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永远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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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灯,并期盼这盏灯永远亮着。”
  ——题记
  
  谈自身道德修养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内心自省的过程。我们常常审时度势,向外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但我感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其实更重要。
  
  一、内心常蕴涵温和而坚韧的力量—保持微笑
  
  我从小生活在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拥有相对自由的成长空间。
  小时候的家,更像一间教室。放学后,很多学生坐在院子里与我父亲聊天、谈心,天黑了也不愿离开。
  我曾悄悄读完了所有父亲与学生的来往书信,分享着父亲为人师长而被学生需要、信赖的幸福和快乐。
  耳濡目染父母对教育的热爱,我坚定地认为那就是幸福。童年的学习生活是愉快的,我当夏令营营长,做学雷锋小组组长,独立策划组织各种活动。那时的教育,道德是最高评价指标,那是一种多么纯真的教育!所以在我内心,总是对教育保持着美好的记忆和向往。
  但“文革”剥夺了我读书的机会,父亲被关进牛棚后,我懂得了什么是“适者生存”。我被下放到农村。11 年里,我一边下地插秧、进窑烧瓦,一边利用一切能得到的机会充实自己。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我依然品味着追寻精神价值和自我实现的快乐。但那个时代要摧毁的还不仅仅是文化,还有人内心的公正。记得当时我们被要求去批判一个教师的“错误”。那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师。我始终都没有说这位教师任何一句不好的话。当时我的年龄并不大,是家庭的熏陶和书本的滋养给了我一盏在心里永远亮着的灯,让我能听从内心对道德的判断,在行为上把握好自己。
  这11 年的经历,对我人生最重要的意义是让我领会到: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保持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永远保持对生活的热爱;面对困苦,面对是非,我们的内心要有一种温和而强大的力量,要让自己的灵魂在更高远处微笑。
  校长要想成为一个学校的灵魂,更要凭借这种力量去面对困境、迎接挑战。有不少人问我:“你们学校进行人文管理。那么遇到不利于学校发展、低效甚至无效的教育教学行为怎么办?还讲不讲人文?”我认为:“只要最终是有利于教师的发展、有利于学校发展的管理,就是人文管理。人性的弱点常常在无意识间影响着人的决定和行为,人因此成为自己的俘虏。
  我们在道德方面的进步,就体现在当我们看到不良品性时,能提醒自己和帮助他人不要如此。”以人才的使用为例,在管理中,我们会遇到一些有缺点的出色的人才,对这些人的管理,就体现了一种人文的情怀。比如:我们一旦发现校办厂职工拿回扣,如果此人是部门领导,那么我会坚决建议撤销此人的职务——批评是有效的,必要的惩罚也是必须的;同时作为校长,我常常告诉自己要有智慧、度量去理解与悦纳他人,在更有效的层面上宽容他人。批评与惩罚过后,我会与之谈心并耐心等待他的转变。如果他还能继续发挥他对集体的积极作用,那么就不能因其曾经的错误而否定他的一切。这样,在教师的心灵中也点燃了一盏有益于他生命成长的灯,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二、要有让自己成为“标杆”的意识和能力——目尽其远
  
