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缓缓曲”·“花名”与“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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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花名》与《陌上花》之间关系密切。学者们认为近代吴歌是从唐末五代十国开始的,创始人是吴越王钱镠。罗耀南在其《花儿词话》中的一些研究材料值得注意。摘要如下:
  北宋苏轼在杭州任和州期间,曾写过《陌上花》诗三首,诗前“并引”称:“游九仙山闻里中儿歌《陌上花》。父老云:‘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婉转,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见《苏轼诗集》卷十)这里虽未列举《陌上花》的歌词,但把歌之由来、曲调之委婉、歌词之粗犷,说得很清楚了。苏轼就“陌上花”还写过词,在《江城子》前引中又称:“陈直方妾嵇,钱塘人也,求新词,为作此。钱塘人好唱《陌上花缓缓曲》,余尝作数绝以纪其事。”(见《东坡乐府》卷下)从这个“纪事”看出,这时的吴越人唱《陌上花》已成习俗,特别提到“好唱”二字,足见唱得很普遍了。
  苏轼到杭州,听到《陌上花缓缓曲》后,创作了《陌上花三绝》,如下: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辇来。
  若为留得堂堂在,且更从教缓缓归。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
  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教缓缓妾还家。
  苏轼的诗引和《陌上花三绝》,透露了“陌上花缓缓曲”的一些重要文化信息:一是《陌上花》为山歌,这个名字为钱镠所创,歌词等是里人改编的;吴人喜唱《陌上花缓缓曲》,且这种山歌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二是《陌上花三绝》是用吴语方言传唱的,托腔长,音色婉转,哀伤悲戚;内容为爱情或艳词。三是歌者中有众多游女,她们在田野上唱歌或边回家边唱歌。四是苏轼“余尝作数绝以纪其事”,可见他的这三首作品并非完全为文人独创,有一定的模仿性。第一首诗的第一句“陌上花开蝴蝶飞”与第二首诗的第一句“陌上山花无数开”,明显模仿或直接运用了老百姓唱的《陌上花缓缓曲》的起兴句,该起兴句的字数为七个字,基本程式是“陌上花开+++”或“陌上+花++开”。
  罗耀南认为:陌上花,本指田间小道的野花,把它作为歌名,那就是田野里唱的民歌。说白了,“陌上花”就是山歌,这种山歌叫“花”,吴语中,“花”又叫“花儿”。从苏轼的“身后风流陌上花”来分析,“陌上花”不可能很快就消失。此曲用“花”来命名,按常理来说,歌词文本中应存在一种、几种或多种花卉意象才名副其实。从明代以来的吴歌作品看,惟有“花名”才配得上“陌上花缓缓曲”的大名。
  那么,《陌上花缓缓曲》的基本句数又是什么样的呢?这得从五代十国的吴越王钱镠说起。钱镠是近代吴歌的开创者。北宋吴地僧人释文莹在笔记体野史《湘山野录》中记载了钱镠创作的一首山歌:
  你辈见侬底欢喜,
  别是一般滋味子,
  永在我侬心子里!
  原本吴越王钱镠写了一首诗,但“时父老不解此歌,王复以吴音歌云(略),至今狂童游女能效之。句末‘永’作‘长’。”这首作品是吴越王即兴唱给家乡父老的歌,重在表达情感内容。从作品形式上看,共三句,每句七字,“喜”“子”“里”押通韵;从语言上看,“侬”“滋味子”“心子里”都是吴语口语方言,显得朴实直白。
  吴歌是钱镠创制的,《陌上花》是老百姓根据钱镠的歌曲改编的,结合上面分析,我们就可以基本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宋代《陌上花》为三句七言,每句为二二三节奏(“你辈/见侬/底欢喜”),押通韵;男女青年用吴语传唱,大多以“花”起兴;情感悲伤悠长。
  到了元代,这种三句式押通韵的民歌仍然流传。如:
  田野桑麻一倍增,
  昔无粗麻今纩缯,
  太守之德如景星。
  原来的“陌上”变成了“田野”,文字不同,但意思没变。“花开”变成了“桑麻”。语言、节奏、结构等并无明显变化。
  明代,在周清原《西湖二集》的《吴越王在世索江山》中载有钱镠吴歌,“永在我侬心子里”变为“长在我侬心子里”。并讲述了钱镠“歌完,举座赓和,叫声震席,满座都有金银彩缎酬谢。遂别了父老,归于杭州,改临安为衣锦军。”明代晚期,在冯梦龙编的《喻世明言》的“临安里钱婆留发迹”中,也有钱镠的这首山歌。如:
  你輩/见侬/底欢喜,
  别是/一般/滋味子。
  长在/我侬/心子里,
  我侬/断不/忘记你!
