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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汽车工业在1920年代的发展及影响，成为美国消费社会形成过程的一个缩影。在这一时期，汽车作为大众消费品的商品特性，汽车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行为，人们对商品和商品导向行为的态度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映射出消费社会在美国的形成。在促成消费社会形成的这一过程中，汽车工业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生产力过度发展和消费不足的问题，进而采取了符合消费主义理念的应对措施。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一转变反映了消费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因此，无论是从消费社会的形成、还是从它的进一步发展来看，汽车工业都是1920年代美国消费社会的一面镜子。
[关键词]消费社会，汽车工业，消费主义
[中图分类号]K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07)05—0058—04
1920年代是美国历史上极富特色的十年。历史学家曾从不同角度对这十年进行概括，诸如“柯立芝繁荣”“爵士乐对代”“共和党主政”“迷失的一代”“本土主义”等等。这些说法在有关“喧嚣的20年代”的著述中跃然纸上，展现了当时美国社会的种种重要特征。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一个特征，就是消费社会的形成。
所谓“消费社会”是相对于传统的“生产社会”而言的一种社会形态，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消费社会’这一提法并不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建构，而是基于一种实实在在的大众生活”。具体说来，消费社会的形成主要取决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发展。首先，消费社会的形成必须以出现了可供大众消费的大批量生产的非生产性商品为前提，而且这些商品不是基本生活必需品。其次，由于大批量非生产性商品的出现，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有关商业运作行为发生了变化，前者必须采用新的组织、战略和方式来增加销售，让消费者尽可能多地购买超出他们基本生活必需品以外的商品，后者则受前者的左右，愈来愈多地卷入所谓“选择性消费”。“选择性消费”是指“消费者手中可任意支配的收入增加，这部分收入既可以用来消费，又可以用来储蓄。如果进行消费，那么花销的方式将由消费者的品位或者是根据商品对顾客的吸引力决定”。第三，为这种生产和销售大批量非生产性商品的社会经济体系提供支持和保证的，是人们对消费的态度的转变，即大众消费文化的形成。
从这三方面来看，汽车工业在1920年代消费社会形成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我们甚至可以说，汽车工业在1920年代的发展及其影响是美国消费社会形成过程的一个缩影。众所周知，正是在汽车制造商亨利·福特的带领下，汽车工业改进技术，改善管理，进行大批量生产，使汽车成为美国社会首屈一指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与汽车的这种大批量生产相适应，汽车供应商迫于大规模销售的压力，于1920年代在广告与分期付款上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使汽车销售的组织、战略和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推动了选择性消费在美国的发展。与此同时，汽车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念，形成了所谓汽车文化，为消费社会在1920年代的形成提供了文化上的支撑。
在促成消费社会形成的这一过程中，汽车工业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生产力过度发展和消费不足的问题，进而采取了符合消费主义理念的应对措施，即从福特的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走向通用的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诱导人们进行“有计划报废”，并使汽车与消费者的身份、地位、梦想有了更为密切的联系。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一转变反映了消费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因此，无论是从消费社会的形成还是从它的进一步发展来看，汽车工业都是1920年代美国消费社会的一面镜子。
一、汽车的大规模生产和消费社会的大众消费品
