“你们一定要趁着周末好好歇歇,因为周一的事情很多。总统明天晚上坐飞机过来,周一签署合同的时候他会出席的。”
  “周一10点钟在冬宫?”
  “是的,10点钟,”臣柯夫说,“我9点到酒店来接你。从酒店到那里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可对于这样的场合,我们可不能迟到啊。”
  “到时候我会在大堂等你,”理查德说,“那我们到时候见。”他挂了电话,转身看着妻子。“亲爱的,我们下楼去吃饭吧。我们明天将迎来漫长的一天。”他把手表调快了三个小时(圣彼得堡比伦敦快三个小时。——译注),又加了一句:“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早点儿睡吧。”
  莫琳在自己那一侧的床边换上真丝睡衣,微笑着点点头。当她转身将自己的空箱子放到衣柜里的时候,理查德趁她不注意,从她的床头柜上拿了那瓶“依云”,放进夹克口袋,然后,陪着妻子下楼去餐厅吃饭。
  领班带着他们来到一张位于安静角落处的餐桌旁坐下,将菜单递给他们看。莫琳举着菜单,消失在菜单那巨大的真皮封面后面,思考着是吃点餐呢还是吃套餐。这样,理查德就有了足够的时间从夹克口袋里拿出矿泉水,给妻子的杯子倒满。
  两人点好菜之后,莫琳大致讲了未来两天里的行程安排。“我觉得我们明天上午应该先去冬宫,”她建议道,“午餐时稍稍休息一下,下午就在夏宫参观。”
  “凯瑟琳大帝收藏的琥珀珍品你准备什么时候看?”理查德一边问一边给妻子的杯子里加满水。“我觉得这个展览可不能错过。”   “我已经计划好了,周日去看琥珀展览和俄罗斯博物馆。”
  “你好像什么都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了呢。”理查德说。服务员走过来,在他妻子面前放了一碗罗宋汤。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莫琳一边吃饭,一边和理查德讲述他们在游览冬宫时即将看到的奇珍异宝。理查德签单的时候,莫琳已经喝完了那瓶水。
  理查德悄悄地把空瓶子放回夹克口袋。两人一回到房间,他就找了个机会将瓶里灌上自来水,放在了洗手間。
  理查德脱了衣服爬上床的时候,莫琳还在研究手上的游览手册。
  “我觉得很累,”理查德说,“肯定是因为时差吧。”他扭过身子,把背对着她,希望她不明白英国此时仅仅是晚上8点。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理查德觉得口干舌燥。看着自己床这边的空矿泉水瓶,他及时地想起来了。他翻身下床,走到冰箱那里,拿了一瓶橙汁。
  “你今天早上去健身房吗?”他问莫琳。此时她还在半梦半醒之中呢。
  “我有时间去吗?”
  “肯定有。冬宫要到10点钟才开门呢。我每次来圣彼得堡都选择这家酒店,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健身房很好。”
  “我去的话,你怎么办呢?”
  “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好把周一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莫琳下了床,进了洗手间,这下理查德又有了足够的时间给她的杯子倒上水,把空矿泉水瓶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几分钟后,莫琳从洗手间出来,看看手表,穿上健身服。“我大概40分钟后回来。”她一边系上运动鞋带,一边说。
  “别忘了带上水。”说着,理查德从窗户旁的桌子上拿了一瓶水递给她。“健身房里可能不提供水。”
  “谢谢。”她说。
  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理查德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热情了。
  莫琳在健身房的时候,理查德进了洗手间,洗完澡之后出来,高兴地看到外面阳光明媚,很是惬意。他检查了房间里的矿泉水,确认在他洗澡的时候没有服务员进来为他们换上新的矿泉水。做完这一工作之后,他才换上了运动上衣和宽松的长裤。
  理查德打电话订了两人份的早餐。莫琳拿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从健身房回来不久,早餐就到了。
  “健身感觉如何?”理查德问。