  这首明代吴歌,结构内容有扩展,原来的三句式演变成了四句式。押韵上与以前的三句式吴歌一样,仍然一韵到底,说明明代《陌上花缓缓曲》还在江南流传,句数增加,曲子也有变化。将该作品与冯梦龙搜集整理的《山歌》作比较,就会发现这首吴歌与明代晚期的吴歌有很大的不同。《山歌》中的四句式作品,有些句子的字数开始扩展,由原来的七个字向十几个字方向扩展;很难看到一韵到底的作品,基本上为一二四句押韵,内容上以江南城市生活与市民生活为主。
  在洮岷、河湟地区,尤其是洮岷地区,七言三句式“花儿”比比皆是,这些作品与钱镠创作的吴歌高度一致。如:
  郎是/月亮/天上游,
  妹是/星星/晚晚有,
  月亮/星星/不分手。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76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红雀/飞到/花树上,
  只要/哥把/妹看上,
  妹的/心窝/你占上。
  (雪犁《莲花山情歌》P46中国民间文艺书版社1984)
  两棵/杏树/一条根,
  两个/腔子/一条心,
  心对/心是/情谊深。
  (郗慧民《西北花儿》P237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三句式“花儿”的起兴句各有不同,有些起兴结构与南北朝时期的《敕勒歌》、敦煌民歌的一些起兴句很相似。如:   杆一根,两根杆,
  把你世到我跟前,
  没吃没喝我喜欢。
  (郗慧民《西北花儿》P233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葽一条,两条葽,
  咱们陪到老不老?
  配到老了好不好?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4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这种起兴结构不仅见于北方,而且见于江南。仔细研究,与江南的起兴更接近,对此,笔者在此不作详细论述。
  有些三句式“花儿”是这样的:
  花兜兜儿绿腰带,
  麻利身子干散坏,
  阿个见了他不爱?
  (汪鸿明、丁作枢《莲花山与莲花山“花儿”》P586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
  这里的“花兜兜儿绿腰带”就是明代江南的服饰,对此,另外一首洮岷“花儿”作了解释:“砂石罐罐石盖子,这个娘娘人爱呢,绿兜兜么红带子,都是江南穿戴的。”这首作品中的“呢”与“阿个”都是吴语方言,至今还在江南口语中流传。这首作品与前面的三句式作品一样,都是七言三句,押通韵,而且具有浓郁的江南文化。由此可证,三句式“花儿”的源头都是明代初年的江南民歌。
  在河湟“少年”与洮岷“花儿”中,还保留了明代初年的三句式吴歌作品。如:
  河湟“少年”:
  松树/林里/虎丟盹,
  碰见/尕妹/担的桶,
  人品/压了/十三省。
  (《青海民族民间文学资料:传统花儿专集》P53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青海分会1979)
  洮岷“花儿”:
  松树/林里/虎丟盹,
  撞见/尕妹/担的桶,
  人品/压了/十三省。
  (张亚雄《花儿集》P76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
