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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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锋书店又一次堵了起来,人满为患的那种。这次来做客的嘉宾是郑愁予老先生,颇具传奇色彩的台湾“流浪诗人”,老爷子相当受欢迎。
  出书店门口,就在旁边不远的位置,一个流浪的歌手吸引了不少的路人围观。流浪歌手没什么名气,当然不会造成郑愁予老爷子那种水泄不通的场面。但是,和一般的卖唱歌手相比,“粉丝”的人数已经给足了面子。大量围观的人群中相当多的人拿起了手机拍照、录像、鼓掌、叫好。讲真的,那吉他弹得是真心的不错,值得点赞。小伙子在弹吉他的间隙会偶尔讲起自己的故事,主题有关于奋斗,有关于流浪,有关于梦想。我只真心期待着,他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最希望他能够在成名之后故地重游,到先锋书店内签售自己的奋斗传记,然后讲述自己那些年的流浪日子,赢得更多人的掌声……
  他的吉他声和演讲词让我想起了一个以前的同学,一个也会弹吉他的朗朗少年。小伙子长得帅,发型也留得洋氣,顺手拎起吉他往那一坐,有摇滚明星范,赞。在校时,小伙子就有组建乐队的想法,他也的确有这样的底气和实力。
  时间过了一些年,离校很久的日子。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限制,小伙子没能组建起乐队,更没能成为摇滚乐界的偶像明星。他改了行,学起了汽修,和亲戚一起集资开了家小小的、寂寞的修车店。汽修绝对不是一件“梦想”的美差,完全不是。没有多长时间,同学那双弹吉他的“少年手”便被汽车的各种零件、各种油类折磨成了“老爷爷的手”,不忍直视。发型和服装当然都已是标准修车匠的模样,简直算得上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没了以往穿破布都很摇滚的明星气质。我去过他的汽修店,喷漆味、汽油味、柴油味、机油味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不宜久留。
  同学是农村人,家庭条件在苏北农村都数不上一线。毕业后,又没有合适的工作,接着又在家人的安排下早早地结了婚,有了小孩。为了生活,不得已挂起了他的宝贝吉他,极安心地做个合格的修车匠,日子清苦而又平淡。然后,渐渐地,消磨掉他曾经狂热的音乐迷梦。
  如果你问我,这两个弹吉他的少年,我更钦佩哪一个?我会真实地告诉你:两个人我一样的钦佩。我佩服前者对音乐梦想的持续狂热,一往直前,也佩服后者能够铁了心地放下梦想,毅然而然地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虚拟一则对话:李敖对郑愁予说:“人生,就是不断地战斗。”郑愁予笑了笑,对李敖说:“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


  2016年,大年初一,电影《美人鱼》上映。周星驰的电影,因为情怀,无论好坏,肯定要捧个人场,补个票钱。
  去电影院的路上,桥边,一个少年,打工仔,蓬头垢面,衣着破旧单薄,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惹人注目,亦让人心生怜悯——少年的脚前面摆了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做苦力”三个大字。少年年龄不大,看模样比我还小两三岁,让我动了恻隐之心,也心生疑惑。
  电影质量一般般,鸡肋片,还不如我手里的爆米花来得有味道,这与电影院里爆满的观众形成了不小的反差。结束的时候,还有人嚷嚷着是烂片,要退票。电影中,男主角刘轩也是贫苦出身——这似乎是在同时影射周星驰自己的少年往事:小时候家里穷,鸡腿都吃不起,经过艰苦奋斗,很不容易才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观影过程中,男主角的经历,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站在桥头、吹着冷风、衣着破旧单薄的少年。电影结束时,我想把买爆米花套餐剩下的十几二十块钱给那个小伙子,算是陌生人的新年红包。钱并不多,但是足够让他去肯德基喝杯热咖啡或者去拉面馆吃碗热面条。苍蝇再小也是肉,他不会嫌弃。
  当我走到桥上时,四处张望,却发现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在原地等了一下,他却始终没有出现,自己有点儿后悔,为什么不在看电影之前就随便塞点钱给他。
  现实中,从一无所有到光芒四射,是少数人才拥有的传奇。很多人,很多的原因,都是苦一阵子,再苦一阵子,然后苦了一辈子。我很佩服那个少年的生存态度,毅然而然的决心和胆量——为了生活,能豁出去。
  江湖如棋,落子无悔。人在江湖,一脚踏入,便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生,回头无岸。只要活着,便如鱼得水。


