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的“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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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9月1日,北京初秋。12岁的女孩王姝音在妈妈的陪同下,从陕西赶到位于万寿寺路1号的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报到。
  附中的全称是“北京舞蹈学院附属中等舞蹈学校”,是一所全国顶尖的舞蹈中专院校。王姝音是该校在陕西录取的唯一学生。

  对王姝音来说,进入附中意味着可以远离父母的管束,以及尚不清晰的舞蹈梦。对于父母来说,则意味着女儿的“铁饭碗”——进入附中就意味着拥有了干部身份。
  妈妈在忙着相看女儿的同学。她告诉王姝音,同学里有一个女孩长得很漂亮,瓜子脸,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就是小王姝音1岁的章子怡。

站位的磨砺


  开学没几天,王姝音就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
  在专业课排舞蹈站位时,她被分在了第一排最边上。这是个不太显眼的位置。队形中最重要的位置,是第一排的正中间,这是领舞的位置。距其越远,越意味着边缘。
  排练室有一面大大的镜子,每个人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王姝音说,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在团队中的位置。一个痛苦的心理历练从此开始。这种历练一直伴随了她6年。
  张淑芳是王姝音的专业课老师,后来还做过半年的班主任。她说,舞蹈是一门很讲究基本功的艺术,这与天赋有很大关系。一个好的舞蹈演员的条件包括:身体柔韧性和协调性好;爆发力强;腿长、分得比较开、腿上的肌肉能力好、弹跳能力强;脚背好、肩膀比较开等等。
  与章子怡一样,王姝音的这些条件在班级中不算突出。王姝音的短板是偏胖,章子怡则是身体有点硬。来附中之前,王姝音在陕西一家私立培训机构学习过一段时间,章子怡则在北京宣武少年宫学了3年。
  由于每天都有五六个小时的专业课排练,这种由舞蹈站位带来的心理反应,无时不在。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这激发起了每一个不甘于被边缘同学的竞争意识,产生了一种“困兽之斗”的连锁反应。
  后来成为舞蹈学院附中的老师后,王姝音曾分析过学舞蹈的学生和普通学生之间的区别。她发现,两者一个很大的区别,在于产生对比心理的频率:普通学校的学生通常会在考试时才会有对比的心理,而这样的考试一年没有几次;但学舞蹈的学生则每天会面临这样的对比,面前的镜子则放大了这种对比。镜子就像是一直盯着舞台的观众的眼睛,它逼着这些学生不得不做出反应:要么努力往中间站,要么甘心被边缘。
  12岁的王姝音不得不逼着自己减肥。“在舞蹈学校,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她说,有一个同学因为减肥过度,得了厌食症。
  “身体有点硬”的章子怡,则在夜里偷偷地躲在教室里练。怕被老师发现,她不敢开灯,就黑着灯躺着压腿,一压就是40分钟。压完后,她发现自己都麻木了。腿收回来时,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没有声音。
  在每一次看到站位中的自己时,王姝音都会有一个自我激励的心理过程。久而久之,这磨砺出了一个坚强的神经。王姝音说,她们班16个女生的性格,都是在奔放中带有很强的坚韧,没有一个是婉约型的。
  章子怡身上的“劲”尤其突出。专业课上,每一次需要高难度的开翻动作时,老师问,谁第一个做呀,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章子怡第一个站出来。
  但这门对天赋非常依赖的艺术,有时候会带来一种“入不敷出”的挫折感。张淑芳有时能从章子怡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委屈。这时候,张淑芳就会送上一个鼓励的眼神。但在那些先天条件不是很好的学生心里,未来的出路始终是一个现实问题。王姝音和章子怡都面临这个问题。

争议“桃李杯”