  这两首作品与前面的三句式“花儿”无二。两首作品只有一字之差,河湟是“碰见”,洮岷为“撞见”。这两首作品与钱镠的作品、元代的“田野桑麻一倍增,昔无粗麻今纩缯,太守之德如景星”不仅都是三句式作品,而且语言质朴,单句起兴,一韵到底,句子为“二二三”节奏,附之“十三省”这一符号,基本可以断定它们都是江南民歌。“十三省”这个词汇是明代江南人(包括江淮人)带入西北地区的,洮岷“花儿”中就有这样的作品:“我是赵家娘娘子,十三省的人样子。家在凤阳乐善呢,永乐年间西上的。”其中的“十三省的人样子”与“人品压了十三省”意思相同,都是对心仪女子人品的高度美赞,很明显“十三省”是明代江南人与江淮人十分喜欢的一个词汇。“十三省”本是明代的行政区划,为什么人们这么喜欢这个词汇呢?这是因为随着蒙元王朝的覆灭,朱元璋定都南京,江南人生活在天子脚下,环境十分优越,在人们看来,“朱氏王朝”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十三省”,故“花儿”中就有“走遍天下十三省”之说。比起“天下”这个抽象的概念,人们更喜欢“十三省”这个具象的词汇。所以“十三省”就像一个时髦的词汇、一种文化符号,烙印在人们的灵魂深处,这种文化符号随着“洪武赶散”及朱棣对南京人民的不信任,被发配的文人、充军的囚犯、屯垦戍边的军人带入西北等边陲要地。所以,在“花儿”及江南民歌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许多与“十三省”有关的作品。
  在河湟地区,这首三句式吴歌又演变为四句式作品,如:
  黑刺/窝里/虎打盹,
  碰见个/尕妹/担着桶,
  人品/压了/十三省,
  阿哥/煨你的/心下定。
  (纪叶《青海民歌选》P84~85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
  “碰见个”的“个”与“煨你的”的“的”是虚字,无实际意义。这首作品与冯梦龙记载的钱镠的四句式吴歌相比,除了表达内容不同外,整体结构、押韵方式、语言节奏等高度一致。
  这首四句式作品最终演变成了真正的河湟“少年”(也就是河湟“花儿”)。如:
  黑刺/窝里/虎打盹,
  白日里/做了个/睡梦;
  人品/压了/十三省,
  阿哥/煨你的/心定。
  (《中国民间歌谣集成花儿专辑:湟中资料本》P42湟中县文化体育局民间文艺集成办公室1986)
  這首作品之所以是真正的河湟“花儿”,是因为第二句和第四句,由原来的三字尾变成了二字尾,尽管三字尾的河湟“花儿”也是存在的,但是后世的大部分河湟“花儿”都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总体来看,在明代,不论钱镠的吴歌,还是河湟“花儿”,都完成了三句向四句的演进;大部分河湟“花儿”沿用了明前期民歌(包括吴歌)一韵到底的押韵方式;河湟“花儿”完成了语言节奏的调整与改变,最终从中国其他民歌(包括吴歌)的巢窠中跳将出来,显得别具特色。
  洮岷“花儿”中,也有三句式向四句式演变的作品,如:
  若要我把哥丢下,
  辣椒长成碗口大,
  海干石头锈成沙。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6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红心柳,两张叉,
  如果我把你丢下,
  河里石头锈成沙,
  要叫东海水干下。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6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前面是一首三句式“花儿”,后面四句式作品的“河里石头锈成沙,要叫东海水干下”显然是把前面一首“花儿”的第三句“海干石头锈成沙”巧妙地分成了两句,由此原来的三句式作品演变成了四句式作品。需要说明的是,这两首作品中存在“海”和“东海”意象,这显然不是洮岷地区应有的意象,而是江南民歌中的意象。
  与钱镠的“你辈见侬底欢喜,别是一般滋味子。长在我侬心子里,我侬断不忘记你”非常相近的洮岷“花儿”也是有的。如:
  两个/野雀/双报喜,
  多年/日子/没见你;   见了/口喘/心不喜,
  阿一/回上/慢待你?