  “不太好,”莫琳回答说,“我觉得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很可能只是时差的原因吧。”理查德说着,在窗户旁的桌边坐下。他给妻子倒了一杯水,为自己倒了一杯橙汁。理查德打开一份《国际先驱论坛报》,一边看一边等着妻子换衣服。希拉里克林顿说她不会竞选总统(这篇小说发表于2006年。——译注),这反而让理查德坚信她会参加竞选,其中一个特别的原因是她这话是站在丈夫身边说的。
  莫琳穿着酒店提供的晨衣从洗手间里出来,在丈夫对面坐下,小口喝着水。
  “我们参观冬宫的时候最好带上一瓶‘依云’。”莫琳说。理查德从报纸后面抬起头。莫琳接着说:“健身房里的那个姑娘警告我说,千万不要喝当地的水。”
  “啊,对,我应该早点提醒你注意这个问题的。”理查德说。莫琳从窗户旁的桌子上拿了一瓶水,放进包里,说:“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10点差几分,理查德和莫琳悠闲地走过冬宫的大门,却发现里面早已排了好长的队。游客排成蛇形长队,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石子路上缓慢前移。莫琳翻看着游览手册,不时地喝上几口水。他们10点40分才到了售票窗口。买票进去之后,莫琳继续研究游览手册。“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看看米开朗基罗的《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拉斐尔的《圣母的婚礼》和达芬奇的《柏诺瓦的圣母》。”
  理查德微笑着表示同意,但他知道自己对这些大师的作品并不感兴趣。
  两人爬上宽大的大理石台阶,从几座气势恢宏的雕塑旁边路过。理查德惊讶地发现,冬宫的面积真大啊。在过去的三年里,尽管来圣彼得堡参观过几次,他也只是从外面欣赏过冬宫的雄姿。
  “彼得大帝收藏了大量的珍宝,占据了三层楼、两百多个展厅,”莫琳看着游览手册说,“我们赶紧开始吧。”
  到11点半的时候,他们才参观了第一层楼的荷兰厅和意大利厅,此时莫琳已经将那一大瓶矿泉水喝完了。
  理查德主动请缨,说要去买水。妻子在卡拉瓦乔的《鲁特琴手》前驻足欣赏的时候,他趁机溜进了最近的洗手间,在空矿泉水瓶里灌满自来水,然后来到妻子身边。如果莫琳稍稍花点时间看看博物馆每一层楼上的那些饮料店,就会发现冬宫里根本没有“依云”矿泉水出售,因为这里的饮料店只卖富维克矿泉水(法国矿泉水品牌。——译注)。
  12点半的时候,他们仅仅参观了陈列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品的16个展厅,但是此时两人都饿了。他们一致同意说该吃午饭了。两人走出博物馆,来到正午的阳光下,沿着莫伊卡河(环绕圣彼得堡的中心区的河流。——译注)走了一段路,沿途看到一对新人在马利亚宫前的蓝桥(圣彼得堡横跨莫伊卡河的一座桥梁,宽97.3米,跨度41米,是圣彼得堡最宽的桥梁,也号称是世界上最宽的桥。——译注)拍照,于是他们也停了下来拍了几张照片。
  “这是当地人的一个传统。”莫琳说着,把手上的游览手册又翻了一页。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家比萨饼店的外面。红白格子的桌布整洁,服务员衣着挺括,两人不由得走了进去。
  “我得去一下洗手间,”莫琳说,“我觉得有点头昏。肯定是因为热的。”接着,她又加了一句:“就给我点一份沙拉,一杯水。”
  理查德笑笑,从她包里拿出“依云”矿泉水,往她那边的杯子里倒满水。服务员走过来,理查德为妻子点了沙拉,自己点了意大利饺子和一大瓶健怡可乐。他口干舌燥,嗓子里快要冒烟了。
  莫琳吃完沙拉,稍微有了点精神,甚至开始和理查德说,等一会儿到了夏宫的时候,要看哪些景点。
  吃完后,两人上了出租车,行驶在圣彼得堡城市的北部,莫琳继续看着游览手册。她边看边读:“凡尔赛之行后,彼得大帝建造了夏宫。他一回到俄罗斯就召集了全国最优秀的园林设计师和工匠,以再现法国艺术杰作凡尔赛宫的风采。他的本意是用夏宫向法国人致敬,因为在他心目中,法国人是欧洲潮流的引领者。”   出租车司机的一番话打断了她。“我们正从刚刚翻修过的冬宫前经过。总统每次来圣彼得堡的时候都住在冬宫,”司机顿了顿说,“你们看,国旗在飘扬,这说明他肯定在圣彼得堡。”
  “他从莫斯科飞过来,就是为了见我。”理查德说。
  出租车司机很配合地笑了。
  半小时后,出租车驶过夏宫的门,司机让理查德和莫琳在停车场下了车。停车场里挤满了游客。做小生意的小贩们站在流动摊点后面,叫卖着廉价的旅游纪念品。
  “我们还是去看看真东西吧。”莫琳说。
  “我在这里等你们,”出租车司机说,“不额外收费。你们大概要多长时间?”
