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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8日，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这是2021年民航春运第一天。
东方航空从上海浦东飞往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的MU7257从机坪滑出，进入主滑行道，大黄机长正通过无线通话系统告诉空中管制员“东方7257，准备好申请推出启动！”准备好——意味着飞机已经关好所有舱门，廊桥和飞机脱开，地面设备已撤离，随时可离开停机位，启动发动机起飞。
这趟MU7257航班将在北京时间9：45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起飞，凌晨00：25抵达纽约。以往，飞行员可以在机场放行频率里听到各种嘈杂的声音，空中管制员不断回答：“稍等，时间已抄收，等通知！”在疫情防控以及“就地过年”背景下，春运期间人口流动规模显著低于常年。机场放行频率里都显得安静了很多，大黄机长很快收到MU7257的推出时间。
“正常情况下，从推出到滑到起飞位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由于航班大量取消，实际只用了十多分钟。”大黄机长说。
围床三万步
每年春节，惯例是民航人一年中最辛苦、最繁忙的日子。
通常年景，每天早7点至晚10点之间的15个小时，航班运行最繁忙。根据《全国民航航班运行效率报告》，北京、上海浦东、广州、深圳、成都等机场，平均小时起降架次都超过了民航局公布的小时容量。
根据统计，上海浦东机场作为繁忙机场，以往日均起降数是1360到1400架次，单日高峰架次为90架次左右，相当于每40秒就有一架飞机起落。2020年全年飞机起降51.18万架次，同比减少18.61万架次，降幅达36.67%。
以往春运期间最繁忙的时候，排在大黄机长前面的可能就有十几架等待起飞的航班。从上客、关闭舱门、向管制员报告，这架原本定于上午11：40起飞的航班可能会被流控超过半个小时。
前段时间，国内多地出现零星散发病例和局部疫情，受疫情管控措施的影响，1月12日，国家发改委等11部门发布《关于做好2021年春运工作和加强春运疫情防控的意见》。
为落实春节“非必要不流动”，1月26日，民航局下发通知，明确自1月27日起购买1月28日至3月8日机票的旅客，均可办理免费退票或至少一次改期。免费退票消息发布后的一小时，相关网络平台退票咨询量与上一时段相比增长3倍。
“全國都在加强防控，倡导就地过节，今年春节与以往的大客流相比，无疑是个淡季。”民航人士指出，部分地方7天内核酸检测和返乡后14天居家健康监测的防疫要求，进一步抑制了春节旅游需求。
根据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春运工作专班数据，1月28日（农历腊月十六，春运第一天）民航发送旅客52.3万人次，环比下降42.4%，比2019年同期下降68.5%，比2020年同期下降72.1%。
业内不少人感叹，“今年这个春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乘客少了，但民航人还是得加班。
今年春节，大黄机长还需要再执飞一趟上海浦东至纽约的航班。根据防疫规定，这趟国际航班回来，大黄机长需要和机组成员一起，搭乘专车来到公司指定的隔离酒店，开始集中隔离。“隔离完成可能还有下一趟航班任务，回来和家人团聚就要3月以后了。”
“正常情况下，从推出到滑到起飞位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由于航班大量取消，实际只用了十多分钟。”大黄机长说。
根据民航局下发运输航空公司、机场疫情防控技术指南（第六版），国际/地区客运航班中，对于曾在境外过夜的机组人员，入境核酸检测阴性后，执行集中隔离，期间不能外出执勤，入境3日和7日进行核酸检测，核酸检测阴性后可转为居家隔离医学观察，并可继续执勤（国际/地区航班），集中和居家隔离满14天后方可解除隔离。
14天、336个小时，一天两次体温测量，三次无接触餐食领取，若干次和家人的通话。隔离期间，为了打发枯燥漫长的时光，大黄机长常常在朋友圈“摆拍”自己泡咖啡的“精致”下午茶，在网络上和家人、同事们“插科打诨”。
“我精疲力尽围着宾馆床跑了一天，转得头晕眼花，正准备得意地秀一下自己一万步的成果时，结果发现楼上的兄弟已经跑了三万步。”大黄机长说，“有的同事连飞四五个航班，在隔离宾馆住了四十多天。”
隔离期间，东航每天都会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了解隔离飞行员的情况。餐食够不够吃？生活用品少不少？包括因为隔离造成的航班飞行小时不足的问题，排班室也会尽量在后续工作中充分考虑。
货运“一位难求”
与客运需求的“黯淡”不同，航空货运“一位难求”。
“2021年航空货运可以说是赚翻了。”资深机长陈建国告诉本刊记者，“以往航空货运通常飞晚上的时间，客运时刻安排优先于货运。现在客运放出来很多闲置时刻，给货运让路。”
事实上，从2020年上半年开始，大部分航班都开始忙着运货。