  (雪犁《莲花山情歌》P48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这两首作品简直就是一对一娘所生、脾气不投的“孪生兄妹”。首先,两首作品都在表达相逢。上片语言虽然表述不一样,但都在写相逢,而且“喜”字引领。下片情感走向刚好相反,洮岷“花儿”下片的意思是:相逢了却不见喜悦,作者便问对方,我哪一回慢待你了?钱镠作品的下片,进一步凸显了相逢的喜悦,几乎是信誓旦旦,意思是相逢的喜悦永远在我心中,我是断然不会忘记你的!其次,两首作品的句数、字数、节奏完全相同。三是两首作品不仅一韵到底,而且第一句最后一个字“喜”和第四句最后一个字“你”惊人重叠。通过分析,笔者认为这首作品与钱镠的作品最为接近,不可能是洮岷人民模仿之作,应该是明代前期吴歌在洮岷地区的遗留。
  洮岷“花儿”与河湟“花儿”中,保留了大量的吴方言。明末清初移居浙江的学者宋起凤在《裨说》中说:“甘肃为九边之一,地处西北,逼临黄河皆水田。……人家皆平屋,施筒瓦,类官司衙署,然以地近边,边多风且劲,凡瓦不能敌尔。男女皆操吴音,盖明初髙帝徙秣陵人戌此,至今语不易,妇饰亦如吴宫髻,长衫,但不纨绮。”这里小举两例,说明“花儿”中保留的吴语方言。“贤妹长得实在欢,好像磨里冲天杆,把你变成磨轮子,一天跟上你着转。”“欢”,既是洮岷、河湟的方言,也是吴语方言。洮岷“花儿”中有“把怜儿好比水葡萄,嫩闪闪的折一抱”“我连儿穿的麻布衫,左瞭右瞭一朵花”,其中的“连儿”即“莲儿”,“莲”与“怜”谐音,故“连儿”就是“怜儿”。南朝乐府《西洲曲》就有“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的句子,“莲子”即“怜子”,为吴歌谐音。由此,可以推断洮岷“花儿”的最后尾声“花呀,两莲叶儿”这是江南民歌的标志,“花”就是这种民歌的称谓,“两莲”就是“两怜”,表示爱情。当然,河湟“花儿”中的“小六连令”也值得认真研究,个人认为应该是“小六莲令”或“小绿莲令”,此令为“花儿”衬句,表达的是爱情,指的是女性,“我的小呀六儿连呀”意思就不通,若是“我的小呀六(绿)儿莲呀”意思就通了,在河湟方言中“六”與“绿”同音,在江南方言中“莲”与“怜”谐音,是对女子的爱称。
  有的方言中包含着江南民俗事项。如:
  大河涨水小河浑,
  半边清亮半边浑,
  中间流成鸳鸯水,
  浪打沙冲永不分。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100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这是一首保留在洮岷河湟地区的吴歌。请看下面的海门县民歌:
  大河涨水小河浑,
  不知河水几多深,
  投石击水探深浅,
  唱支山歌试妹心。
  (《中国歌谣集成·江苏卷(上卷)》油印本P205中国歌谣集成·江苏卷编辑委员会编1990)
  海门人大多来自江南,其民歌属于江南民歌范畴。这两首作品,起兴和结构完全相同,而且洮岷“花儿”中的“鸳鸯水”是江南七夕节古民俗。
  双梁鞋儿刺绣花,
  你把小妹当成傻;
  夜里穿针星星嘛,
  白天引线背洼洼。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2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这里的“双梁鞋儿”就是明代的一种鞋,鲁迅在《华盖集·补白》云:“瓜皮帽,长衫,双梁鞋,打拱作揖,大红名片,水烟筒,或者都要成为爱国的标征,因为这些都可以不费力气而拿出来,和天灵盖不相上下的。”据此推断,明代的鞋在鲁迅那个年代尚在。
  天上起云云不单,
  河里起雾助天干,
  蚕儿吐丝要吐完,
  半路丢姐心怎甘。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102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这首“花儿”的起兴句及整体架构与江南民歌无二。“++++不+”是江南民歌起兴程式之一。再者,洮岷地区不养殖“蚕”,“蚕”在江南比较常见。
  此外,洮岷“花儿”中的一些作品,均具有鲜明的吴歌结构特征。譬如:
  我搭尕妹一样高,
  同穿裤子一条腰,
  活着同吃一桌饭,
  死了同埋一坟院。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7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一对鹞鹰飞进沟,
  一把抓住马笼头;
  叫我死去都能成,
  叫我丢妹万不能。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5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对此,找一首吴歌稍作比较就明白了。
  远远看见妹飘过来,
  勿胖勿瘦勿高也勿矮,
  走路好比蝴蝶飞,
  坐着好比杜鹃开。
  (朱海容、鲍汉祖《无锡吴歌》P104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吴歌结构多样,四句式吴歌常见的一种结构是:下片常承上片的意思来写,下片中的两个句子形式较为齐整,内容上或有不同。上面的两首洮岷“花儿”的下片,就是顺着上片的意思来架构的,基本程式是“活着同吃一++,死了同埋一++”“叫我死去+++,叫我丢妹+++”,这与无锡情歌的下片“走路好比+++,坐着好比+++”属于同一结构程式。也就是说,洮岷“花儿”中确实有吴歌的文化遗传因子,而且是根深蒂固的。
  更为重要的是,洮岷“花儿”中有丰富的“花”意象。
  “花”意象有时出现在三句式作品中。如:
  杆两根,一根杆,
  开花容易结籽难,
  恐怕黑霜杀牡丹。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9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也有问答式的,譬如:
  问:   什么花开不见花?