  “我想总要几个小时吧,”理查德说,“不会再长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司机说。
  理查德和莫琳在美丽的花园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此时理查德才明白为什么游览手册中将这些花园说成“非看不可”,而且还加了五颗星。莫琳一边喝水一边介绍景点的情况。“夏宫的花园占地一百多公顷,有二十几个喷泉,十一座其他宫殿。”此时尽管太阳已经不再火辣辣的了,但晴空万里无云,感觉还是很热,莫琳不时地喝上几口水,但不管她怎么把水递给理查德,理查德总是摇头说“不用,谢谢”。
  他们终于爬上了夏宫的台阶,到了上面一看,那里也排着老长的队。莫琳说,她觉得有点累了。
  “都走这么远了,不到里面看看真是遗憾。”理查德说。
  莫琳不情愿地同意了。
  轮到他们了。理查德买了两张票,又额外付费请了一位英语导游。
  “我觉得不太舒服。”莫琳说。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凯瑟琳大帝的卧室。莫琳紧紧抓住四帷柱大床休息休息。
  “你肯定是因为天太热,水喝多了。”导游说。三人来到沙皇的书房,莫琳告诉丈夫自己好像撑不住,要昏倒了。理查德连忙向导游致歉,搂住妻子的肩膀,扶着她出了夏宫,来到停车场,找到了那位出租车司机。他正站在车旁等着他们呢。
  “我们必须立即回皇宫酒店。”理查德说。莫琳跌跌撞撞地坐到汽车的后排座位上,几乎不省人事,活像周六晚被人从酒馆里扔出来的醉鬼。
  在回圣彼得堡市区的路上(夏宫位于圣彼得堡西北30公里的一片森林之中。——译注),莫琳不停呕吐,但司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匀速行驶在公路上,40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皇宫酒店外面。理查德递给他一沓钞票,忙不迭地道歉。
  “愿夫人早日康复。”司机说。
  “是啊,但愿如此。”理查德回答道。
  理查德把妻子从车里扶出来,搀扶着她上了台阶,来到酒店大堂,快步朝电梯走去。他不想别人注意到他。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成功地把莫琳弄到房间里了。莫琳立即去了洗手间。门虽然关上了,理查德仍然听见她呕吐的声音。他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他们不在的时候,房间里所有的矿泉水都换上了新的。他只倒空了莫琳床边的那瓶水,到迷你厨房间换上了自来水。
  过了好久莫琳才从洗手间出来,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我很难受。”她说。
  “要不给你吃几片阿司匹林,然后睡一觉?”
  莫琳虚弱地点点头。“好,药在我的洗漱包里。”
  理查德找到了阿司匹林,在杯子里装上自来水,来到妻子旁边。莫琳已经脱掉了裙子,但里面的衬裙还在身上。理查德扶着她坐起来,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她浑身大汗淋漓。她接过理查德递过来的水,吞下了两片阿司匹林。理查德慢慢地把她放低,头枕在枕头上,拉上窗帘。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在门外的把手上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现在,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一位女服务员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发现他妻子情况不佳。理查德确定莫琳睡着之后,就来到楼下吃晚饭。“夫人晚上和您一起用餐吗?”理查德一坐下,领班就问。
  “不,遗憾的是,她不来,”理查德说,“她有点偏头痛,恐怕是太阳晒狠了,但我肯定她第二天早上就会好的。”
  “肯定会的,先生。您今晚想吃点什么?”
  理查德有条不紊地看着菜单,最后才确定了主意。“我想先来点鹅肝,然后再吃点后腿肉牛排——”他停顿了一下,“——三分熟。”
  “好的,先生。”
  理查德拿起餐桌上的瓶子,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他不疾不徐地吃完晚饭,10点过后回到酒店的房间,高兴地发现妻子正呼呼大睡呢。他拿起她的杯子,來到洗手间,装满自来水后放回她那一侧的床头柜上。理查德缓缓地脱着衣服,钻到被子里,躺在妻子身边。他关掉床头灯,酣然入梦。
  第二天早晨理查德醒来时,发现自己也浑身是汗,被单都湿了。他扭头一看,莫琳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理查德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溜进洗手间,洗了一个澡。他洗了很长时间。洗完后,他擦干身子,换上酒店的毛巾浴衣,回到床边。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妻子那一侧,原来的那杯水已经被她喝光了。他又往杯子里加满自来水。显然,她在夜里醒来过,但没有惊动他。
  他打开门,看见“请勿打扰”的牌子还在。他关上门,拉开窗帘,拖了一把椅子,在妻子旁边坐下,看起了《国际先驱论坛报》。等到妻子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体育版。莫琳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她说:“我……很……难受。”停顿了很久她才接着说:“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去……找……医生吗?”
  “医生已经来看过了,”理查德说,“昨天晚上我就打电话叫他来了。你都忘啦?医生说你感冒,出出汗就好了。”
  “他……开药……了吗?”
