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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学校劲刮“中性”风,大家开始把高高瘦瘦的女生视为帅气,欣赏这种男孩般洒脱的美。很不巧,我,余叶杭,就是那种既高且瘦又很清秀的女生。每当我穿过学校的长廊时,总会有女孩子投以仰慕的目光,悄悄地议论我。对此我真的只能苦笑。有谁知道我的苦衷?
我有一个比我大3岁的哥哥,妈妈是护士。爸爸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虽然已经有个男孩了,却还想再多要一个,多子多福嘛。听妈妈说,她怀我时,有个中医给她把脉,笑着恭喜她,说:“这是个二小子。”爸爸高兴坏了,早早就跟亲戚朋友宣称家里又要添个儿子了。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个丫头,他很失望,再加上觉得丢了面子,所以除了刚出生时他在妈妈的产床边抱了我一会儿外,就再没抱过我。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我和爸爸的关系可想而知有多么疏离,好在妈妈非常爱我。但妈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从来不敢公开违逆爸爸,因此家里的气氛就是一边倒地偏向哥哥。哥哥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家务活更不用说了,都上初中了连自己的袜子还没洗过,一切由妈妈包办代替。相反,我为了讨爸爸的欢心,或者说为了让爸爸看着我顺眼一点,自记事起就留着男孩的发型,穿着哥哥的旧衣服,打扮成假小子样,打酱油、洗碗、扫地,家务活样样拿手。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女孩呢。
别看我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可谁知道我心里的怨恨?满院的小女孩都可以穿漂亮的花裙子,在一起玩过家家,抱洋娃娃,而我呢?只能羡慕地望着她们,因为我只有哥哥玩剩下的飞机、水枪。别的小姑娘可以在放学后扑到爸爸的怀里撒娇,而我多半只能独自回家。小孩子都很敏感,“不公平”三个字像刀凿斧劈般地刻在我心里,有多少次我想大声呐喊:凭什么?凭什么哥哥就可以获得如此多的关爱?而对我,除了冷漠就是忽视!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可是性别是我无法选择的,我有什么错?
我至今记得,小学一年级的六一儿童节,学校要求每班出个节目。老师觉得我长得可爱,选我上台跳舞。我欢喜极了,喜滋滋地跑回家告诉了妈妈,希望她能给我买件新裙子,妈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笑着说:“你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裙子呢,穿上裙子一定非常漂亮。”不想爸爸在旁边听见了,立刻冲我们咆哮道:“买什么裙子!你的意思是老子虐待了她?老子供她吃供她穿,还对不住她了?”我吓傻了,愣愣地抓着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往头上冒。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委屈到了极点,只有恸哭才可以宣泄我的苦闷。妈妈也流下了眼泪,她赶忙把我抱到别的屋里,小声说:“别哭了,小心你爸爸听见了心烦。杭杭,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争点气,让他为看不起你而后悔,好不好?”妈妈说着与我抱头痛哭。我自此下定决心,长大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让爸爸后悔!我陷入无尽的幻想,我长大如何有钱,如何光鲜靓丽,如何给妈妈买大房子,而对爸爸不屑一顾,想到他那时的表情,我就想快意地大笑。说句实话,我那时从心里恨爸爸,一种扭曲的情感在我心底滋生,而我尚不知其危险性。
后来我和朋友们说起这件事,她们都不相信,说那是你亲爸爸呀,他怎么会这样呢?可这是发生在我身上千真万确的事。爸爸重男轻女,妈妈对此束手无策,哥哥早已习以为常。在这样的家庭里,我养成了坚强独立的男孩性格。我下意识地排斥一切女性化的东西,只因我骨子里想像男孩一样强悍有力。我用外表的冷漠抵抗外界的伤害。那时,我误以为冷漠就是力量。也许在潜意识里我觉得女人是弱势、无力、感性、任人宰割的代名词吧。用现在心理学的观点来看,那完全是对外界环境的过度应激反应。
从那以后,我自发走上了男性化的道路,留着短发,穿着衬衫,性格也桀骜不驯,浑身是刺。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反复无常,更何况我的心理原本就不健全呢?老师自然看我不顺眼,加上我总和男生混在一起,又爱顶嘴,进中学后我被分在了差班,三天两头被请家长。那时我早已把小时候发的宏愿忘记了,一味自怜自伤,自暴自弃。我曾在午夜的街头狂奔,也曾在豆瓣网的“父母皆祸害”小组里看大家的帖子,看得泪流满面。在那里,看着众多与我一样家庭不幸福的同龄人的遭遇,我才有归属感。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初二期末考试,我坐在考场上百无聊赖,反正也不会,我索性坐着发呆。旁边的几个男生在那儿挤眉弄眼,打手势传纸条。突然一个纸团飞歪了,正好落到我的桌子下面,惊动了监考老师。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厉声对我说:“干吗呢你?”我也来气了,说:“你吼什么?我什么也没干!”这下老师更生气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喝道:“你还敢顶嘴!反了你,谁不知道你余叶杭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不求上进,我就不信今儿治不了你!”她绕着我走了一圈,在我桌下发现了那个纸团,得意洋洋地举着那个纸团说:“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下我彻底火了,站起来大吼道:“那不是我干的!不信你对字迹!”她根本不相信,冷笑道:“对什么字迹?铁证如山,非把你告到校长那儿不可,好好整治一下你这个害群之马。”全班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我。愤怒、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我的理智,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突然把她狠狠地推倒在地,冲了出去。
这下事情闹大了。当天下午,我爸妈就被请到了学校。校领导经过商讨,决定以殴打老师的罪名将我开除。我拖着灌了铅般的腿来到校长室外,看见妈妈正在苦苦哀求校长。校长表情很无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只有一句“她还是个女孩,影响太坏了”传入我耳朵里。女孩!女孩!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想号啕大哭却又不得不把泪水强忍回去。我转过头,突然发现了爸爸。他背对着我望着天抽烟,烟圈一口口吐向空中,是那么无助。一瞬间,诸多复杂的感情涌上我的心头,看着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我百感交集,小时候的一幕幕回放眼前。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是那么高大,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衰老的迹象,成了一个如此疲惫的中年男子?
