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柴达木回归青岛的文汉子

来源 :柴达木开发研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qwertyuiop32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把一片难得的奇迹般的高原绿洲开拓成一片荒原,以后,也许就变成了戈壁。这真是上世纪60年代的一个荒唐、荒诞的“奇迹”。
  而“被”开拓着的这一万城市知青们充满激情的心上,也被暴烈的阳光、无休止的斗争,摧残杀戮成了一片“戈壁”。
  但是,他们毕竟年青,他们毕竟充满“活”的力量,在已变成了“大戈壁”的心上,他们顽强地用自己的青春与血泪,浇灌、再生出奇花异草,结出了生命的硕果。理想与意志在这严酷的现实中成熟了,强大了,伟岸成他们的灵魂。终于,在血雨腥风的“十年动乱”之后,这些知青们成为祖国和民族的中坚。
  这是我在生活经历中感悟的文字,真实的文字。
  事实也证明,在岛城,“青海知青”是一种“现象”。他们经历了十几年的“荒废”从青海归来后,出息了许多精英,约略地统计就有十来个。入行就市,在青海呆了23年,又在“码字儿”这个行当里干了一辈子,所以,也就格外了解那些专业的或是业余的青岛的“青海作家”。闲来无甚大事,且让我一一道来,为他们漫画儿似地说上个三言两语吧——
  刘宏亮
  刘宏亮是应该第一个说的。
  宏亮是我的“劳大”同学,从1961到201 1年,我们的文学友谊延续了半个世纪。年轻时,彻夜长谈,把酒狂啸,是常有的事儿。
  他不是从青海发轫的诗人,早在60年代(1960)初期,年龄还不到20岁的他,就已经在《山东文学》、《大众日报》、《青岛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作品了。他那时候的诗,就写得纤巧、绮丽、新颖。
  那时候的诗,就是放在今天,也堪称一首好诗,何况是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然而,这位少年才子的命运,却真够跌宕起伏曲折多舛了。
  先说在“劳动大学”。迎新晚会上他创作了一首《30年后的今天》,由他们寝室的8个舍友化妆朗诵,在学校里引起了极大轰动,受到了一致好评,同学们大受鼓舞。晚会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全校上上下下都在讨论《30年后的今天》。那诗写得扎实、浪漫、充满对生活和未来的憧憬……说他们8个人,30年后有的成了教授,有的成了专家,有的当了场长,有的从火星做了农业科学实验,飞回到母校来团聚……多美的憧憬,多好的未来啊。不料,这样一首好诗,没等转过年来,毛泽东主席提出了千万不能忘记“阶级斗争”,极左思潮弥漫在整个校园。极左分子们到处抓“阶级斗争新动向”,学生里抓了好几个,两个被勒令退学,再一个就是刘宏亮,罪证就是《30年后的今天》,说他是中了资产阶级的毒,一心想成名成家等等……他哪里肯服气,在班里舌战群儒,他那份才气,没有几个可以说过他的。这样一下子,就惹恼了校里的极左分子。那年代,谁极左,谁就正确!全校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批判大会。主要的那位朗诵者表现得最积极,批判他也最厉害,无限上纲,无限造假,无限诬蔑!然后“火线入团”。学校的连体教室外面的四块黑板,平时是做班级壁报用的,也连体写出了“从刘宏亮身上看阶级斗争!”的庞然大字。
  大多同学都觉得刘宏亮无错。但人人噤声,且随波呼喊!
  去青海,我们82个“劳大学生”,他是惟一一个扯旗造反的。成了造反司令,很风光了几天。谁知道一个“反巴掌”,他被打成了“反革命”,帽子一戴好几年。直到我们全体同学为了分配后的干部政策不落实,真正造反成功。他还天天白天被劳动改造,晚上肃立在毛主席像前检查灵魂,继续革命。
  粉碎“四人帮”,他终于得以喘出一口粗气,彻底被解放,不料,他在连队里说了一句:“我会相面。华国锋这主席当不长。”被战友告密,正式逮捕入狱,准备判刑。这一次,我们尚在海西州、格尔木的同学不答应了。大家串联起来,写了诉状,直递各级党委,并且号召农垦连队对刘宏亮稍有了解的战友们举行了游行示威,汇聚在监狱门外呼喊口号——那时候,知青正闹返城。游行的事儿经常发生。我不赘述。当然,也通过关系,找了各级各种的领导与熟人。还不错,毕竟不是“四人帮”逞凶的时代了,刘宏亮被无罪释放。
  从1966到1977年,刘宏亮,没写一首诗吧?