  “没有,亲爱的。他说你暂时不要吃东西,但要尽量多喝水。”理查德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她又喝了一些水。莫琳说:“谢……谢。”说完,又一头躺下了。
  “别担心,亲爱的,”理查德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你半步。”他探身过来吻了她的额头。莫琳很快又睡着了。
  那天,理查德一直坐在莫琳的床边,离开的那几次一次是因为他要告诉服务员,他妻子不希望被打扰,所以不用换床单;第二次是要把莫琳床头柜上的杯子里加水;第三次是到了下午他去接部长打来的电话。   “总统昨天乘专机过来了,”臣柯夫开门见山,“他住在冬宫。我刚刚从他那里回来。他要我转告你,他很想见到你和你妻子。”
  “总统太客气了,”理查德说,“但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部长最不喜欢的就是问题,特别是现在总统都已经过来了。
  “没别的,莫琳她好像感冒了。昨天我们一天都在太阳底下晒着,可能出汗受凉了。我不知道她在举行签约仪式的时候能不能恢复健康。可能就我一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遗憾,”部长说,“你怎么样?”
  “我没事。”理查德说。
  “那就好。”部长说,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我9点来接你,按照我们上次说好的那样。我可不希望总统等我们。”
  “安纳托尔,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理查德说,“你放心,你会发现我9点不到就站在大堂等你。”
  有人敲门。理查德赶忙放下电话去开门。他不想有人一头闯进来。一名女服务员站在走廊上,身边是一辆推车,上面堆着床单、毛巾、肥皂、洗发水和“依云”矿泉水。
  “先生,您要换床单、被套什么的吗?”服务员微笑着说。
  “不用,谢谢,”理查德说,“我妻子身体不舒服。”他指了指门把手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要不要多给您几瓶水?”服务员拿着一大瓶矿泉水说。
  “不用,谢谢。”理查德坚定地拒绝了她,关上门。
  那天晚上他接的唯一电话是酒店经理打来的。经理礼貌地询问要不要派酒店的医生去看看夫人。
  “不用,谢谢,”理查德说,“她只是稍微有点中暑,但已经在慢慢地恢复了。明天早上肯定就好了。”
  “如果夫人改变主意,”经理说,“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了。医生可以立即过去。”
  “谢谢您的好意,”理查德说,“恐怕没有这个必要了。谢谢。”说完,他挂了电话。他转身看着莫琳。现在的她肤色苍白,还有些地方出现了疹块。理查德贴了过去,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了——她还有呼吸。理查德走到冰箱那里,打开门,拿出了里面所有未开封的矿泉水。他放了两瓶在洗手间,两边的床头柜上各放了一瓶。最后,他在脱衣睡觉之前,从行李箱外层的口袋里拿出“禁止饮用自来水”警示牌,放到洗手盆旁边。
  第二天早晨9点差几分,臣柯夫的车停在了皇宫酒店外。司机卡尔下车为部长打开车门。
  臣柯夫疾步走上台阶,来到酒店的大堂。本以为理查德会在这里等着他,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就是没看到他商业伙伴的影子。他走到前台,问有没有一位巴恩斯利先生给他留言。
  “没有,部长先生,”服务员说,“要不要我给他房间打电话?”
  部长点点头。
  电话通了。两人等了一会儿,服务员说:“没有人接,部长先生,也许巴恩斯利先生正在下楼呢。”
  臣柯夫又点点头,在大堂来回踱着步,不停朝着电梯方向张望,一会儿又看看手表。9点10分的时候,部长更加焦急了,因为他可不能让总统等啊。他扭头又走到前台。
  “再给他打电话。”他命令道。
  服务员立即拨了电话,但很快又报告说无人接听。
  “给我把经理叫来。”部长吼道。服务员点点头,又拿起了电话。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站在了臣柯夫身边。
  “部长先生,有什么吩咐?”经理问。
  “我要去巴恩斯利先生的房间。”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三人到了九楼,朝托尔斯泰豪华套房走去。到了门口一看,发现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部长使劲拍打着门,但里面就是没声音。
  “把门打开!”部長命令道。
  前台服务员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部长大步走进房间,后面跟着经理和服务员。突然,部长止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床上有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服务员立即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在过去的三个月时间里,医生已经接触过三例这样的病人了,但遗憾的是,那三个人都是当地人。医生给酒店的这两位客人认真做了检查,最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西伯利亚病。”医生低声下了定论。他看着部长,又补充道:“这位女士无疑是在夜里死亡的,而先生刚刚死去一小时。”
  部长一言不发。
  “我的初步结论是,”医生接着说,“女士很可能是因为大量饮用了这里的自来水而染上了这种病——”他停下来看着理查德的尸体,“她的丈夫应该是被妻子身上的病毒所传染,这很可能发生在夜间——这在已婚人士身上颇为常见。”接着,医生又补充道:“和我们的许多同胞一样,这位先生显然不知道——”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在部长面前说那个词。“——西伯利亚病这种罕见的病,不仅容易感染上,而且能人传人。”
  “但我昨天晚上还给他打过电话呢,”酒店经理说,“我问他要不要给他叫医生,他说不必了,因为他妻子正在恢复之中,他认为她第二天早上就会完全康复。”
  “太惨了,”医生说,“要是他同意你叫医生过去就好啦。他妻子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我还是能够救他一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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