我最终还是被开除了。妈妈使尽浑身解数,托了种种关系,才又帮我转了个学校。听说爸爸曾一度想让我上个技校算了,是在妈妈的坚持下才妥协的。妈妈坚信我本性不坏,是个好孩子,或许她一直记得我6岁时说过的那句话:“妈妈,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经过这件事,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哥哥因为成绩不好,上高中已经让父母花了不少钱,我不能再让父母为我操心了。关键是,我不想再看到妈妈失望的眼神。我开始发奋读书,最终考入一所不错的高中。
回首过去,我不能说对爸爸有什么怨恨,毕竟,是他撑起了这个家,没有他,就不会有我。可他给我造成的心理创伤就像被破坏的臭氧层,很难复原,这是多么大多么沉重的悲哀啊!
重男轻女是个社会性的问题,我无力改变,我只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那些家有女儿的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一定要给她一份完整的爱,让她在体验爱的同时也学会如何爱人。女孩就要当个女孩养,要穿花裙子,扎小辫子,教会她温柔和善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赞成女孩富养,男孩穷养。也许你会说这是为了弥补我自己的心理缺失,可能吧,因为我内心真的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尽管我已长大,不再愤懑,可少年时的心理阴影往往会对一个人的一生产生重大的影响。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需求,无论我们以后如何飞黄腾达,也没有比拥有一个健康和谐的家庭,关爱自己的家人更让自己满足和幸福。
【编辑:花洁】
我有一个比我大3岁的哥哥,妈妈是护士。爸爸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虽然已经有个男孩了,却还想再多要一个,多子多福嘛。听妈妈说,她怀我时,有个中医给她把脉,笑着恭喜她,说:“这是个二小子。”爸爸高兴坏了,早早就跟亲戚朋友宣称家里又要添个儿子了。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个丫头,他很失望,再加上觉得丢了面子,所以除了刚出生时他在妈妈的产床边抱了我一会儿外,就再没抱过我。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我和爸爸的关系可想而知有多么疏离,好在妈妈非常爱我。但妈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从来不敢公开违逆爸爸,因此家里的气氛就是一边倒地偏向哥哥。哥哥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家务活更不用说了,都上初中了连自己的袜子还没洗过,一切由妈妈包办代替。相反,我为了讨爸爸的欢心,或者说为了让爸爸看着我顺眼一点,自记事起就留着男孩的发型,穿着哥哥的旧衣服,打扮成假小子样,打酱油、洗碗、扫地,家务活样样拿手。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女孩呢。
别看我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可谁知道我心里的怨恨?满院的小女孩都可以穿漂亮的花裙子,在一起玩过家家,抱洋娃娃,而我呢?只能羡慕地望着她们,因为我只有哥哥玩剩下的飞机、水枪。别的小姑娘可以在放学后扑到爸爸的怀里撒娇,而我多半只能独自回家。小孩子都很敏感,“不公平”三个字像刀凿斧劈般地刻在我心里,有多少次我想大声呐喊:凭什么?凭什么哥哥就可以获得如此多的关爱?而对我,除了冷漠就是忽视!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可是性别是我无法选择的,我有什么错?
