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九条”呼唤股市“真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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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中国资本市场存在着两个根本性的问题。一是功能的扭曲,即资本市场的存在和发展以“融资”为主要目的,而“投资”则处于从属地位,各种制度设计都为“融资”服务,而对投资者的保护往往流于口号;二是地位的边缘化,换言之,资本市场仅仅作为银行体系“补充”和金融风险的“化解工具”而存在,这个市场无论发生什么“怪事”,都不会关乎国家金融稳定的大局。因此,监管时常力有不逮。
  可以说,如果这两个根本性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无论多少托市政策出台,都难以称之为真正的改革,而股市的繁荣也不过昙花一现。
  不过,随着中国经济增长的放缓和各种经济金融风险的堆积,股市的存在前提和运行逻辑正在变化。一方面,当“投资功能”长期缺失,这个市场的“融资功能”也将被逐渐消减,投资者最终会用脚投票;另一方面,持续数十年的经济高速增长,让银行体系堆积了不小的风险,而疲弱的资本市场越来越显示其作为风险“化解工具”的乏力。新“国九条”正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出炉的。
  和以往政策侧重于“做大做强”资本市场不同,新“国九条”更多地谈到了投资者保护和市场风险的问题,这让人看到了解决以上两个根本性问题的可能。但是,可能变为现实,不仅需要政策的转向,还需要一次敢动真格的“真改革”。

十年转变


  当房市和股市有同时下行之虞,任何托市之举都会容易被理解。但不同在于,股市托市远比房市维稳更为“政治正确”。
  在5月的第二个星期五,国务院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促进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共9个方面的内容,被称为新“国九条”。在A股的利益相关者度过一个充满期待的周末之后,5月12日的周一,被称为中国股市晴雨表的沪指报收2052.87点,涨幅为2.07%。
  对于新“国九条”的出台和股指上涨,各方基于自身利益作出了不同的解读。证券公司的卖方分析师和基金经理一致认为,新“国九条”出台意味着高层对资本市场的顶层设计日臻完善,股市将迎来新时代,A股投资价值日益显现。但另一种观点同样存在,其认为,股市改革的很多“硬骨头”在文件中没有涉及,政策托市仅会造成短期上涨。
  政策托市,几年一次。回顾中国股市的发展历程,国家层面相关政策和文件的推出,不可谓不多。以所谓“国九条”为例,其实就有4个版本,分别是“2004版”、“2008版”、“2013版”和本轮的“2014版”。每版都是“九条”,即从9个方面谈如何推动资本市场和股市的健康发展。其中,以“2004版”和“2014版”对政策的阐述最全面,因此也最受业界关注,分别被称为老“国九条”和新“国九条”。
  老“国九条”是指2004年1月31日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其出台背景是,股市已连续多年低迷,市场上长期积累的股权分置矛盾日益凸显。但老“国九条”“药效”平平,2004年至2006年,这是中国股市出了名的3年熊市。
  同样,对新“国九条”的托市效果,也不能太乐观。知名投资者维权律师、上海杰赛律师事务所证券部主任王智斌认为,当前股市的首要任务之一是保护中小投资者,但新“国九条”在这方面未有制度性突破。“比如集体诉讼,法学界谈了很多年,为什么提都不提?”王智斌对《南风窗》记者说。
纵观历任证监会主席,从来没有人像郭、肖两人这样“犀利”过。显然,监管首长的“风格”转换,绝非单纯的个人风格使然,其背后很可能代表了更高层对股市价值的看法转变。