消费社会的形成首先要看是否出现了大批量生产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就这一点而言，汽车工业部门在美国消费社会的形成上功不可没。到1920年代，汽车成了消费社会得以形成的物质前提，即大批量生产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的典型，从而在推动美国消费社会形成上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为普通的美国民众制造汽车是汽车大王亨利·福特的梦想。1913年，福特汽车公司在组织生产上实现了重大创新，采用流水线大批量生产汽车。这种生产方式将装配汽车的各种程序连接起来连续进行，加强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但减少了对汽车制造时间和人力的需要，从而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降低了汽车生产成本和价格。1926年，一辆福特汽车只需花费290美元就可买到。福特使汽车成为满足消费者价廉物美要求的大众消费品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在尝试以流水线进行大规模生产的同时，福特于1913年底还决定把本公司工人的最低日薪标准从2.5美元提高到5美元，使福特汽车公司的工人都有能力购买福特汽车。由于采取了流水线作业和高工资，福特汽车公司在1920年代中期以前，一直占据美国汽车市场的半壁江山。其他的汽车公司为了在市场竞争中取得一席之地，也纷纷采取福特汽车公司的流水线作业方式，走上大规模生产和高工资的道路。这样一来，美国汽车制造商在1920年代都先后走上了由福特开创的大规模生产的道路，使美国人汽车拥有量不断增加，成为美国生活水平的重要标志。1921—1929年间，客车年产数量从1921年的1518061辆上升到1929年年产4794898辆。同一时期注册的机动车数量从10463000上升到26501000，其中客车数为23000000，平均每6个人就拥有一辆汽车。
事实上，在1920年代晚期，纽约州拥有汽车的数量超过了欧洲加起来的总和。显然，汽车工业部门的大批量生产使1920年代的许多美国人有机会享用过去只有有钱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用美国学者约翰·贝尔·雷的话来说，“汽车在1920年代成为大众消费和使用的一件物品”。当福特汽车公司和其他汽车制造商在如此重要的一个工业部门里实现了大批量生产和高工资，将汽车这样一种原本属于奢侈品的非基本生活必需品变成了大众消费品时，它对1920年代消费社会的形成所产生的影响之大应该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说，汽车工业的发展是1920年代消费社会形成的基石之一。
二、汽车广告、分期付款和消费社会的营销模式
消费社会的形成，不仅要以大批量生产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的出现为前提，而且，要看是否有与这种大批量生产相适应的进行大规模销售的组织、战略和方式的问世。汽车供应商在大规模销售的压力下，于1920年代在广告与分期付款上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使汽车销售的组织、战略和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进一步推动了美国消费社会的形成。
1920年代汽车广告之多和开支之大，可以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促进了公众对汽车的广泛接纳。1920年代的汽车广告不仅在数量上急剧扩张，内容和风格也发生了实质性变化。一战前，汽车广告关注点集中于汽车 的使用价值和机械可靠性。至1920年代，汽车广告由“提供技术性细节”，发展成为把购买汽车说成是“摆脱日常生活琐事的牵绊，进入奇异世界”的选择，可以满足消费者对时尚和地位的追求。即从宣传汽车的实用价值转为宣传汽车的象征意义和想象价值，把汽车与自由、平等、进步联系在一起。
汽车制造商和他们的经销人为了扩大消费者的范围，把妇女纳入了目标消费群体之中。在向妇女发起宣传攻势时，还把妇女用车说成是进步的象征。例如，福特汽车公司发行了一本名为《女性与福特汽车》的小册子，宣扬汽车在向促使女性向“新女性”转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汽车扩大了女性的视野、增加了她的快乐、为她的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使远方的朋友成为邻居，并且她活动的范围也大大增加。汽车是女性适应不断变化的秩序的武器。一些自封的“女权主义者”受此影响也把汽车作为自己独立生活风格的象征。这样，女性驾车就与进步联系起来了，成了适应现代生活的标志。汽车广告对此津津乐道，视为一大卖点。汽车广告商对消费者进行的这种迎合其信念的心理诱导绝不仅仅限于妇女，而是扩大到了各个社会阶层对“美国梦”的追求，使汽车在种种广告宣传下成为自由、平等和权力的象征。1924年，一则名为“汽车心理学”的雪佛莱汽车广告告诉普通民众，他们没有理由去妒忌那些有钱人，只要拥有汽车这一耐用消费品，他们也可以享受如同有钱人一样的地位、权力和快乐。汽车就是这样在广告商的操纵之下变得不仅有其使用价值，而且有了想象价值，并和美国梦联系起来，成了消费者一定要追求到手的目标。