  什么结籽一串搭?
  什么穿的绿夹夹?
  答:
  花椒开花不见花,
  葡萄结籽一串搭,
  蚂蚱穿的绿夹夹。
  (郗慧民《西北花儿》P206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上面的“杆两根,一根杆”“开花容易结籽难”“什么花开不见花”“花椒开花不见花”都与江南民歌的起兴程式是相同的。而且,这首三句式作品与苏轼《陌上花三绝》的第一句“陌上花开蝴蝶飞”同属于“++花开+++”程式。
  “花”意象有时出现在四句式作品中。如:
  胡麻开花遍山蓝,
  水豆开花串枝莲,
  豌豆开花一丢伞,
  小郎越看眼越馋。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79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豌豆开花排成排,
  人人都说我俩爱,
  已经名声出四海,
  妹把真心拿出来。
  (郗慧民《西北花儿》P263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上面作品,分别用“胡麻”“水豆”“豌豆”开花植物来起兴。另外,“豌豆开花排成排”是单句起兴,这也是吴歌起兴特征之一。
  青石板上砸乱麻,
  野花再好嫑缠它;
  家花不好家中宝,
  野花虽好露水草。
  (郗慧民《西北花儿》P263~264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葽一条,两道葽,
  野花好嘛野花好?
  家花她好陪到老,
  野花好是败得早。
  (郗慧民《西北花儿》P264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野花”与“家花”在明代吴歌中就存在,对此汪鸿明认为:吴歌《野花》与莲花山传统花儿中的“野花”都指“第三者”。元末明初南京移民带给莲花山花儿的民间文化因子被活脱脱地反映出来了。”对“家花”与“野花”,笔者在后面作进一步论述。
  洮岷“花儿”中,還有栀子花和桂花意象。如:
  栀子开花叶儿圆,
  丢了丢了可要缠;
  贤妹好比大麦酒,
  酸了酸了可要甜。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80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芍药牡丹的黄丹桂,
  叶叶上滚的是露水,
  一晚上想你没瞌睡,
  大白天想你着难黑。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123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隔山看见桂花林,
  桂花开得水盈盈;
  心想桂花跟前坐,
  没有穿针引线人。
  (郗慧民《西北花儿》P231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桂花开得水盈盈,
  郎变鹞子姐变莺;
  青天云里浪着哩,
  中间无媒要成亲。
  (郗慧民《西北花儿》P231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日头出来慢悠悠,
  晒得桂花汗长流;
  小郎是棵杨柳树,
  愿给桂花遮日头。
  (雪犁《莲花山情歌》P39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洮岷地区不长此类花树,这些作品显然是通过人们口头流传下来的吴歌。洮岷的“桂花开得水盈盈,郎变鹞子姐变莺;青天云里浪着哩,中间无媒要成亲”在河湟“花儿”的“星星出来对对明,郎变鹞子姐变莺,青天云里飞着浪,中间无媒要成亲”都是江南民歌在西北的遗存。最后一首作品,通过巧用拟人修辞,生动地表达了男子对女子浪漫的爱,这首作品用“桂花”指情人,绝非洮岷山歌。对“花儿”中的桂花意象,笔者在后面作详细论述。