“全球航空货运一半是通过全货机来运输，另一半依靠客机腹舱，而疫情之后客运量一度降低到正常容量的20%，这也对货运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为了弥补货运的运力，一些航空公司采用了客机来运货的方式。”陈建国说。 以中国民航货运航班为例，疫情期间，多家航空公司利用大量闲置客机开通了“客改货”加班包机，在全货运航班基础上，3月到6月额外新增“客改货”航班分别为988班、3619班、4625班和2539班，“客改货”航班量占新增货运航班总量的比例超过50%。
从整体情况来看，虽然上半年民航客运量骤减，但除2020年2月中旬货运航班每周运营货班数量较低外，中国全货机运输依旧保持了逆势增长的趋势。2020年3月至6月，民航局每月分别批复全货机加班包机1794班、2225班、2083班和1521班，同比分别增长 401.1%、476.4%、578.5%和541.8%，实现了爆发式增长。
但是2021年春运期间，由于国际旅行限制，国际航线上的宽体客机大量停运，飞机腹舱货运运力大幅缩减，这使得整个货运市场运力发生紧缺。相较疫情之初，货物的航空平均运价已涨一倍。“这在之前的航空史上从未出现过。”业内人士分析。
临近春节是航空货运旺季，运力尤其紧张。陈建国说，“不仅货运价格涨了很多，货主还需要提前很久才能订到舱位。”
为了解决航空货运能力不足等问题，2020年4月以来民航局迅速出台政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下发运行安全通告《客舱装载货物运输》，出台《关于进一步优化货运航线航班管理政策的通知》，发布《关于疫情防控期间国际航空货运建立审批“绿色通道”的通知》等。
根据新规，今后将不再对单一的具体国内货运航线实施经营许可，而是将国内货运航线许可证合并。对航空公司来讲，意味着只需申请一次许可，获准后即可运营所有国内货运航线。
“通过简化行政审批手续、取消高峰时段对货运航班时刻限制、引导航空公司利用客机运力满足货运需求等措施，鼓励各航空公司快速、高效地投放运力。”业内人士分析。
随着世界疫情防控形势的发展，虽然少量国际客运航线开始尝试恢复，但是与总体停航规模相比仍是杯水车薪。尤其是新冠病毒有可能通过冷链运输传播的风险，重创高货值的国际食品贸易业务。很多国家的经济活动整体仍处于低通量状态，估计2021年第二第三季度全球航空货运仍将在低位运行。
多种因素作用下，跳价、挑货成为航空货运普遍状况，中国至欧美国家的运价增幅更是高达150%，个别国际热门航线甚至更高。
“货运航空公司人员资源短缺的情况也很严重。”陈建国补充。
怀念春运加班忙
今年春运从1月28日开始，3月8日结束，共计40天。
“春运时间是民航的大日子，是航空公司大干快冲创收益的40天。”春秋航空机长张晓东告诉本刊记者，从业五六年来，每个除夕夜，他都在執飞航班。
过去一年，对于民航来说是十分艰难，因此对2021春运，民航人对实现效益就更怀有期待，然而“就地过年”政策让民航人心情有些复杂。
根据民航局在1月12日召开的2021年全国民航工作会议上披露的数据，受疫情影响，中国民航企业效益大幅下滑。2020年2月是民航运输行业的低点。2020年3月以来，得益于财政部、民航局和相关部门出台纾困措施，企业积极自救，行业亏损逐月降低;到2020年10月现整体盈利。但每年的四季度是传统销售淡季，加上2020年12月国内多地零星出现新冠疫情，持续恢复向好的国内民航运输业再受冲击。“减亏增盈”的航空业在12月来了个转弯。总体来看，2020年全国民航共完成运输总周转量、旅客运输量、货邮运输量798.5亿吨公里、4.2亿人次、676.6万吨，分别相当于2019年的61.7%、63.3%、89.8%。
业内不少人感叹，“ 今年这个春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以往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很多航空公司售票官网或者是OTA售票已经开始了抢票，但就地过年的背景下，上海至三亚、北京至哈尔滨等热门航线仍有4至7折不等的经济舱折扣机票。
“许多民航人都怀念起了春运忙着加班的感觉。”陈建国解释，“等待了一年的旺季高峰，最赚钱的时刻，转眼就成了空闲的日子。”
雪上加霜的是，对航空公司来说，公司运营各项成本都在悄然上涨。
“以一架波音737飞机为例，其一个小时的使用成本为4万元左右，还不包括额外成本。假设从上海飞往西安航程两个小时，仅飞行成本就是8万元。这趟737航班上180座位全部坐满的情况下，票价至少要卖到将近500元才不会亏本。”陈建国简单计算了一笔账。
在大量原本执飞国外航线的飞机回流至国内后，从2020年冬春航季的时刻表中可以看出，国内的航线供给同比增长了15.5%。但在春节倡导“就地过年”的情况下，航空需求的恢复短期内较难改善。除了核心时刻核心航线，国内的机票价格修复或仍需较长的时间。
陈建国继续分析，“中国飞行员是按照小时费计算，在航班量减少的情况下，飞行员个人的收入也会受很大影响。”
IATA （International Air Transport Association，国际航空运输协会）预测说，航空旅行可能要等到2025年才能恢复到疫前水平。
航空公司的扭亏为盈，归根结底取决于国内经济活动的恢复常态。疫情之下，中国航空公司们都在思考，如何平衡客货并举，如何开拓主业之外的生存之道？这将是疫情防控常态化以及融入“双循环”的大背景下，未来航空公司需要思考的核心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