如果说广告刺激了消费者对汽车的需求和热望，那么分期付款则为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实现这一愿望提供了财力上的可能。汽车分期付款销售是引领1920年代分期付款扩张的弄潮儿。1919年3月，通用汽车公司率先建立了通用汽车债券承兑公司(General Motor AcceptanceCompany)，即提供汽车分期付款信贷的第一个汽车销售金融公司。随着汽车信贷的发展，分期付款由最初建立库存的金融手段逐渐变成了销售汽车的促销方式。这样，以分期付款方式购买汽车的家庭愈来愈多，其比例由1919年的4.9％提高到1929年的15.2％。GMAC的汽车分期付款销售在这一增长中占有非常大的比重，1925年大约占当年全国汽车信贷销售总额的一半。分期付款在1920年代真正成了美国社会广为接受的向消费者大众销售商品的重要方式。汽车工业部门在促成这一转变上起了重要作用，即改变了人们有关分期付款消费的观念。用信贷专家若夫·努根特(Rolf Nugent)的话来说，汽车销售分期付款计划的成功“消除了分期付款销售法在1890年代获得的污名”。19世纪末20世纪初“分期付款是一件由穷人、移民和所谓的算术能力差的女性进行的一件愚蠢的事情”。1920年代中期，率先采用分期付款方式售车的通用汽车公司为了应对社会各界的批评，雇佣当时著名的经济学家埃德温·R.A.塞利格曼对分期付款的特点和影响进行调研。1927年，塞利格曼根据自己及调研小组的研究出版了《分期付款销售经济学》。他在这本书中提出：消费信贷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分期付款购买消费品对经济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并且在道德上也是可以接受的。因此，以分期付款促进汽车的销售与消费是合理而有效的。正是在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些努力之下，它在汽车工业部门乃至许多其他耐用消费品产业部门中的迅速扩大已成不可逆转之势，有力地推动了1920年代的“耐用品革命”。显然，汽车分期付款销售的发展不仅促进了汽车的大批量生产，改变了销售组织、战略和形式，而且导致了有利于形成新的消费文化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它还在推动消费社会形成上对其他产业部门产生了巨大的扩散效应。
三、汽车的使用和消费社会的文化
除了大批量生产的大众消费品和进行大规模销售的新的组织、策略和形式以外，适当的文化支持是消费社会形成的又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汽车在1920年代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念，形成了所谓汽车文化，大大促进了适应消费社会形成的消费文化在美国的发展。因此，汽车工业部门在为消费社会的形成提供文化支持上所起的作用也是不能低估的。
首先，汽车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消费方式，使消费者在时间、空间和活动安排上有了更多的选择。这主要是因为汽车使消费者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行至更远的地方，而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表来进行安排。汽车的出现带来了新的传统——周日驾车出游。许多城市居民第一次有机会去游览乡下田园风光；另一方面，乡下美国人开车来城市购物、观光。驾车外出和度假在1920年代已经成为一种全国性的行为。
其次，汽车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消费习惯，甚至于生活习惯。一位银行家认为自己在购买汽车之后“开始了一件不能停下来的事情。曾经节俭的习惯让位于挥霍的习惯”。事实上汽车带来的是不断进行消费的习惯，因为汽车需要燃料、汽油和维修，加上严重的贬值，汽车成为最奢侈的机器。对于那些无法持续增加消费的人来说，购买汽车的结果则是减少其他消费品的支出。林德夫妇在对印第安纳州小镇——芒西123个工人阶级家庭进行调研时发现其中60户拥有汽车。在这60户中有26户居住条件十分恶劣，并且这26户中有21户没有浴缸，汽车比浴缸在工人的预算中占据更重要的位置。林德夫妇的研究表明汽车还带来了其他一些影响，如牧师抱怨人们喜欢驾驶汽车而不是去教堂，父母亲担心男孩和女孩花了太多时间在一起驾车兜风等等。显然，汽车不仅对人们的消费习惯，而且对他们处理自由时间的方式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最后，汽车的广泛使用使人们的消费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作为1920年代最为昂贵的耐用消费品，汽车在家庭预算中占很大的比重。尤其是对于中低收入者来讲，拥有汽车意味着取得了一种值得向往的社会地位，过上了令人羡慕的现代生活。因此，汽车被认为是“普通消费者所购买的、最具象征意义的社会标志。事实上，拥有汽车是一个家庭在社会上立足，进行社交活动的一个重要工具。驾车出游也使汽车成了自由的象征，汽车的主人从驾车中体会到对时间和自己行为的支配权和满足感。当汽车的使用使人们在消费一件商品时更注重对商品象征意义的消费，这是消费社会中消费文化的重要特色。
四、消费主义、灵活性大规模生产和消费社会的进一步发展