  但我一直相信刘宏亮的才华与诗情。因为他生就是个诗人。他的所作所为不同于常人,就是因为他是个天生的诗人。果然,刘宏亮恢复创作的第一篇作品,就是刊发在刚刚复刊不久的《人民文学》上,他的诗,依旧保持着他独有的清丽、绮巧、角度新颖。那时候,他还在格尔木呢。后来当过《青海湖》文学杂志主编,出版了他惟一的诗集《神门》。调回青岛后一直在报社做编辑,但不大写诗了。他的境界,已近“圆融”,却不想恶疾袭来,过早仙逝。
  仇志群
  他现在是联合国委派的中外文化交流的博导级学者,济南人。娶了个青岛太太,老来落户青岛。因为喜欢非洲,所以常驻苏丹、埃及,在那里传播中华文化和东方龙的意识形态。
  仇志群是最早在《青海日报》发表诗作的文学青年。他的诗,我还能记住几句,是谓:“喜事喜事喜心怀,革命宝书发下来……”等等佳句。此诗一发,他在军垦农场里名声大噪,后来从马海调入师部宣传处工作,专门负责给领导起草各种讲话稿。正是通过他,我才知道,“十年动乱”中,许多领导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讲话与训导,全是“秘书”们弄的。秘书水平能弄多高,领导的水平就多高;秘书能写成什么样儿,领导就能喊成什么样儿。
  仇志群对青海农建师的文学影响。应该说是有相当大的“面积”。他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漫画,通今博古,出口成章。在青海生产建设兵团里,若是说爱好文学的青年不知道仇志群,就有点儿像今天的喜欢舞文弄墨的中学生们不知道韩寒一样。
  那时候的军垦青年,地是从来没有好好种过的。革命造反也不彻底。有本事的请探亲假回家,没本事的逃跑回家;不回家的则在格尔木、大格勒、马海、西大滩等有连队、有山东知青的地儿乱穿乱窜。读“禁书”,写“打油”,谈恋爱,发谬论,小偷小摸之后自己“改善生活”……他们的业余文学创作,也是“群英乱起”,花色斑斓。有发表在《青海日报》上的,有发表在《军垦战报》上的,也有发表在连队的黑板报上的,更多的则是流传在连队之间的口头文学。   仇志群是那种极敢说、极会说的主儿。譬如对于那时候念念千篇一律的《元旦社论》,他就曾说,我要是在中央管这事儿,社论绝对不要这样写。这社论,老百姓看了,听了,不动心,不温暖。要是我写,我会写“去年咱们干得不错。小米的价钱从前年的一毛三降到一毛一了。若是咱们今年一齐好好干,年底,小米可能七分钱一斤了。河南发了大水,叫咱子弟兵堵上了;甘肃不下雨,旱了。学生娃也挑水浇地了……”这样,大家都能明白,也会感谢毛主席,他“关心人民”么。干劲会更大。他这些话,看似杂谈胡说,其实深蕴哲理。那一份才气,挡都挡不住。
  1977年恢复高考,他以高中生的学历,直接考取了兰州大学研究生;1981年硕士论文答辩,他以数学的一种数论法,归类解读中国古汉语词汇。弄得考评教授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不知其所云。只好批他个不及格。
  他最有名的故事是:为了考研,他没法照看孩子,老婆要去师部看电影,他问什么电影?老婆说《林则徐》。他便道:噢噢,是植树的,有什么看头。老婆听了,便没去,专心看孩子。他则有时间专心准备功课。犯困,煤油灯下打盹,头发都烧着了。当年考研,他的英语在荒漠里默读自修功成,在那个时代考了73分。焉不是大才子耶?