  白先勇先生总也不老。很难想象,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睿智风趣的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高龄。分明只是纯文学作家,并且搁笔了很多年都没有再进行文学创作过,白先勇先生的到来,还是让南京先锋书店彻底堵成了人海。盛夏,书店之内,由于人流量的超乎异常,室内的温度已经和室外的温度没有了区别。
  这样具有传奇性质的作家,在搁笔的很多年后,白老师其实也没有闲着的——复兴昆曲,宣扬家事,品鉴红楼,这些都不是一般的老者所能身体力行的差事——需要体力,需要学识,需要名声,需要品味,需要偏执。
  所有的华语作家之中,想凭借一己之力恢复某种古典戏曲的行为大师,貌似除了白先勇,也只有白先勇。有钱难买愿意。因为在年少时被昆曲打动过,便在功成名就之后试图力挽狂澜,将昆曲起死回生。仔细想想,他也算是翻版的堂·吉诃德。梅兰芳之前没有梅兰芳,梅兰芳之后也没有梅兰芳,原因你懂我懂——时代变了,戏曲已不太适合这个江湖。
  热汗淋漓、摩肩接踵的读者粉丝,更多的是朝圣“作家白先勇”,而不是“伟大的昆曲复兴者白先勇”。
  白先生没有再搞文学创作,却也出了分量还算可以的书籍,关于家族,关于生父。有历史,有温情。但是,却再也掀不起其早期作品《台北人》和《孽子》那样的文学波澜。大浪淘沙,终就只是陪衬。江郎才尽?或许是,或许不是。人各有志,不好揣摩。停笔,总是有停笔了理由。并且,老先生还有很多事要忙。
  讲台上,先生风度翩翩,字正腔圆,他声音响亮地说:“我宣布,《红楼梦》是天下第一奇书。”掌声,热烈。其实,也不算热烈。我就在现场,看到的情况是:更多的读者粉丝拿着手机,忙着拍摄比熊猫更难得一见的文学文物。也正因如此,腾不出手来,为他的宣布加油造势。如果是十几二十年前,他在同样的场合、以同样的声音进行宣布,完完全全会是不一样的震撼掌声。时代变了,变了就变了,不用惋惜,也不用抗拒。


  “如果我多一张车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去乌镇?”“当然,正好一起去趟木心美术馆。”“你也喜欢木心?”“是啊。你也喜欢?”“那当然。”
  和大多数人一样,认识木心始于那套上下两册、颜值一流的《文学回忆录》。定价其实并不便宜,却前前后后买过很多次,分别送给了爱书的朋友、同学和老师。送给一老师时,她看了看封面,诧异地问我:“陈丹青认识,木心是哪个啊?”我說:“您看看就知道了,很有趣的老先生。”文学史上有很多金光闪闪的大咖都是死后才渐渐地名声大噪,比如卡夫卡,比如佩索阿,比如曹雪芹,比如木心。所以,当我老师诧异地问我木心是哪个时,我并不诧异,毕竟老先生也去世没几年。
  “知道木心吗?”“知道,陈丹青他老师。”“书看过吗?”“看过一些,很不错的。对了,画也不错。”“陈丹青的画我也看过,木心的画也看过,不过,说真的,两个人的风格也不像嘛!”“是不像。他不是他百分之百的美术老师,甚至就不是他美术老师,不像也正常。”“陈丹青的画一眼就能看出内容,木心的画看不太明白。和书一样,有一些看不懂。”“和王家卫一样,虽然看不明白是什么道道,却能看出来是很不错的东西。有高度,有氛围,有话题。”“是这样。碎片化,意识流,美学强,故事散。总而言之,就是百分之百的作者型作品。”
  木心是文学界的王家卫:有专属气质,有非凡质感,有行云流水般的高深莫测。当一部电影打上“王家卫作品”的Logo时,懂或不懂,先用美学十足的个人风格征服你的思维;爱或不爱,我就是我。木心的作品差不多全部仔细翻过,一目了然,拍手称快的有之;一知半解,将信将疑的亦有之;一窍不通,云里雾里的也亦有之。或许,凡是大学问家写的东西,都是见自己,见天地,不见众生。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猜测一下,木心先生的作品,有些是写给凡人看的,有些是写给高人看的,有些是则是故意写给自己看的。和王家卫的作品类似,有些是拍给路人甲看的,有些是拍给电影人看的,有些则是拍给墨镜王自己看的。我没有见过王家卫导演,如果有机会喝上一杯,肯定会顺便提醒一下他应该喜欢的木心先生。因为赏识,木心说自己和拜伦是“兄弟”。如果赏识,王家卫或许有可能自认是木心的“粉丝”。最好能再拍一部主人公是木心的电影,如果可能,电影将是文学版的《一代宗师》,上映日期便是所有读书人的圣诞节。
  没见过王家卫,却有幸见过金宇澄——墨镜王要拍他的小说,而他的小说也碰巧有王家卫的元素。我请教他:“有人说,木心是被人严重拔高的大师;还有人说,木心是被人严重低估的大师。请问,您怎么评价木心先生的作品?”金先生说:“这个,很复杂。木心的作品有继承民国‘五四’的东西,也有西方思想的很多东西。无论如何,作品很值得一看。”
  金宇澄的回答吻合我自己对木心的不权威评价——木心是文学混血儿,文字有东方的血统,也有西方的骨肉。扯远一点,木心长得也比较混血,有趣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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