消费社会的形成和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它所遇到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生产力的过度发展和消费的不足。于是，消费主义应运而生，成为对这一挑战的回应，其宗旨就是强迫或促使人们使用愈来愈多的超出必需品之外的产品。可以说，消费主义是消费社会进一步发展的标志。汽车工业在其发展过程中不仅遭遇了消费社会所面临的这一挑战，而且做出了符合消费主义理念的回应，即从福特的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走向通用的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诱导人们进行“有计划报废”，并使汽车与消费者的身份、地位、梦想有了更为密切的联系。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些变化反映了消费社会在1920年代取得进一步发展时所面临的问题和作出的反应。
1920年代被认为是美国经济高度繁荣的时代，汽车工业则是这一经济繁荣背后的主要驱动力。至1920年代中期，汽车工业产值在各个产业部门中居于第一位，出口额在各产业中居于第三位。繁荣所带来的生产力过度发展，使人们对消费不足不能不有所警觉。一些汽车制造商开始意识到，福特汽车只生产一种式样、一种颜色(黑色)的T型汽车的生产方式已经落伍，这种把消费者看作千人一面的做法越来越没有出路。为了吸引各种类形和层次的顾客，汽车生产必须由追求数量转向追求多样化，即样式、色彩、价格水平的多样化。通用汽车公司应时而动，架设了一座可供消费者攀登的消费阶梯，根据各个不同层次消费者不同的购买力和不同的品味，生产不同价位、不同式样和不同颜色的汽车，把汽车购买行为变成了消费者追求社会流动性的努力，实现了从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向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的转变。
综上所述，1920年代是美国消费社会形成的时期，因为商品的特性、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行为以及人们对商品和商品导向行为的态度，在这十年里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汽车工业在当时的发展不仅清楚地反映出了这些变化，而且对这些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从而在美国消费社会的形成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不仅如此，汽车工业在面对消费社会进一步发展面临的问题时，实现了从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向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的转变，走向了消费主义。毋庸置疑，汽车工业不仅是1920年代美国消费社会的支柱，也是它的一面镜子或者说缩影。
[作者简介]刘凤环(1977—)，女，河北唐山人，南开大学美国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心博士生，研究方向为美国史。
[责任编辑：倪金荣]
[关键词]消费社会，汽车工业，消费主义
[中图分类号]K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07)05—0058—04
1920年代是美国历史上极富特色的十年。历史学家曾从不同角度对这十年进行概括，诸如“柯立芝繁荣”“爵士乐对代”“共和党主政”“迷失的一代”“本土主义”等等。这些说法在有关“喧嚣的20年代”的著述中跃然纸上，展现了当时美国社会的种种重要特征。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一个特征，就是消费社会的形成。
所谓“消费社会”是相对于传统的“生产社会”而言的一种社会形态，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消费社会’这一提法并不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建构，而是基于一种实实在在的大众生活”。具体说来，消费社会的形成主要取决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发展。首先，消费社会的形成必须以出现了可供大众消费的大批量生产的非生产性商品为前提，而且这些商品不是基本生活必需品。其次，由于大批量非生产性商品的出现，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有关商业运作行为发生了变化，前者必须采用新的组织、战略和方式来增加销售，让消费者尽可能多地购买超出他们基本生活必需品以外的商品，后者则受前者的左右，愈来愈多地卷入所谓“选择性消费”。“选择性消费”是指“消费者手中可任意支配的收入增加，这部分收入既可以用来消费，又可以用来储蓄。如果进行消费，那么花销的方式将由消费者的品位或者是根据商品对顾客的吸引力决定”。第三，为这种生产和销售大批量非生产性商品的社会经济体系提供支持和保证的，是人们对消费的态度的转变，即大众消费文化的形成。