  证监会发审委前委员、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所长吴晓求则对《南风窗》记者分析,新“国九条”点到了中国股市很多问题的要害,有进步,但也有可细化之处。比如对注册制问题,监管部门还必须要造就一种机制,让注册制有效实行,这包括透明度、发行人与中介机构的责任明确等。
  不过,真的改革未必要大声讲出来。比如,新一届政府很少提及楼市调控,却用更有效的银根收紧策略,让楼市巨变每天都在发生。同样,新一届政府对股市“调控”的策略转变也不应被忽略。
  老“国九条”被称为“将发展资本市场提升到国家战略任务的高度”,其9个方面的内容包括了股市战略定位、丰富证券品种、发展中介机构、推动资金入市等内容。可以说,其根本出发点是把股市“做大做强”。
  而新“国九条”更多是站在投资者的角度来看问题。《南风窗》记者统计发现,在新“国九条”中,提到“投资者”3个字的有40处,而提到“风险”二字的有30处。但在老“国九条”中,提到“投资者”的仅为14处,约为前者的1/3,“风险”有16处,约为前者1/2。就文件篇幅而言,新“国九条”约6000字,老“国九条”近5000字,“用词”变化已很明显。
  事实上,对投资者利益的关注和对风险的提醒,这已经逐渐成为近年股市“调控”最大的主题。前任证监会主席郭树清曾说“把散户当傻瓜的日子过去了”,他还说,“低收入者慎入市”。同样,现任证监会主席肖钢甚至公开在党刊《求是》撰文,对中国股市长期以来的“执法不严”表示了无奈。而纵观历任证监会主席,从来没有人像郭、肖两人这样“犀利”过。显然,监管首长的“风格”转换,绝非单纯的个人风格使然,其背后很可能代表了更高层对股市价值的看法转变。

“融投”之辩


  股市的价值是什么?这个问题是A股所有“怪事”的起源。中国股市设立的初衷是为国企脱困而服务,这几乎成为主流看法。20多年的股市发展历史也说明,为少数获得“融资许可”的企业提供“无偿”资金支持,的确是中国股市的主要任务。正常的股市既有“融资”价值,也有“投资”价值,即既要为企业融资服务,也要为投资者提供投资的回报,但“融资导向”明显的中国股市主要拥有前一种。   价值的残缺不单单存在于股市,整个资本市场也是如此。在一个成熟的资本市场,股市和债市是一个“跷跷板”的关系。换言之,当投资者认为股市缺乏投资价值,那么资金便会进入风险相对较小、收益更为稳定的债市。但中国资本市场的问题是,债券市场发展严重滞后,尽管债券存量的规模已有所扩大,但存在着参与者单一、交易不活跃的问题。最终,资本市场无法形成债股互补的良性关系。
  对此,一位著名的卖方经济学家曾对《南风窗》记者分析,债市和股市最大的差异在于债券是“硬约束”,而股票是“软约束”。简单些说,即债券需要还本付息,而股市融资可以光融资,而不用给投资者回报。两种金融工具的不同性质,决定了以“融资”为主要功能的市场中,股票比债券更受融资者欢迎。而融资者恰恰可以主导市场制度的构建,那么债市发展便缺乏足够强大的推动力。
  除了债券不符合融资者“胃口”之外,债券的另一个问题是关乎社会稳定大局。这位分析师举例说,假如企业债券无法还本付息,那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投资者会抗议,这会引发群体性事件。但股民亏了,他们却习惯于“自认倒霉”。因此,对一些政策制定者来说,这种市场之外的担忧也是债券市场发展缓慢的重要因素。
  尽管债市和股市无法形成“跷跷板”,但中国金融市场自有另一套“跷跷板”,即股市和楼市。目前,各方普遍认为原本属于股市的投资都流到了信托产品等“影子银行”之中,而事实上,这些产品的最终指向除了煤矿和民间高利贷之外,主要还是存在于楼市之中。但这种“跷跷板”是一套病态的融资系统。因为无论资金流向“跷跷板”哪一端,都无法形成对实体经济的支持。
  资本市场无法有效地支撑实体经济的发展,这种局面由来已久,司空见惯。但金融系统的风险积累却有燃眉之急,而同时,中国的资本市场正在丧失对这种风险的化解功能。
  举例而言,商业银行是中国金融体系的核心。但目前,坏账问题正逐步浮出水面,负债数十亿的老板“跑路”,其上演频率甚至超过了金融海啸时期。
这两种金融工具(可转债和优先股)对上市公司的约束更强,对投资者的投资收益更有保证,它们是对中国资本市场的毛病“对症下药”。但是,这两种舶来的工具,已有被利益相关方“阉割”的危险。

