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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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阳市民政局局长杨学辉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地震孤儿的身份确认尚需时日,在孩子的身份尚未明确之前,任何人不能领养孩子。
  汶川地震,让许多孩子成为孤儿,他们经历巨大的灾难,又失去父母。
  2008年5月21日,四川省民政厅副厅长陈克福就透露,初步统计有4000多名地震孤儿,但确认孤儿还要有一个过程。截至5月25日,数据显示,四川地震灾区孤儿和暂时找不到父母的儿童已达5498名。
  这些孩子脱离了家庭生活的温暖,他们的未来让人关切与忧心。淡化孤儿的身份,给他们热情与爱,或许能让他们储备自愈的潜能与信心。
  经过科学城隧道,往绵阳市东北方行车60公里,就到了梓潼县。位于翠云东路的梓潼县儿童福利院目前是绵阳市唯一的儿童福利院。
  绵阳市社会福利院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孤老,一些地震后父母遇难或与亲人联系不上的灾区孩子,正被绵阳市民政局默默地从绵阳市转移至梓潼县儿童福利院。
  
  “调皮鬼”
  
  2008年5月23日,这个寂静的下午,天气闷热,一道铁门将梓潼县儿童福利院跟外界隔离。6岁的唐俊豪坐在板凳上,跟小伙伴杨书豪分食两块夹心饼干,每人一块。
  梓潼县儿童福利院里面的操场并不大,空地中搭建了一个天蓝色的“救灾”帐篷,如果发生余震,福利院的一些婴儿会被护工阿姨抱到这个大帐篷避震。操场左右边各有一栋两层的小楼,孩子们排排座,在看电视。
  梓潼县儿童福利院办公室主任张文娟告诉《新民周刊》记者,在5月14日晚上,安县将24个灾区儿童送到这里,10天来,20个孩子陆续被他们的父母或亲人接回去,目前剩下4个孩子;第二批灾区儿童是从北川县送来的,6个孩子没有人认领。就在5月23日,还有人送来一个3岁多的孩子,“现在,这里一共有11个没有人认领的灾区儿童”,张文娟说。
  张文娟叫孩子们过来,6个孩子,每个人搬着一条小板凳,齐刷刷地紧挨着坐下,盯着你看。6岁的唐俊豪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浓眉毛黑眼睛,瘦瘦的,平头剪得很整齐,眼神闪亮。他顽皮得像只小猴子,上窜下跳,机灵得很,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
  一位护工阿姨说,唐俊豪根本不像灾区过来的孩子。
  5月22日晚上,唐俊豪被送到梓潼县儿童福利院,此前,他已经在绵阳市社会福利院呆了4天,那里有太多需要照顾的孤寡老人,根本顾不上孩子。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唐俊豪的确切经历,他的所有语言都是主谓宾结构,像拼图一样的片断式——“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爸爸妈妈在家里”、“我是北川的”……
  唐俊豪的一些零言碎语需要拼凑起来理解——“我爸爸有两个手机”、“我怕地震”、“我想出去玩”……此前,他没有在学校上过学,只认得自己的名字,但不会写,也背不出家里的电话号码,他习惯用左手写字,从1到10的阿拉伯数字,他都会写。他偶尔吐出的几个字是含混的,要问几遍才能听清楚,但跟绵阳很多孩子相比,唐俊豪的普通话算是比较标准的。
  只要叫“宝宝”,唐俊豪会抱着他很喜欢的那只粉红猪娃娃,一溜烟地跑过来,靠着你。
  虽然来儿童福利院的时间不长,唐俊豪却有了“调皮鬼”这个绰号。一位护工阿姨干脆说他有“多动症”。
  “‘调皮鬼’告诉我,原来他妈妈要给他吃糖,他才肯睡觉”,9岁的李钢悄悄说。
  “衣服是妈妈买的”,唐俊豪说,他穿着一件印有小象跟小绵羊图案的黑色短袖T恤,一条藏蓝色运动裤,这身衣服陪伴他度过了从5月12日以来的这十几天。
  “那还不是你妈妈拿着你爸爸的钱给你买的”,李钢的孪生兄弟张显林纠正道。
  