从这三方面来看，汽车工业在1920年代消费社会形成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我们甚至可以说，汽车工业在1920年代的发展及其影响是美国消费社会形成过程的一个缩影。众所周知，正是在汽车制造商亨利·福特的带领下，汽车工业改进技术，改善管理，进行大批量生产，使汽车成为美国社会首屈一指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与汽车的这种大批量生产相适应，汽车供应商迫于大规模销售的压力，于1920年代在广告与分期付款上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使汽车销售的组织、战略和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推动了选择性消费在美国的发展。与此同时，汽车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念，形成了所谓汽车文化，为消费社会在1920年代的形成提供了文化上的支撑。
在促成消费社会形成的这一过程中，汽车工业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生产力过度发展和消费不足的问题，进而采取了符合消费主义理念的应对措施，即从福特的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走向通用的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诱导人们进行“有计划报废”，并使汽车与消费者的身份、地位、梦想有了更为密切的联系。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一转变反映了消费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因此，无论是从消费社会的形成还是从它的进一步发展来看，汽车工业都是1920年代美国消费社会的一面镜子。
一、汽车的大规模生产和消费社会的大众消费品
消费社会的形成首先要看是否出现了大批量生产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就这一点而言，汽车工业部门在美国消费社会的形成上功不可没。到1920年代，汽车成了消费社会得以形成的物质前提，即大批量生产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的典型，从而在推动美国消费社会形成上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为普通的美国民众制造汽车是汽车大王亨利·福特的梦想。1913年，福特汽车公司在组织生产上实现了重大创新，采用流水线大批量生产汽车。这种生产方式将装配汽车的各种程序连接起来连续进行，加强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但减少了对汽车制造时间和人力的需要，从而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降低了汽车生产成本和价格。1926年，一辆福特汽车只需花费290美元就可买到。福特使汽车成为满足消费者价廉物美要求的大众消费品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在尝试以流水线进行大规模生产的同时，福特于1913年底还决定把本公司工人的最低日薪标准从2.5美元提高到5美元，使福特汽车公司的工人都有能力购买福特汽车。由于采取了流水线作业和高工资，福特汽车公司在1920年代中期以前，一直占据美国汽车市场的半壁江山。其他的汽车公司为了在市场竞争中取得一席之地，也纷纷采取福特汽车公司的流水线作业方式，走上大规模生产和高工资的道路。这样一来，美国汽车制造商在1920年代都先后走上了由福特开创的大规模生产的道路，使美国人汽车拥有量不断增加，成为美国生活水平的重要标志。1921—1929年间，客车年产数量从1921年的1518061辆上升到1929年年产4794898辆。同一时期注册的机动车数量从10463000上升到26501000，其中客车数为23000000，平均每6个人就拥有一辆汽车。
事实上，在1920年代晚期，纽约州拥有汽车的数量超过了欧洲加起来的总和。显然，汽车工业部门的大批量生产使1920年代的许多美国人有机会享用过去只有有钱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用美国学者约翰·贝尔·雷的话来说，“汽车在1920年代成为大众消费和使用的一件物品”。当福特汽车公司和其他汽车制造商在如此重要的一个工业部门里实现了大批量生产和高工资，将汽车这样一种原本属于奢侈品的非基本生活必需品变成了大众消费品时，它对1920年代消费社会的形成所产生的影响之大应该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说，汽车工业的发展是1920年代消费社会形成的基石之一。
二、汽车广告、分期付款和消费社会的营销模式
消费社会的形成，不仅要以大批量生产的既非生产性商品又非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大众消费品的出现为前提，而且，要看是否有与这种大批量生产相适应的进行大规模销售的组织、战略和方式的问世。汽车供应商在大规模销售的压力下，于1920年代在广告与分期付款上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使汽车销售的组织、战略和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进一步推动了美国消费社会的形成。