  洮岷“花儿”中,常以“花”喻人。如:
  大河坝里起黄沙,
  贤妹长得像朵花,
  有心把花摘一朵,
  就怕刺儿把手扎。
  (雪犁《莲花山情歌》P30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一把扇子十二条,
  拿在手中慢慢摇,
  几时花儿摇到手,
  情丝倒比铁丝牢。
  (郗慧民《西北花儿》P230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贤妹长得像朵花”是明喻,“几时花儿摇到手”则是借喻。既然把情妹比作了“花”,便有了两个颇为形象的词语:“探花”与“缠花”。
  “探花”之作如:
  新打斧头刃子宽,
  给妹砍了半面山;
  砍松树来搭松桥,
  修得探花路一条。
  (雪犁《莲花山情歌》P56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缠花”之作,有些明朗直接,如:
  哥要缠妹你就缠,
  不要一天推一天;
  今日推到明日去,
  就是蜂蜜也不甜。
  (雪犁《莲花山情歌》P41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手镯子,银丝缠,
  妹问小哥缠几年?
  葛条上树缠到老,
  石板搭桥永不烂。
  (郗慧民《西北花儿》P244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哥要缠妹你就缠”与“妹问小哥缠几年”两句,表达情感既大胆,又直接。
  有些作品却含蓄婉转,如:
  八月立秋渐渐凉,
  未曾缠花花叶黄;
  问声好心贤妹子,
  明年几时花再香?
  (剑虹、周健《甘肃民歌选(花儿)》P112甘肃人民出版社1957)   高高山上日头照,
  玻璃瓦上晒花椒;
  花椒原要日头晒,
  缠花原要两家爱。
  (郗慧民《西北花儿》P263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其中的“问声好心贤妹子,明年几时花再香”就显得非常含蓄了。
  洮岷“花儿”通过“探花”与“缠花”,表达了男女之间对爱情的交往与追求,而这样一种称谓以及表达爱情的方式与江南没有两样。
  除此之外,洮岷、河湟地区广泛流传《十二月牡丹》。洮岷“花儿”中的《十二月牡丹》有多种版本,有三句十二节的。如:
  正月里安茶哩,
  牡丹土里生芽哩,
  多藏结籽开花哩?
  二月里搬粪哩,
  牡丹离土一寸哩,
  多藏结籽开俊哩?
  三月清明烧纸哩,
  牡丹长在河底里,
  不见牡丹想死哩。
  四月里四月八,
  牡丹长在刺底下,
  早上折去露水大。
  五月端阳献柳哩,
  牡丹长在路口里,
  我见牡丹绕手哩。
  六月里热难当,
  牡丹长在半城墙,
  叶叶绿来干干长。
  七月里过神哩,
  牡丹长在深林里,
  我见牡丹心痛哩。
  八月里拔麻哩,
  牡丹它要落花哩,
  我们到何处寻它呢?
  九月里割豆哩,
  牡丹它有时候哩,
  过了时节谁逗哩?
  十月里立冬哩,
  牡丹它等来春哩,
  来春牡丹发根哩。
  十一月冬至节,
  把这十二牡丹挪一挪,
  再看这牡丹活不活!
  腊月里腊月八,
  把这牡丹收获下,
  咱们重发芽芽重开花。
  (张亚雄《花儿集》P151~152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
  有一些稍加改編的作品,如:
  正月里,春发哩,
  牡丹土里生芽哩,
  啥时生枝开花哩?
  二月里,上粪哩,
  牡丹离土一寸哩,
  啥时长嫩开俊哩?