  对银行体系而言,应对风险的终极办法有两个,一是通过政府的权力,二是通过资本市场。十多年前的银行坏账剥离和财政注资,属于第一种方法;而第二种方法则是通过股市融资充实银行资本金,同时通过债市的交易,把银行体系的坏账“打包”转移出银行体系。
  但问题在于,就资本市场的现状而言,这两个“市场手段”恐怕难以奏效。首先,股市一直在2000点徘徊,一家银行动辄数百亿的融资计划,很可能是股市跌破2000点的开始。其次,目前的债券市场主要参与者是银行,而其他投资者的数量明显不足。也就是说,“不良资产包”最后只能在银行之间流转,最终还是由这个体系承担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新“国九条”也展示了对债券等金融工具的重视。《南风窗》记者统计发现,新“国九条”的文件中提到“债”有32处,而提到“股”的不过28处。与此同时,还浓墨重书了期货的发展。文字上的斟酌,固然不能说明问题的全部,但引入更多金融工具,化解风险的政策目的已很明显。
  一直以来,中国资本市场,尤其是股市的重要作用是化解其他部门的风险,从1990年代的国企融资脱困,到今天的“银行保卫战”都是这个逻辑。但关键在于,当这个市场长期缺乏“投资功能”,那么到最后,它作为“融资工具”的作用也会严重退化。直至需要化解的风险越堆越多,才有重拾改革的迫切性。因此可以说,资本市场改革,既是还利于民的需要,更在于形势的使然。

股权之“罪”


  股权无疑是人类在自然和工程科学之外的最伟大发明之一。在马克思看来,股份制企业的出现,其意义不亚于蒸汽机问世。他认为,股份制是对私人资本和私人产业的扬弃,它使得私人资本取得了社会的性质。换言之,股份制使得普通大众获得了分享的权利。不过遗憾的是,股份制到了A股便时常“橘生淮北而为枳”,反倒成为一些私人资本掠夺普通投资者的工具。
  一般而言,按照财务学的“融资顺位理论”(The Pecking Order Theory),股权融资是最“贵”的融资,其次是向银行举债,最便宜,也最安全的“融资”方式则是企业以自有资金来经营。简单些说,股权融资的融资者必须要把好的企业分给别人,所以成本最高,而借钱的成本仅仅是利息,自有资金经营则不存在成本问题。
  但在中国,这个经典的理论刚好被倒过来,股权融资是最“便宜”的融资,所有人都趋之若鹜,“傻子”才以自有资金经营。
  股权融资的“变异”,这不应是中国资本市场引以为傲的实用主义“特色”。相反,它代表一种权力对市场机制的扭曲,既无效率,也无公平。
  事实上,针对这种病态的“廉价股权”现状,中国资本市场先后引入了两种金融工具作为“修补”。一是可转债,二是优先股。所谓可转债,其为债券的一种,可以转换为债券发行公司的股票,也可以不转,转换的选择权在投资者。美资券商高盛投资蒙牛、吉利等内地企业,便一直采取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工具。而优先股的优势是,投资者在利润分红及剩余财产分配方面享有优先权,这也是巴菲特最擅长使用的投资工具。
  可以说,这两种金融工具对上市公司的约束更强,对投资者的投资收益更有保证,它们是对中国资本市场的毛病“对症下药”。但是,这两种舶来的工具,已有被利益相关方“阉割”的危险。
  目前,优先股试点已成为业界的焦点。因过度放贷而资本金吃紧的各大银行跃跃欲试,纷纷推出优先股发行计划,以期从股市筹钱来补充资本金。
  对此,长期研究美国证券市场的上交所咨询专家、武汉科技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董登新对《南风窗》记者表示,在“原产地”美国,优先股具有极强的分红功能,一方面,要求按照季支付股息,即一年4次;另一方面,股息可以滚存,即本期的分红可以积累到下期一并支付。但从国内一些银行目前公布的优先股方案来看,股息是按年支付的,同时股息也不能滚存,这就使得优先股的分红功能大打折扣。
  对于可转债,问题同样严重。王智斌近期便接手了这样一桩案件:一家发行了可转债的北方上市公司,被中小投资者怀疑其通过关联公司在市场上对债券进行操纵,误导投资者,使得投资者选择了债转股。但就这家公司业绩而言,根本就不值得转股。“通过这种方式,它们可能用1000万的操纵成本,获得上亿的收益。”王智斌对《南风窗》记者说。
  一直以来,中国的改革讲求着工具的实用性,在经济体制和资本市场改革领域都是如此。但问题在于,让舶来工具发挥其效用的土壤往往显得很稀缺。因此,真正的改革并非“拿来主义”,而是营造更为健康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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