  这不,写了这篇文章,向他索要照片。他不但寄来了文质彬彬的近照,还有一信。录于下——
  泽群:发去两三张照片。随便选一张吧。前年我到北京应邀参加海峡两岸语文词典的编写,现在有我参加编写已经出版的有《两岸常用词典》。还有一部《两岸差异词词典》已经交商条印书馆。我是这部词典的主要编写者。去年在《辞书研究》(2012-6)发表论文《汉语文词典编纂的新课题》,一万多字。在《语言文字应用》(2012-4)发表论文(两岸词典中差异词的界定及其处理》,8000多字。去北京时间不长,成果也还说得过去。
  见面再聊志群
  贺中原
  贺中原是满怀青春梦想和美好憧憬,第一批奔赴青海的知青,转过年来就成了干部,回青岛“带兵”。他是用一双粉红色的眼睛看高原,看屯垦,看支边,看柴达木的。他也是写青海军垦生活的文字最多,最美,最理想的一位真正作家。
  中原的家学,得益于父亲,父亲对他们兄弟修身养性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但我以为,贺家在青岛文化界一下子出了三位响当当的人物——中原,中祥(书法大匠),阿占(文画奇女)——从基因学上来讲,恐怕是他母亲的遗传。老太太我算是比较熟的,大字不识几个,做了一辈子的工。但智睿大器,世事洞明;万事皆通,万理皆清。听她说古道今,议论人情,你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除了诺诺,还是诺诺。
  中原自诩:“在写小说的人当中,我是会写诗的;在写诗的人当中,我是会写散文的;在写散文的人当中,我是会写旧体诗的;在写旧体诗的人当中,我是会写新诗的。真应了那句话了:鼯鼠五技而穷。其谓我乎?”
  此论不错,但却过于自谦。中原的国学底子比较深厚,特别是他后来在出版社里做了多年的编辑,自励自学,把一些文字功夫夯得扎实。晚年的旧体诗写得也有节有韵有味道。
  但我以为,中原在文学创作中影响最大,质量最好的仍然是他的散文。特别是他写高原农垦生活的那些散文。记得当年的《青岛日报》,几乎以开专栏的形式,连续发表了他的这一批散文,在文学界、在返城的“青海知青”中都产生了巨大的反响。这批散文有一个共同的特色:流畅,温馨,有青春的激情和美丽回忆,甚至,有点儿“甜”。
  把在青海的有些荒诞、荒唐的拓荒生活,那些艰难,那些荒凉,那些无奈,那些年青人的愤世疾俗、迷失茫然,用一支笔极有章法地写得亮丽、动情、甚至有远大理想。我以为,中原是用他自己独到的眼光去看那一段“知青生活”的。这就是他性格中的美与温情了。而且,这些散文真正地显示了中原的文学才华。
  中原年青时写了不少新诗,但比他老来写的旧体格律诗,我更喜欢后者,且与他有唱合。中原虽然不像他的老弟中祥,成为一位书法大家。但他的字,也是写得极漂亮的。俊逸,潇洒,且中规中矩。可以让后生晚辈“临帖”呢。中原还有一大“强项”:他的交谊舞跳得极好。舞姿蹁跹,专注,且深情。
  王沛东
  沛东在我们家的兄弟中排行老四,也是最小的一个。
  用母亲当年的话来说:“老大是个女儿,中间三个儿子,老五也是个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想,仍然是个儿子。”母亲便决定做了结扎,是年35岁。
  沛东从小就显示了过人的天纵聪明。功课不必说了,他怎么贪玩在班上也考前几名。暑假我从“劳大”放假归来,他13岁吧,正学打乒乓球,死活缠着我陪他去练。那时候是21分制,我打他从来不出10分。寒假回来,他又缠着我去练,我笑道:“就你那球技,这回能出10了吧?”却不想,仅一个学期,他就打得我从此再没出过10了!——我可是我们学校的单打亚军呀!