  那是学校建校90 周年校庆的现场,社会各界代表共2000 多人会聚一堂。当师生正在进行大型团体操表演时,我坐在前排主席台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巨响,然后感到身边有很多人扭过头去,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甚至从座位上走了下去。我意识到:一定是右侧的一面大镜子倒在了地上。可是,我没有动,连扭头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纹丝不动地坐着,注视着正常进行的表演。3 分钟、5 分钟……身边的人开始坐了下来,渐渐地,全场安静下来,我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那几分钟,在旁人看来,我似乎很平静,其实,我的内心波澜起伏啊:“大家都会看我的反应,我不能动,我不能慌;这么多人,现在如果静不下来,那么弄砸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活动,其后果很难预料!”从当校长开始,我就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有“标杆”意识。
  自己的一举一动,首先要考虑大局,考虑影响。
  1991 年,我开始担任华士中心小学校长。当时,市场经济的大潮也叩响了学校的大门。怎样才能提高学校的自我生存、自我发展能力,怎样才能改善办学条件,怎样才能稳定教师队伍……学校领导班子决定采取“教育经济两个轮子一起转,物质精神两个文明双丰收”的治校方略。我提出利用学校美术教育的优势,成立装潢公司。要办公司必须要有20 万元的启动资金,可钱在哪里,亏了怎么办?班子里所有的同志都反对这一提议。
  我着急了——错过了此次机会,我们将后悔莫及:“钱,由我去借。
  一切风险由我个人承担。”装潢公司第一年就打了个翻身仗。紧接着,学校投入了100 多万元办起了复合材料厂,但这次投入转瞬却成了每年20 多万元利息的债务。但最终,我们还是凭借坚持不懈的努力,通过技术改进、业务拓展,使工厂走出困境,成为年收入100 多万元的成功企业,为学校第二次创业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从1991 年到1996 年, 我校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乡镇中心小学,发展成为江苏省模范学校、江苏省实验小学。1997 年春天,我身患癌症,到上海医院做肾切除手术。手术后第4 天,学校领导班子成员到病房看望我。
  一见面,我就问起学校的状况。
  当时,华士中学初高中分离,我们接受华东师范大学袁振国教授的建议,决定合并华士初中,实施九年一贯制教育实验,开始学校的第二次创业。同事们说:“许多教师对我们探索九年一贯制改革有疑虑,校办厂因征地缺乏资金,新项目准备延迟上马,或者干脆别上了,特别是你身体不好,学校的第二次创业还是缓一缓吧。”当听到这些话时,我急得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干脆在病房里紧急召开了临时支委会。我对大家说:“不要因为我个人的安危影响了学校的发展。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关键是看生命的价值,看你是否为理想奋斗过、奉献过。哪怕我先走了,但我们共同奋斗的事业是永存的。”“病床上的支委会”后来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美谈。作为一个校长,我们就是要敏锐地捕捉学校发展的时机,找准学校发展的方向,然后在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中,带领教师们向那个方向奔去。这是一份不能逃脱的担当,哪怕是可能的失败也必须一肩挑起!
  
  三、相信且努力传递文化的力量——融合人心
  
  1997 年,我们要在小学的基础上建立初中,尝试进行九年一贯制义务教育实验,作为校长的我承担着很大的压力和阻力。很多时候不仅需要做艰难的思考和果断的决定,更要直接面对一系列必须解决的问题。对此,我相信文化的力量。
  我认为,只有当一个团队拥有一种共同的、积极的、人心所向的文化的时候,大家才有可能大踏步地一起前进。
  所幸的是学校的中层干部、大部分教师都很支持学校的决策。我们确立了努力目标——将学校建成江苏省首批示范初中,成立了“青年教师突击队”,动员学生与家长以及其他关心教育的各界人士一起出谋划策。在这个过程中,校园文化逐渐酝酿成熟。“同心、同行、同乐”,是青年教师在学校办学理念有奖征题活动中闪现出的智慧火花,逐渐积淀成学校的办学理念。
  “我们创造、我们欢笑”,是学生在班队活动中讨论过的一个主题,我们发现了,把它提升为我校的学风。师生在校园里,人人都享受一份爱,人人都得到尊重,人人都享有机会,人人都有所追求,人人都获得欢乐和成功,大家一起结伴成长,这样的校园怎么能不成为师生的精神家园?
  随着学校规模的日益扩大,本着“有容乃大”的情怀,我们吸纳了许多来自国内、国际的教师。校园文化随着人群的丰富性、社会价值的多元性也越来越趋向多样。声音多了不要紧,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我们要有容纳的胸怀,更要有融合、和谐的智慧和能力。
  沙龙、团队活动、行政读书班……学校用一个个文化交流的“场”,为这些声音提供了出口,孕育了“百川东到海”的美好景象。
  2002 年10 月2 日,应乌克兰中央教育科学院的邀请,我访问了神往已久的、世界伟大的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的家乡,心灵再次受到了洗礼和震撼。我想,我们一定要让学生的心灵更为开放,让小校园包容大世界、大文化,让这些乡村的孩子不管将来身处何方、从事何种职业,都是一个能自我评价、自主选择、自主决断并能承担责任的人,是一个有着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和使命感、时刻关注自己的国家和人民的人,是一个具有世界胸怀、全球意识与国际眼光的世界公民。
  为了“让更多的孩子成为优秀的世界公民和永远的中国人”,我们要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文化追寻意识和能力。我们与乌克兰苏霍姆林斯基实验学校、乌克兰帕甫雷什中学结成了友好学校,率先成立了“中国苏霍姆林斯基教育思想研究中心”,积极打造“中国蓝天下的学校”。在学校发展的规划书中,我们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走教育国际化之路。学校第三次创业的起点——国际部在文化孕育的过程中诞生了。
  大音无声,大象无形。我要感谢自己敬畏的文化。它虽然无形,却有着巨大的力量,让我们日益壮大的团队找到了凝聚心灵的支撑点,获得了发展的方向。相信文化的力量,让我在面对很多困境的时候,都能始终充满信心。
  