  三月清明烧纸哩,
  牡丹长在河底里,
  不见牡丹急死哩。
  四月里来四月八,
  牡丹长在刺底下,
  早上折去露水大,
  晚上折去把手扎。
  五月里来过端阳,
  牡丹长在路口上,
  上来下去耀的慌。
  六月里,热难当,
  牡丹开在半城墙,
  心想折她攀不上。
  七月里,七月七,
  牡丹长在深林里,
  假装打柴看她去。
  八月里,拔麻哩,
  牡丹它要落花哩,
  倒把人心疼炸哩。
  九月里,割柳哩,
  牡丹她有时候哩,
  过了时节谁逗哩。
  十月里,立冬哩,
  霜杀牡丹受冻哩,
  看着叫人心痛哩。
  十一月,冬至节,
  快把牡丹挪一挪,
  地冻天寒怎么活!
  腊月里,腊月八,
  把这牡丹窖里下,
  重等来年发芽重开花。
  (郗慧民《西北花儿》P267~269西北民族学院研究所1984)
  还有内容更加丰富的作品,譬如雪犁、柯杨选编的《西北花儿精选》中的《十二月牡丹》,共十二节,有八节是四句,第四节为十六句,五、七、八节各六句。
  河湟地区也有《十二月牡丹》。辑录如下:
  正月里到了着打春哩,
  牡丹在土里扎根哩。
  煨你哈沙里澄金哩,
  离开是拔我的人心哩。
  二月里到了驮粪哩,
  牡丹钻出土缝哩。
  早晚我把你陪着哩,
  望你啥时候开俊哩。
  三月里到了三月三,
  牡丹长成一乍哩。
  浇水上粪地把你盼,
  望你开下了大家看。
  四月里到了四月八,
  牡丹长到树底下。
  早起里逗你露水大,
  晚夕里逗你怕刺扎。
  拿一把铲铲了连根挖,
  移到我家的廊檐下。
  寻下个笸篮了苫下它,
  嫑叫他闲人来攘踏。
  早起里害怕冷霜杀,
  晌午里防顾过雨打。
  半夜里惊怕老鼠咬,
  我费下心情实话大。
  五月里要插个杨柳哩,
  牡丹它开在门口里。
  南来北往的人有哩,
  围上了牡丹胡瞅哩。
  瞅的牡丹害羞哩,
  牡丹见人哈头勾哩。
  看着的哪有饥饱哩,
  瞅着把人晕倒哩。
  六月里到了热难当,
  牡丹败了不吃香。
  芍药参了牡丹的行,
  把牡丹气了个眼泪淌。
  七月里到了庄稼黄,
  牡丹气着不起床。
  花瓣儿钻到土里藏,
  浑身的叶叶儿发了黄。
  八月里到了月儿圆,
  牡丹的叶叶儿全落光。
  没人逗来没人看,
  光杆杆牡丹实可怜。   九月里到了九重阳,
  牡丹的身上一層霜。
  菊花儿陪客增了光,
  牡丹悄悄儿把心伤。
  牡丹你伤心着做啥哩,
  各有各的难过哩。
  啥花儿都有个时候哩,
  过掉时候了谁逗哩。
  十月里到了寒霜降,
  牡丹的叶叶儿煨掉炕。
  我把个牡丹惜孽障,
  我给牡丹帮不上忙。
  十一月到了冬至节,
  寒风加上雪花飞。
  牡丹钻到土里睡,
  我把牡丹寻不得。
  牡丹在土里睡觉哩,
  雪盖霜压地她受哩。
  花儿啥时候再开哩,
  等到明年开春哩。
  十二月到了大雪下,
  牡丹埋在雪底下。
  单等来年冰雪化,
  重发芽芽重开花。
  养花就要珍惜花,
  牡丹把你不亏下。
  一心一意爱护它,
  牡丹开花香万家。
  (《青海汉族民间小调》P322~323青海民族出版社2014)
  《十二月牡丹》属于“花名”范畴,既有三句式,又有四句式,而且有明显的传承演变痕迹;这种民歌在洮岷、河湟地区都比较流行。北宋大文豪苏轼在杭州耳闻目睹了“陌上花缓缓曲”后云:“游女长歌缓缓归”;《湘山野录》亦云:“王复以吴音歌云(略),至今狂童游女能效之”;清代祁奎元亦在《松鸣岩古风》中云:“老僧新开浴佛会,八千游女唱牡丹”。北宋江南唱吴歌的场景与清代河湟地区歌咏“牡丹”的场景非常相似。
  在河湟地区,不仅有十几个版本的《茉莉花》,而且有《对花》《采花调》《十朵莲》《莲花落》《十月花》《四季花》《十二月对花》等小调,这些小调与江南“花名”不无关系。譬如《数花》:
  正月里来(吧哟)什么的花(来吧哟)?