  “右派家庭”,生活孤寂。父亲便与外公常常下象棋娱乐,沛东在旁边看过几次。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对父亲说,爸爸,我会下象棋了。父亲很欣悦,说,唔。你会下象棋了?-来来来,咱爷俩摆几盘。结果,我的这老父亲从来没有赢过他的这个小儿子。
  若不是这个出身,以沛东的才智,上北大、清华,得由他挑。他那时候打乒乓球,是“大刀”,善守能攻,山东队的教练一眼就看上他了。但是一个“政审”,他没去成;当然,也没有高中可上;于是,16岁上去了青海。
  他所经受的那份苦痛磨难不细说了,只说“十年动乱”末期,军垦的学校缺少师资,他便以初中毕业的文凭,教高三的语文,且倍受学校师生推崇敬仰。
  粉碎“四人帮”以后,形势大变。1977年的高考,他没参加。我认识到不久的将来,一定会“以文凭吃饭”的这一远景,多次劝喻他参加高考。他自负地说:我初中文化教高三课程,谁敢说我教得不好?他敢吗?多次劝说没用,无奈,我给惟一的女性前辈大姨写了一封长信,大姨回信,嘱他必须参加高考。我坐在大卡车车箱上顶风200里,执大姨信让他去高考。他读了老人的信,说,那好吧,我去考!此时,离1978年高考,仅剩27天。   这小子,考完就和他的太太返乡探亲了。而我,还在为他是否能够考上焦虑。当得知他以数学仅考了6分,而总成绩仍然是海西考区第一名的时候,我当天就再坐在卡车车箱上顶风200里再去马海,看到通知,确认他已考上,便发电报给他,让他速归,查体,确认,办理上大学的一应手续。但当天马海停电。我只得去邮局,百般恳求说明,人家感动了,拿出一部手摇发电机,我一个人独自喘着大气摇啊摇,让邮局发出了电报:“中的。速归。”我以为我这老哥,对这位老弟,是“尽职尽责”了!
  但他毕竟29岁了,高考委员会只把他分配到一所两年制的外语大专学校。在已是研究生的仇志群的启发与支持下,他只读了这大专一年,就又考取了兰州大学的研究生。由此,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
  早在1975年,他和我合作写了一首长诗《高歌猛进》,在《青海日报》上发了满满一版,是为第四届人大歌唱的。那时候,我们对这次会议充满希望。这也算是他的“处女作”吧,后来,这诗还收到《春满江河》的一本小册子里。
  沛东后来的写作,基本以专题片为主。回到青岛后,他和他的团队创作了《世纪之梦——青岛百年史话》的专题片,反响很大。而那一首《青岛梦寻》,几乎成了青岛的“市歌”。许多青岛人都会唱呢。
  我曾建议他好好地做电视片。欢欢喜喜,坚持到底,他会成为一个专题片“大家”的。但他不大愿意吃这份儿“笔耕”之苦。后来,官至青岛电视二台副台长,大家都称他“王台”。再经折腾,“王台”下海,成了商人。做得还算不错,有吃有喝。
  魏忠勇
  魏忠勇外号“胖子”。这是在1962年我们一起读“劳动大学”时同学们给他起的。可见他在汲纳五谷杂粮上有独道的功夫。要知道,那时候,“三年饥荒”刚刚结束,大家还吃不大饱呢。他居然是个“胖子”?
  论文学才气,忠勇只能算是资质中流,但他有一个大特点:勤奋。他的勤奋,相当惊人。在青海时,他有一个搭档:卞奎。他们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写了不少各种各类题材的作品,诗,散文,小说,纪实文学,林林总总,般般各色,皆能舞弄,也获过一些奖,有些影响。
  回到青岛,调入《青岛日报》,他基本是孤军奋战了,但他的勤奋,让他在做记者上有了相当的成绩。听报社的朋友说,魏忠勇不大坐办公室,一年到头就是跑基层,下企业,回来就吭哧吭写稿子。随时随地、随事随处他都能写。而他当时居住的环境,相当艰难。我和同学们都去过他的“家”——在胶东路盘桓的石子路上,依墙建起的“违建”披厦间,连地面都是随路而倾斜着。两间房,一间比另一间地面高半米。狭窄,拥挤,住着他们一家四口。
  而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噙笔构思,灵动蹁跹,一字字,一篇篇地写下了他的采访笔记和新闻稿子。一年365天,他一年曾写了见报621篇、42万字的新闻稿子。你道是惊人不惊人也!
  这且不算,为了保证材料的准确性,我特地去查询了一下:
  他在《青岛日报》社,曾连续八年保持了发稿量第一;出过三本新闻集子《魏忠勇新闻作品集》、《走向市场之路》、《时代的音符》,还写了长篇报告文学《梦落高原》。荣获山东省泰山杯新闻提名奖、记二等功;多篇作品获全省、全国十四个单列城市好新闻评选一等奖。
  “胖子”真是个胖子。他的这么些文字,加上他的这么些奖,若都装他现在仍大腹便便的肚子里,能不是凸凸的,好不威武乎?