1920年代汽车广告之多和开支之大，可以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促进了公众对汽车的广泛接纳。1920年代的汽车广告不仅在数量上急剧扩张，内容和风格也发生了实质性变化。一战前，汽车广告关注点集中于汽车 的使用价值和机械可靠性。至1920年代，汽车广告由“提供技术性细节”，发展成为把购买汽车说成是“摆脱日常生活琐事的牵绊，进入奇异世界”的选择，可以满足消费者对时尚和地位的追求。即从宣传汽车的实用价值转为宣传汽车的象征意义和想象价值，把汽车与自由、平等、进步联系在一起。
汽车制造商和他们的经销人为了扩大消费者的范围，把妇女纳入了目标消费群体之中。在向妇女发起宣传攻势时，还把妇女用车说成是进步的象征。例如，福特汽车公司发行了一本名为《女性与福特汽车》的小册子，宣扬汽车在向促使女性向“新女性”转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汽车扩大了女性的视野、增加了她的快乐、为她的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使远方的朋友成为邻居，并且她活动的范围也大大增加。汽车是女性适应不断变化的秩序的武器。一些自封的“女权主义者”受此影响也把汽车作为自己独立生活风格的象征。这样，女性驾车就与进步联系起来了，成了适应现代生活的标志。汽车广告对此津津乐道，视为一大卖点。汽车广告商对消费者进行的这种迎合其信念的心理诱导绝不仅仅限于妇女，而是扩大到了各个社会阶层对“美国梦”的追求，使汽车在种种广告宣传下成为自由、平等和权力的象征。1924年，一则名为“汽车心理学”的雪佛莱汽车广告告诉普通民众，他们没有理由去妒忌那些有钱人，只要拥有汽车这一耐用消费品，他们也可以享受如同有钱人一样的地位、权力和快乐。汽车就是这样在广告商的操纵之下变得不仅有其使用价值，而且有了想象价值，并和美国梦联系起来，成了消费者一定要追求到手的目标。
如果说广告刺激了消费者对汽车的需求和热望，那么分期付款则为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实现这一愿望提供了财力上的可能。汽车分期付款销售是引领1920年代分期付款扩张的弄潮儿。1919年3月，通用汽车公司率先建立了通用汽车债券承兑公司(General Motor AcceptanceCompany)，即提供汽车分期付款信贷的第一个汽车销售金融公司。随着汽车信贷的发展，分期付款由最初建立库存的金融手段逐渐变成了销售汽车的促销方式。这样，以分期付款方式购买汽车的家庭愈来愈多，其比例由1919年的4.9％提高到1929年的15.2％。GMAC的汽车分期付款销售在这一增长中占有非常大的比重，1925年大约占当年全国汽车信贷销售总额的一半。分期付款在1920年代真正成了美国社会广为接受的向消费者大众销售商品的重要方式。汽车工业部门在促成这一转变上起了重要作用，即改变了人们有关分期付款消费的观念。用信贷专家若夫·努根特(Rolf Nugent)的话来说，汽车销售分期付款计划的成功“消除了分期付款销售法在1890年代获得的污名”。19世纪末20世纪初“分期付款是一件由穷人、移民和所谓的算术能力差的女性进行的一件愚蠢的事情”。1920年代中期，率先采用分期付款方式售车的通用汽车公司为了应对社会各界的批评，雇佣当时著名的经济学家埃德温·R.A.塞利格曼对分期付款的特点和影响进行调研。1927年，塞利格曼根据自己及调研小组的研究出版了《分期付款销售经济学》。他在这本书中提出：消费信贷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分期付款购买消费品对经济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并且在道德上也是可以接受的。因此，以分期付款促进汽车的销售与消费是合理而有效的。正是在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些努力之下，它在汽车工业部门乃至许多其他耐用消费品产业部门中的迅速扩大已成不可逆转之势，有力地推动了1920年代的“耐用品革命”。显然，汽车分期付款销售的发展不仅促进了汽车的大批量生产，改变了销售组织、战略和形式，而且导致了有利于形成新的消费文化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它还在推动消费社会形成上对其他产业部门产生了巨大的扩散效应。
三、汽车的使用和消费社会的文化
除了大批量生产的大众消费品和进行大规模销售的新的组织、策略和形式以外，适当的文化支持是消费社会形成的又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汽车在1920年代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念，形成了所谓汽车文化，大大促进了适应消费社会形成的消费文化在美国的发展。因此，汽车工业部门在为消费社会的形成提供文化支持上所起的作用也是不能低估的。