我至今记得,小学一年级的六一儿童节,学校要求每班出个节目。老师觉得我长得可爱,选我上台跳舞。我欢喜极了,喜滋滋地跑回家告诉了妈妈,希望她能给我买件新裙子,妈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笑着说:“你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裙子呢,穿上裙子一定非常漂亮。”不想爸爸在旁边听见了,立刻冲我们咆哮道:“买什么裙子!你的意思是老子虐待了她?老子供她吃供她穿,还对不住她了?”我吓傻了,愣愣地抓着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往头上冒。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委屈到了极点,只有恸哭才可以宣泄我的苦闷。妈妈也流下了眼泪,她赶忙把我抱到别的屋里,小声说:“别哭了,小心你爸爸听见了心烦。杭杭,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争点气,让他为看不起你而后悔,好不好?”妈妈说着与我抱头痛哭。我自此下定决心,长大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让爸爸后悔!我陷入无尽的幻想,我长大如何有钱,如何光鲜靓丽,如何给妈妈买大房子,而对爸爸不屑一顾,想到他那时的表情,我就想快意地大笑。说句实话,我那时从心里恨爸爸,一种扭曲的情感在我心底滋生,而我尚不知其危险性。
后来我和朋友们说起这件事,她们都不相信,说那是你亲爸爸呀,他怎么会这样呢?可这是发生在我身上千真万确的事。爸爸重男轻女,妈妈对此束手无策,哥哥早已习以为常。在这样的家庭里,我养成了坚强独立的男孩性格。我下意识地排斥一切女性化的东西,只因我骨子里想像男孩一样强悍有力。我用外表的冷漠抵抗外界的伤害。那时,我误以为冷漠就是力量。也许在潜意识里我觉得女人是弱势、无力、感性、任人宰割的代名词吧。用现在心理学的观点来看,那完全是对外界环境的过度应激反应。
从那以后,我自发走上了男性化的道路,留着短发,穿着衬衫,性格也桀骜不驯,浑身是刺。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反复无常,更何况我的心理原本就不健全呢?老师自然看我不顺眼,加上我总和男生混在一起,又爱顶嘴,进中学后我被分在了差班,三天两头被请家长。那时我早已把小时候发的宏愿忘记了,一味自怜自伤,自暴自弃。我曾在午夜的街头狂奔,也曾在豆瓣网的“父母皆祸害”小组里看大家的帖子,看得泪流满面。在那里,看着众多与我一样家庭不幸福的同龄人的遭遇,我才有归属感。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初二期末考试,我坐在考场上百无聊赖,反正也不会,我索性坐着发呆。旁边的几个男生在那儿挤眉弄眼,打手势传纸条。突然一个纸团飞歪了,正好落到我的桌子下面,惊动了监考老师。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厉声对我说:“干吗呢你?”我也来气了,说:“你吼什么?我什么也没干!”这下老师更生气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喝道:“你还敢顶嘴!反了你,谁不知道你余叶杭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不求上进,我就不信今儿治不了你!”她绕着我走了一圈,在我桌下发现了那个纸团,得意洋洋地举着那个纸团说:“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下我彻底火了,站起来大吼道:“那不是我干的!不信你对字迹!”她根本不相信,冷笑道:“对什么字迹?铁证如山,非把你告到校长那儿不可,好好整治一下你这个害群之马。”全班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我。愤怒、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我的理智,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突然把她狠狠地推倒在地,冲了出去。
这下事情闹大了。当天下午,我爸妈就被请到了学校。校领导经过商讨,决定以殴打老师的罪名将我开除。我拖着灌了铅般的腿来到校长室外,看见妈妈正在苦苦哀求校长。校长表情很无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只有一句“她还是个女孩,影响太坏了”传入我耳朵里。女孩!女孩!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想号啕大哭却又不得不把泪水强忍回去。我转过头,突然发现了爸爸。他背对着我望着天抽烟,烟圈一口口吐向空中,是那么无助。一瞬间,诸多复杂的感情涌上我的心头,看着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我百感交集,小时候的一幕幕回放眼前。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是那么高大,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衰老的迹象,成了一个如此疲惫的中年男子?
我最终还是被开除了。妈妈使尽浑身解数,托了种种关系,才又帮我转了个学校。听说爸爸曾一度想让我上个技校算了,是在妈妈的坚持下才妥协的。妈妈坚信我本性不坏,是个好孩子,或许她一直记得我6岁时说过的那句话:“妈妈,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经过这件事,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哥哥因为成绩不好,上高中已经让父母花了不少钱,我不能再让父母为我操心了。关键是,我不想再看到妈妈失望的眼神。我开始发奋读书,最终考入一所不错的高中。
回首过去,我不能说对爸爸有什么怨恨,毕竟,是他撑起了这个家,没有他,就不会有我。可他给我造成的心理创伤就像被破坏的臭氧层,很难复原,这是多么大多么沉重的悲哀啊!
重男轻女是个社会性的问题,我无力改变,我只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那些家有女儿的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一定要给她一份完整的爱,让她在体验爱的同时也学会如何爱人。女孩就要当个女孩养,要穿花裙子,扎小辫子,教会她温柔和善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赞成女孩富养,男孩穷养。也许你会说这是为了弥补我自己的心理缺失,可能吧,因为我内心真的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尽管我已长大,不再愤懑,可少年时的心理阴影往往会对一个人的一生产生重大的影响。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需求,无论我们以后如何飞黄腾达,也没有比拥有一个健康和谐的家庭,关爱自己的家人更让自己满足和幸福。
【编辑:花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