  在我所有的“码字儿”的朋友里,论勤奋,忠勇第一。
  龙思训
  与龙思训相识于柴达木盆地里的德令哈。
  德令哈是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首府,所有考研的学生,都需在这里集中“试卷”。龙思训那一年与战友从格尔木来州府考研究生,我们相识。
  冷月边关,大漠多情,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们遂成了朋友。
  第二次见思训则是在西宁火车站了。他携妇挟子归乡青岛,是返城相对早一点儿的“军垦战士”。我那时在办《瀚海潮》,正想“招兵买马”。我看上的青海哥们一个是贺中原,一个就是龙思训;可是这两位的返城路比他人顺,没等我去“招买”,都回青岛了。让我空有艳羡之心,惜缘之憾。
  第三次见思训则是在《青岛日报》那临海看帆的办公室里了。那时候我仍在青海,探家无事,去编辑部里玩。思训一见我,立刻站起来,扯凳让坐,谦恭致极。我心里非常感动,但又恶想:这小子,“秀”得狠呢。
  那是全国都缺人才的时候,报社在社会上发榜,普揽人才。思训以他国学底子深厚、文笔通晓流畅“考”中了,从此改变了他在某企业当电工的命运。“十年动乱”的后遗症之一,就是让许多命运乖蹇但活力顽强的人再撞好运。我的朋友里有这样的一大批。
  思训在报社里是提拔得比较快的一个,先是去《青岛画报》做副主编,后来转正,主持了工作。他有思路,宽眼界,把一本《青岛画报》办得风生水起,很有读者与受众。特别是每期的封三,都有一幅裸体中国女人的图画,既创新,大胆,也美丽,艺术,颇有创意。也正是这时候,我与他走动得频繁。原因无二,他自己的杂文写得极好,却要拉我给他写稿子。写稿子且由不得我,都是他说了算,总是一些比较麻烦的材料。不是采访市级领导,就是素描革命前辈,再就是大计划况状报道,都是些履冰临渊,要有分寸的东西。我的电脑文件夹中专为他辟了一个“遵命文学夹”呢。
  偏思训又是个会算账的,那稿酬给的低极了。他知道我,一是重友,二是有酒,其他我不大计较的。但谁不爱钱呀?拿着他给我开的不足百元的钞票,心里恶想:这小子,“吝”得狠呢。
  可他主持那么大的一个刊物,不在钱上小心算计,又能如何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人情大于天。是这么一个理呢。大家快乐就好。
  思训有胃疾。常常见他捂着个肚子与你交谈或是陪酒。那时候,他的酒是极少喝的,菜也吃得少。但他端庄,诚恳,从不提前离座、或是离席,让我极为感动。却不想久病积恶,终于爆发,他动了大手术,胃几乎切除了五分之四。许多朋友和我一样,以为老龙这兄弟的“小命”可能要玩完!却更没想到,这一刀竟把他的胃疾彻底根除!待他把剩下的五分一的健康小胃慢慢撑大,他不但能吃,也能喝了。退休之后,我们常常相邀喝酒,我喝白的,他喝啤的,我喝六两,他喝三瓶。斤对斤,盅的盅地“相敬如宾”呢。   微薰时,他可就不是个“好人”了,对我明贬实褒地开骂,常常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我便笑,便应答,便承担顶戴。知道此刻的他,菜是不能吃了,酒还能喝几口,我就是他的一道最佳“酒肴”。心里恶想:这小子,“奸”得狠呢。
  思训还有两件奇事。
  一是报社改革后第一次退休时给一笔补助,那补助不菲;但若不全退,仍可反聘,再拿一份儿工资。别人都恋着这“返聘”,只有他,一退到底,把那补助一次取齐了。后来,大家才看出他的地道与英明。因为这“政策”很快就取消了。别人再退,也没了补助。
  二是他有两个儿子,相差两岁多。他却一次性婚庆,就把两个儿子的大事办了。我问他,何出此奇举。他答:我省事。朋友们也省事。让人莞尔。
  张荣大
  张荣大,淄博人,自言是听着鬼的故事长大的。因淄博是大文豪蒲松龄的故乡。他自幼就喜欢文学。上高二时在《淄博日报》发表了处女作《从弟弟的课文中想到的》,在学校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从此,一个“作家梦”便在这少年心里曳光流彩。