  在附中学习的6年,学生能参加的校外比赛不多,其中“桃李杯”是最受关注的一个比赛。
  “桃李杯”是由北京舞蹈学院发起的一项青少年舞蹈大赛,后来发展为国内规格最高的舞蹈大赛,2005年被纳入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文华奖”的子类奖项,相当于戏曲界的“梅花奖”。第一届举办于1982年,每三年一次。到了1994年,已经是第四届了。
  王姝音此时是附中4年级。她没有报名参加“桃李杯”。经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纵横对比后,班上有一半的人对这样的比赛不抱幻想,而章子怡则属于另外一半。
  当时,班里要选出3个人参加“桃李杯”。在要不要派章子怡参加的问题上,争论非常激烈。如果从专业的角度看,她基本功不够扎实,在班里的排名中等偏上,达不到参加“桃李杯”的标准。但如果从表演的角度看,章子怡在班里很突出,尤其是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王姝音这个班,专业叫“中国民族民间舞”,这是附中第一次招这个专业。以前民间舞附属于古典舞,是其中的辅助课程。
  1987年,舞蹈学院民间舞从古典舞独立出来,成立了民族民间舞系,由被奉为“民族民间舞‘舞尊’”的潘志涛任系主任。3年后,附中开始招收民间舞专业的学生。但她们招生的方式,跟古典舞不一样。“古典舞是从脚开始选,民间舞则是从脸开始选。”
  这源于两种舞蹈不同的表现方式。借鉴了芭蕾舞的训练体系的古典舞,腿部动作很多,剧情主要用肢体来表现,因而对腿脚的要求较高;民间舞的重点则不在腿上,有些民间舞甚至看不到腿,比如民间舞的经典剧目《孔雀》。它也不可能完全靠肢体来表现,比如跳朝鲜舞,只能靠表演。所以民间舞招生的时候,都是从脸和膀子挑起,先要长得好看,特别是上半身好看,然后要有灵气。
  民间舞的这个标准,与挑演员的标准异曲同工。王姝音班上的16个女孩,后来有8个走上了演戏的道路。
  在潘志涛教授的坚持下,章子怡最终入选“桃李杯”。潘志涛当时问了大家一句话,说你们是要舞蹈呢,还是要脸盘?如果两者都要,章子怡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桃李杯”要比赛一个剧目两个组合,章子怡的剧目跳的是杨丽萍的《孔雀》。组合一个是风格性组合,一个是技术技巧组合。风格性组合跳的是安徽花鼓灯的《大兰花》,技术技巧组合跳的是苗族舞蹈。这个苗族舞蹈由舞蹈学院老师游开文创作,劲道十足,很考验演员的爆发力。比赛前,张淑芳还担心,一向以柔美示人的章子怡,能否跳好这个劲道十足的舞蹈。结果大大出乎张淑芳的意料。这个舞蹈成为比赛的一个亮点。章子怡在台上很放松,“按说按她的条件,她是有压力的。”张淑芳说。   章子怡最终拿到了表演奖。班主任张淑芳很满意。但在“桃李杯”上获奖,没有坚定章子怡留在舞蹈路上的信心。相反,她在跳舞上的局限和在表演上的优势,都在这次比赛中展露无遗。
  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选择


  三年级时,一位老师的一番话,给了王姝音一盏明灯。
  此前,她一直深陷与肥胖做斗争的痛苦中。每次上专业课,老师都要点她一下,这让她很困惑:体胖如我,到底适不适合从事舞蹈工作?
  三年级的时候,她们开始上剧目课,全班的同学被分成两拨:一拨跳独舞,一拨跳群舞。班里的前几名可以跳独舞,其余的跳群舞。王姝音没有跳过独舞,章子怡也很少跳。
  这时候,一位经常观察王姝音的老师对她说,你虽然胖,但脑子蛮好使,将来可以上大学当老师。
  此后,王姝音的学习发生了一些变化:专业课学得很细致,她要求自己不仅要跳得出来,还要记清楚动作要求。文化课也抓得很紧,“因为以后要考大学。”
  更多的同学则在为进入歌舞团准备。虽然其中的一些人天赋一般,不会在跳舞的道路上有很大发展,但要放弃多年的专业学习另寻他路,并非易事。
  真正考大学的很少。班上31人,最后只有4人考了大学,其中包括章子怡,一毕业就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
  专业的舞蹈团体,更倾向于从附中而不是大学里选人,因为附中的学生年龄小,舞台生涯可以长些,再上几年大学,就会压缩跳舞的空间。“只有实在当不了演员的,才会考大学。”王姝音说,中央芭蕾舞团的主要演员,到目前还是主要来自于舞蹈学院附中。
  6年级毕业时,中央歌舞团从王姝音班上要走了10个人,厦门歌舞团要走了5个。章子怡也在中央歌舞团所要学生的名单中,但她此时已经认定了要考中央戏剧学院。当时,中央歌舞团还是很多舞蹈从业者梦寐以求的去处。
  王姝音发现,章子怡所走的每一步,好像都是选择好的。她们班后来演戏的8个女生,除了章子怡外,都是先到歌舞团当演员,发现没有什么发展,才考了中央戏剧学院。“我们到现在才想清楚的事,她(章子怡)十几岁时就想清楚了。”
  毕业的时候,章子怡和同学还有一个机会。当时,她们被邀请到清华大学表演,引起轰动,班主任召集她们开了个会,说清华领导看了她们的表演后,非常欣赏,希望她们全班以特长生的形式,到清华大学上学,看她们意下如何。结果没有一个人报名。
  一位学生描述了当时在清华大学表演的景象:她们在上面跳舞,下面黑漆漆地坐了很多戴眼镜的学生,“灯光一打,底下全像小样片似的。”而在舞蹈学院,她们一年也见不到几个戴眼镜的人。
  1998年,章子怡拍《我的父亲母亲》,当时王姝音正在北京舞蹈学院读大二,她告诉身边的同学,张艺谋导演真会抓特点,抓住了章子怡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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