首先，汽车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消费方式，使消费者在时间、空间和活动安排上有了更多的选择。这主要是因为汽车使消费者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行至更远的地方，而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表来进行安排。汽车的出现带来了新的传统——周日驾车出游。许多城市居民第一次有机会去游览乡下田园风光；另一方面，乡下美国人开车来城市购物、观光。驾车外出和度假在1920年代已经成为一种全国性的行为。
其次，汽车的广泛使用改变了人们的消费习惯，甚至于生活习惯。一位银行家认为自己在购买汽车之后“开始了一件不能停下来的事情。曾经节俭的习惯让位于挥霍的习惯”。事实上汽车带来的是不断进行消费的习惯，因为汽车需要燃料、汽油和维修，加上严重的贬值，汽车成为最奢侈的机器。对于那些无法持续增加消费的人来说，购买汽车的结果则是减少其他消费品的支出。林德夫妇在对印第安纳州小镇——芒西123个工人阶级家庭进行调研时发现其中60户拥有汽车。在这60户中有26户居住条件十分恶劣，并且这26户中有21户没有浴缸，汽车比浴缸在工人的预算中占据更重要的位置。林德夫妇的研究表明汽车还带来了其他一些影响，如牧师抱怨人们喜欢驾驶汽车而不是去教堂，父母亲担心男孩和女孩花了太多时间在一起驾车兜风等等。显然，汽车不仅对人们的消费习惯，而且对他们处理自由时间的方式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最后，汽车的广泛使用使人们的消费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作为1920年代最为昂贵的耐用消费品，汽车在家庭预算中占很大的比重。尤其是对于中低收入者来讲，拥有汽车意味着取得了一种值得向往的社会地位，过上了令人羡慕的现代生活。因此，汽车被认为是“普通消费者所购买的、最具象征意义的社会标志。事实上，拥有汽车是一个家庭在社会上立足，进行社交活动的一个重要工具。驾车出游也使汽车成了自由的象征，汽车的主人从驾车中体会到对时间和自己行为的支配权和满足感。当汽车的使用使人们在消费一件商品时更注重对商品象征意义的消费，这是消费社会中消费文化的重要特色。
四、消费主义、灵活性大规模生产和消费社会的进一步发展
消费社会的形成和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它所遇到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生产力的过度发展和消费的不足。于是，消费主义应运而生，成为对这一挑战的回应，其宗旨就是强迫或促使人们使用愈来愈多的超出必需品之外的产品。可以说，消费主义是消费社会进一步发展的标志。汽车工业在其发展过程中不仅遭遇了消费社会所面临的这一挑战，而且做出了符合消费主义理念的回应，即从福特的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走向通用的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诱导人们进行“有计划报废”，并使汽车与消费者的身份、地位、梦想有了更为密切的联系。汽车工业部门的这些变化反映了消费社会在1920年代取得进一步发展时所面临的问题和作出的反应。
1920年代被认为是美国经济高度繁荣的时代，汽车工业则是这一经济繁荣背后的主要驱动力。至1920年代中期，汽车工业产值在各个产业部门中居于第一位，出口额在各产业中居于第三位。繁荣所带来的生产力过度发展，使人们对消费不足不能不有所警觉。一些汽车制造商开始意识到，福特汽车只生产一种式样、一种颜色(黑色)的T型汽车的生产方式已经落伍，这种把消费者看作千人一面的做法越来越没有出路。为了吸引各种类形和层次的顾客，汽车生产必须由追求数量转向追求多样化，即样式、色彩、价格水平的多样化。通用汽车公司应时而动，架设了一座可供消费者攀登的消费阶梯，根据各个不同层次消费者不同的购买力和不同的品味，生产不同价位、不同式样和不同颜色的汽车，把汽车购买行为变成了消费者追求社会流动性的努力，实现了从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向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的转变。
综上所述，1920年代是美国消费社会形成的时期，因为商品的特性、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行为以及人们对商品和商品导向行为的态度，在这十年里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汽车工业在当时的发展不仅清楚地反映出了这些变化，而且对这些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从而在美国消费社会的形成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不仅如此，汽车工业在面对消费社会进一步发展面临的问题时，实现了从单一式标准化大规模生产，向多样化灵活性大规模生产的转变，走向了消费主义。毋庸置疑，汽车工业不仅是1920年代美国消费社会的支柱，也是它的一面镜子或者说缩影。
[作者简介]刘凤环(1977—)，女，河北唐山人，南开大学美国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心博士生，研究方向为美国史。
[责任编辑：倪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