  到青海后,别人还在大田里流汗流泪流“牢骚”的时候,他却用写作追逐梦想,先团部宣传股,后师部宣传科,再宣传科长,终于一跃“龙门”,调入新华社青海分社,成了一位国家头牌新闻社的干部。这在当年的“山东知青”当中,也是个不小的轰动。但他的根仍在军垦农场——因为他娶了个青岛籍的媳妇。他的媳妇我认识,姓修,讳其名。当年就是个“排长”级的干部,那一年我回青岛养病,我们一路同行,坐在大卡车的货箱里,顶着七月骄阳,从马海,翻当金山,走敦煌,到酒泉上火车,绕一个大弯子,四天三夜回青岛。那时年青,只感觉到“幸运”,不知道“艰苦”。
  当了新华社的记者,机会自然就多。走南闯北,晋京学习,信息也多,眼界也宽;但那是个非常时期,由不得自己,弄文字动辄就出错。荣大又是个谨慎、内敛的个性,所以,走得很稳。当然,他这特殊的机遇与职务,许多稿子还是发遍全国,《人民日报》、“全国通稿”都是常常见到“张荣大”这三个字的。这对一个人的进步,是极大的动力与推进。
  改革开放,荣大调入青岛支社,修排长及孩子们也一起返城。
  这期间,他写了不少好文章,特别是俞正声主政时期,俞的改革力度比较大,颇具新闻价值,当然他们“青岛支社”也就发了许多好稿。这时候,他在青海工作的优势也显现了出来,他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写了许多关于青海、关于柴达木的连载文章,仅上海的《新民晚报》好像就连载了不短的时间呢。
  作为新华社一名实力派高级记者,荣大写下了数千篇达数百万字的新闻作品。尤其是《中南海与黄岛》、《洋垃圾追踪》等4篇稿件被评为新华社社级好稿,他也赢得了山东省社科成果一等奖、中科院科星新闻奖等不少大奖。20年来,荣大孜孜,勤勤恳恳,欢欢喜喜,坚持数年,一直到以“青岛支社社长”的光荣身份退休。
  荣大最让我感动的事情,却与文字无关。
  那时候,为了将刘宏亮调回岛城,我与《公共关系导报》的领导们费了不少口舌,道之以理,晓之以情,甚至拍案叫板。但他们一直不肯松口,是一次酒宴上,喝得兴起,他们说,只要我与他们一一碰杯,他们怎么喝,我怎么喝且不醉,他们就发调令。他们小觑了我的酒量了。那一宴上,我“吕布战三英”、“关公打秦琼”,把他们一一喝服,当场拍板,下了调令。
  他们调了刘宏亮,我要答谢。90年代初,这个宴,是要很花一,些银子的。肉疼,便想到了荣大,他大小是个社长哪!电话挂给他,他一口便应允了,设了一个大宴,鸡鸭鱼肉,海鲜生猛。他又是这样一个“身份”,很给了“领导们”一个面子,让我心存感激……
  谭泽
  写字著文,都是自己心底里愿意,主动干的。若说是还有“被写字”、“被著文”的,谭泽可能要算一个。
  谭泽与沛东是同班同学。1960年代的青岛十三中,实在算不了个什么好中学,但他们那一届,却着实出了几个“人物”,去青海的不去青海的都有。青岛化工集团的姜之光是去了青海的,著名书法大家孟庆泰是不去青海的,他们都是同学。好像著名的五星级海景花园大酒店的CEO,还有海牛队的一帮子球星。也都是他们这一届的。这就不简单啦。
  谭泽是返城之后,进了报社的。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干上来的。听他说过,光夜班编辑,他就做了十年。用他的话说:“这是个好汉子不愿意干,赖汉子干不了的活儿。”从青海返城的青岛知青,绝大多数都是“知情晓理,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对待他们回到故乡后接手的工作的。所以,我认为,谭泽进了报社,做了记者,主任,副主编,总编辑,董事长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料,他主持工作不久,报纸连续出了一次、还是两次“政治错误”,这不能不给他一个严重的“警醒”,让他干得更谨慎,更认真,终于欢欢喜喜,坚持到底,幸福退休。
  我读过谭泽以记者身份写过的一些文章,应该说,他写得比较少,但文章稳当,踏实,中规中矩。当然,记者若没有遇到大纪实的长篇通讯,想要显示出他的横溢才华与磅礴大器,也并不容易。谭泽退休后的文章多了起来,这缘于他开了一个博客,我常常去拜访。
  他的博,图文并茂,且多有与博友的唱合酬答。文章不拘束,图片颇艺术,评政讲俗,长袖善舞。他的一组《扫院》相当讲究,是说中山路老区改造的。有图有议,更有历史和他的童年回忆。这也就是他多年的积累进光出彩的时候与地方了!