  四、永远在人群中不断行走——向着光明
  
  对于校长而言,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重要。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人和。有人曾好奇地问我:“吴校长,怎么你走到哪儿,都有很多朋友?”想想也是。年轻插队的时候,因为肯吃苦、不服输,尽管背着“黑五类子女”的身份包袱,还是得到了很多乡亲的赞赏,他们用天然的热情与淳朴给我以无微不至的照顾,把“优秀知青”、“青年突击队队长”等荣誉给了我,使我在那样的年代里依然能品尝到成功的欢乐,并建立起对人生的信心。等我做了校长,插队时关心过我的老婆婆们还走到我的办公室,让我帮她们挑选打金戒指的款式。
  后来我发现,“不因‘富贵’而疏远”竟比“不因‘贫贱’而冷淡”还要难。如果说后者还能让人享受到因善良而带来的幸福感的话,那么前者则更需要“无所畏惧”的勇气。“无所畏惧”,首先是不畏惧他人猜疑的目光。亲近“富贵”,常容易招来议论,自己要能承受得住。我的孩子有一个很好的老师,我刚当校长时特别忙,她就从不畏惧别人的议论,天天带着我儿子来来去去。她的爽直坦诚让我们成了忘年交,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无所畏惧”的宝贵品质。“无所畏惧”,还要克服自己内心的压力。为了学校发展,我常常需要与很多教育专家、行政领导交往,一开始我也很紧张,后来却越来越感觉到人性是共通的,他们有着与我们一样的因生活而产生的各种情感,这些共同的情感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消失;而他们的优秀首先是品性上的优秀,与他们相处,常使我受益匪浅。
  2007 年,对于华士实验教育集团来说,又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开局之年。英桥国际学校将在江阴临港新城落成,成为集团新的发展点。但对于我个人而言,是退休之年。我面临两种选择:要么享受安逸的退休生活,总结回顾自己的人生;要么继续在团队中行走,与大家共同努力,践行自己的教育理想。这也是考验自己人格、拷问自己人性的时候。15 年了,当惯了一把手,我能否从内心让自己的角色转换成一个助手、一个支持者,为继任者扶一程、送一程?我选择了继续同行。
  2007 年6 月3 日, 集团全体中层行政人员60 多人一起走进正在兴建中的英桥国际学校。机器轰鸣,建筑材料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粉末和水泥、油漆的混合气味。但我想,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我们这个中坚团队都来沾一点创业的尘土,因为更艰苦、更长期的创业还要靠他们去努力。在当天的行政会议上,集团的新校长夏青峰充满感情地说:“我们学校经历了三次创业,现在正进入到新的战略部署中,我们要不断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吴校长是我们永远的校长,是我们永远的精神导师!”是啊,我退休了,但对教育之梦的追寻不会停止,永远不会!
  我可以从校长的岗位上退下来,但对教育的痴恋、对团队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我会继续坚持,在团队中竭尽全力、不断前行。
  我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将走向哪里。但我知道,灯,永远亮着,前方,一片光明。
  (编辑 孙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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