  “临时孤儿”
  四川省民政厅副厅长陈克福的叙述显示了收养地震孤儿要经过系统的过程,“比如,父母亲和亲人在这次灾难当中遇难了,可以证明是孤儿,还有亲人失踪的,是不是死亡,公安部门要公示,在一定的时间段没有申明的话,认定死亡,这样才能确定是孤儿”。
  绵阳市民政局局长杨学辉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地震孤儿的身份确认尚需时日,在孩子的身份尚未明确之前,任何人不能领养孩子。
  绵阳市民政局孤老孤儿接收安置救助组工作人员杨昌友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他们前后登记了100多个地震中跟亲人失散的孩子,但孩子们陆续被一些亲人领回家,“地震孤儿的总人数现在还没有办法统计,这些孩子都是分开安置的”。
  用“地震孤儿”来形容这些孩子过于轻率,因为这些孩子中有不少人是暂时不能与父母或亲人联系上,由于信息不对称,父母正在焦急地寻找他们。北川县的一位父亲,家里其他人都已被证实罹难了,唯独一个2岁半的女儿下落不明,他四处寻找,先跑九洲体育馆,又跑到梓潼县儿童福利院,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听这位父亲讲述他寻找女儿的经历,张文娟的眼泪潸潸而落。
  每天,梓潼县儿童福利院都接到无数寻找孩子的电话,一些孩子也陆续被父母和亲人接走。这些孩子中的很多人只能被认为是“临时孤儿”。
  12岁的刘承是目前在梓潼县儿童福利院的儿童中最年长的,他是安县晓坝乡人,在晓坝小学读五年级。跟刘承一样来自晓坝小学的还有10岁的王丹,以及9岁的孪生兄弟李钢和张显林。
  “地震孤儿”成为一个敏感字眼,负责九洲体育馆帐篷学校小学部工作的绵阳外国语学校校长唐江林坦言,连日来不断有媒体打听九洲帐篷学校有关地震孤儿的情况,“我们都没有透露这些孩子的名字和人数,现在这些孩子的心灵已经受伤了,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孩子们”。
  
  “V”字告别
  
  此前,梓潼县儿童福利院有68名孤儿,绝大部分属于残障儿童。“这些灾区来的儿童比我们护理的儿童都‘飞得高’,送到这里的灾区孩子好像没有流露出悲伤的感觉,可能他们太小了”,张文娟感叹。
  傍晚6点半,孩子们开始吃晚餐,晚餐是白粥,加点泡菜,装在不锈钢的碗里,每个孩子一碗,8个孩子坐一长条桌子。唐俊豪不想吃饭,在食堂的楼梯口磨蹭了半天,护工阿姨把勺子递给他,唐俊豪才挪到自己的位置上,右手托腮,左手拿勺,大口大口地将粥往嘴里送。这样比较省力。
  唐俊豪自顾自地吃完粥,放下碗,嘴上沾满饭粒,从桌上撤离。他还太小,不懂得要洗碗。
  傍晚,孩子们在一楼的宿舍里玩,唐俊豪说,“我想要一只泰罗(奥特曼)”,然后他在纸上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人,然后说,“这就是泰罗”。8岁的杨书豪在一旁大声说,“我想要一只熊,一只真正的熊”,杨书豪的话不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个地方。
  晚上8点半,唐俊豪跟在小朋友后面,端着牙刷、杯子和脸盆到院子里,护工阿姨帮他在水龙头底下用冷水冲了冲脚,他胡乱地抹了一下脸,就穿着拖鞋,一路小跑进了宿舍。
  孩子们住的宿舍一共有5張单人床,铺着统一的小白兔床单,军绿色的棉被,6个孩子住在这里,唐俊豪要跟李钢挤一张床,他显然很享受这个过程,在被子里面跟李钢踢来踢去,自娱自乐,不亦乐乎。
  梓潼县儿童福利院的罗老师说,上次送唐俊豪到福利院来的一个志愿者已表示要领养他,“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孤儿,万一他的父母还在医院呢?肯定至少要等3个月以上,才能谈孩子的领养问题”。
  晚上9点,是孩子们熄灯睡觉的时刻,我跟唐俊豪告别,跟他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躺在床上的唐俊豪马上明白了,眼圈一下就红了,小嘴一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他用小手不停地擦眼睛。
  这个孩子,每当有镜头对准他,他无一例外的姿势是,用两个手指比划出“V”字,瞪大着黑眼睛看着你,这个手势代表胜利。即便在抽泣时,他也没忘记摆出一个标准的“V”字。
  这样清澈安静的眼神,让你的心,感到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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