  李旭
  在青岛当代文学史上,李旭是有脚印的。盖因他做过“青岛作协”的副主席,又当过五年《青岛文学》的主编。作为一个“弄文学”的人,这两项,都不易。
  李旭在青海的时候与我不熟,但我知道,他是喜好文字的“文学青年”。后来返城,他被分配到一间皮鞋厂当工人,这实在是一个他不大愿意做的工作。所以,正在《青海湖》做主编的刘宏亮一声招呼,他就“舍工经‘文商’。”再去高原西宁帮刘宏亮搞发行了,他和青海作家金荣章,还编了个“商业”的《青海湖》外刊。收集了些有噱头的文字,发行还不错,可能挣了些小钱。   刘宏亮是个“短命”的主编,这也昭示着李旭也必然是个“短命”的发行人。于是,他不得不再回故乡岛城。但他的发行能力受到了“重视”,遂曲线进入《青岛文学》编辑部,努力多年,终于执柄。
  若论文采,李旭一般般。若论联系人脉,策动关系,李旭确有所长。
  我回青岛是1989年,虽然是故乡,但我隔膜得狠。一是早期的“右派子女”,与社会基本隔绝;二是一直在青海工作,并没有多少同学、同事可以联络。我“被”副主席后,李旭作为秘书长和我走得很近。许多人际关系与采访打理,都是他在跑且颇有成效。
  我是个不以为名利有多么重要的“杂耍文人”。当年在青海,写戏写得累了,谁陪着我打桥牌,我就把谁的名字署上当“编剧”,且稿费平分,所以一部戏写成,作者常常是四个人,而且按年龄长幼排序,我常常夹在中间,甚至排在最后。与李旭的合作,也是这种模式,我年长,排名在前,稿酬平分。我们获了六、七个国家级,华东区,山东省的奖项吧?连专题片《琴岛——中国青岛之旅》也是获了山东省委宣传部的大奖呢。
  “凤凰影视”曾约请我写关于青岛的“微尘”故事,送了我一本李旭撰写的《寻找微尘》,读过,这么好的一个题材,写得这么平庸与寡淡,让人扼腕叹息。当然,我也拒绝了做这部戏的编剧。尽管他们邀请了全国的青岛明星出演,且获了“五个一工程奖”,但我以为,这部电影极不成功。
  近来,常在《青岛早报》上看到李旭的文章,一事一议,一议一论;有章有法,铺排合理。写得真是不错呢。
  杨志军
  杨志军大名鼎鼎。何需我说?他不是青岛去青海又回来的作家,但他却确实是从青海来青岛落户的作家。正当属于“青岛的‘青海作家’。”说两句也不妨。
  我在柴达木办《瀚海潮》的时候,志军正读大学。他们那一届人材济济,出了不少响当当的作家,教授,在《瀚海潮》上发表“处女作”的就有好几位。老了;名字记不住了。志军那时候也支持过《瀚海潮》,但他的小说稿子我们一直未用。后来,他成名了,问过我:“我当时给你们投过几次稿子,你们为什么不用?”我笑答:“编辑们都觉得你的小说写得生涩,不够好呗。”我说的是实话。并非当时看走了眼。一个写小说的作家,总有成长、成熟、发光、衰弱、沉寂的创作生命过程,连鲁迅、巴金都是,何况他人。
  志军是有大志气的人。没过几年,他就在《当代》上发表了《大湖断裂》、《环湖崩溃》等力作,又以《海昨天退去》获得了1989年“全国新人奖”。这可不是个小奖,当年,全国只有五位获此大奖呢。
  志军从不热爱“政治”,却不想,“政治”找上了他。那场风波之后,志军很想离开青海,却苦无去处。万般无奈之际,他写了一封信给我,我立刻当作朋友之间的“大事”给他办了。当然,他的调入青岛,主要是自己的能力与成绩“过硬”,恰又逢上前出版社的“大掌柜”徐诚先生求贤若渴,若不是徐诚,可能志军是不会来青岛“落户生根”的。徐诚老哥哥不但将他们夫妇按“人才引进”调入青岛。且都安排得不错;最让我感动的是出版社福利分房,志军是特例首先安居的一位。就这份情意,我这一辈子都得给徐诚老哥哥敬酒。敬高度的好白酒——“二锅头”。
  青岛的负氧离子、青岛的碧海蓝天、青岛的四季分明、青岛的红瓦绿树、青岛的别样宁静,对杨志军的写作,应是有百益而无一害。所以,他到青岛后佳作频出、奖项屡获、声名渐隆。他告诉我,他用稿酬买了一处房子,你就该知道,他的笔耕,是多么地辛苦了。若不是“盗版”猖獗,欺人太甚,他的稿酬,应当能买一处别墅。
  我与志军,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甚至是“君子无交淡如水”。他写他的。我干我的,基本不联系。但一有青海相熟的朋友来了,我一个电话,他准是立刻就到,且夸夸其谈,那话,那是相当相当地多。写长篇小说的人,要吃得起寂寞。遇到好朋旧雨,不好好地吐吐他不快乐。
  志军还有一句话也非常精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写小说。但我一定要写小说。”箴言也,这是他的命。
  其实,从柴达木回到青岛仍在从事文化事业的“军垦知青”远不止我提到的这几位。做优秀教师的,在文化馆里搞专业创作的,画画已成为中国水墨人物领军人物的,甚至画进了人民大会堂的,搞崂山绿石研究成了名家的……大有人在!
  他们都得益于那一段苦难的青春岁月,都得益于柴达木对他们的恩赐与煅炼。现今,活跃于中国老年人歌坛的“青岛老人合唱团”——是全国获金奖的——其中的骨干,好几位都是从柴达木走出来的军垦歌唱家呢。
  柴达木,给了我们永远难忘的记忆。
  柴达木,成就了我们这一代人一生的事业。
  2013.01.02夜10:00写于看云斋
其他文献
1 临床资料患者,女,61岁,住院号151250,因颏部造釉细胞瘤于他院术后五年复发.
教师绩效考评对调动教师的工作积极性、提高学校人才培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从义务教育、高等教育、成人教育三类院校入手,分别阐述了我国不同类型院校教师绩效考评存在
自然法通常是指宇宙秩序本身中作为一切指定法制基础的关于正义的基本和终极的原则的集合,荫发于古希腊哲学,其中智者学派将“自然”和“法”区分开来,认为“自然”是明智的,永恒
目的:通过定性和定量的方法研究正畸牙齿移动牙周膜(PDL)血管变化的规律.方法:21只大耳白兔随机分成7组.光镜下观察兔正畸牙PDL血管的形态和分布特征.应用血管灌注和图像分析
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高科技技术已将广泛的应用到人们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相对来说,专业性较强的电气自动化控制中如何应用到科技技术的成为人们十分好奇的地方,而智能技术则是
随着我国通信技术的发展,光纤通信网络在电力建设中所起作用越来越明显。良好的电力光纤通信网络设计将会促进电力建设的稳定发展,完善电力通信系统的各个部分,保障生产、运行及
在一氯乙酸-氢氧化钠缓冲溶液(pH3.0)和乳化剂OP的存在下,以二甲酚橙-邻菲罗啉为混合显色剂,Fe^3+-二甲酚橙-邻菲罗啉可在水相中形成稳定的深红色配合物,该配合物在5651303处有一最
众所周知,会议是党政机关研究问题、决定大政方针、指导部署工作和社会团体及部门交流经验、沟通信息、讨论和解决问题的有效社会活动形式。会议因其自身的重要作用决定其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