  正月里开的是迎春花。
  (花来吧哟,大哥哥们说啊,小妹妹们听啊)。
  小妹妹要戴个迎春花。
  (花来吧哟,七不愣登争呀哟八不愣登争呀哟手拿金钱买鲜花买上鲜花鬓间插,一插一个一走一个一步一个梅花哎花来吧哟)
  二月里来什么的花?
  二月里开的是探春花。
  小妹妹要戴个探春花。
  三月里来什么的花?
  三月里开的是桃杏花。
  小妹妹要戴个桃杏花。
  四月里来什么的花?
  四月里开的是牡丹花。
  小妹妹要戴个牡丹花。
  五月里来什么的花?
  五月里开的是穿草花。
  小妹妹要戴个穿草花。
  六月里来什么的花?
  六月里开的是石榴花。
  小妹妹要戴个石榴花。
  七月里来什么的花?
  七月里开的是黄菊花。
  小妹妹要戴个黄菊花。
  八月里来什么的花?
  八月里开的是金晶花。
  小妹妹要戴个金晶花。
  九月里来什么的花?
  九月里开的是九菊花。
  小妹妹要戴个九菊花。
  十月里来什么的花?
  十月里开的是白雪花。
  小妹妹要戴个白雪花。
  十一月里来什么的花?
  十一月里开的是冰花儿。
  小妹妹要戴个冰花儿。
  十二月里来什么的花?
  十二月里开的是腊梅花。
  小妹妹要戴个腊梅花。
  (《青海民间歌曲小调选集》P40~41青海省湟中县文化馆编1982)
  这首小调,都是三句式作品的组合,中间的衬句具有浓郁的江南文化色彩。此小调应该是江南“陌上花缓缓曲”及“十二月花名”在河湟地区的遗留。
  又如《采花》:
  小小蜜蜂头顶经,
  前山飞奔后山林。
  前山采来灵芝草,
  后山采来牡丹心。
  灵芝草来牡丹心,
  自幼采花到如今。
  正月里采花五花采,
  二月里采花花未开。
  三月里桃杏花红似火,
  四月里菊梅架上开。
  五月里石榴赛玛瑙,
  六月里荷花池中开。
  七月里秋风吹丹桂,
  要采丹桂八月里来。
  九月里菊花遍地金,
  十月里松柏灵茵茵。
  十一腊月无花采,
  雪地里长出腊梅花来。
  墙里栽花墙外香,
  单等蜜蜂采花来。
  蜜蜂见花单扇翅,
  花见蜜蜂花绽开。
  把蜜蜂好比真君子,
  把花好比女裙钗。
  夫妻正在交情处,
  苍天降下猛雨来。
  打的蜜蜂登云去,
  打的花瓣落地来。
  若要夫妻重相见,
  再等来年花又开。
  (《青海民间歌曲小调选集》P88青海省湟中县文化馆编1982)
  这首作品内容前后呼应,核心内容是十二月采花,与前面所举的江南号子《万紫千红》的内容颇为接近,表达了夫妻离散以及对重逢的期盼之情。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句“再等来年花又开”与《十二月牡丹》的最后一句“重发芽芽重开花”“重等来年发芽重开花”具有相同的文化情节,表达了对美好爱情婚姻生活的向往和期盼之情。
  另如《采花》:
  正月里采花(呀)无花采(呀)(啊),   二月里采花花未开(莲花朵朵开啊哎喲)花未开(啊)。
  三月里桃杏花红(哪)似火(啊),
  四月里芍药花朵朵开(莲花朵朵开啊哎哟)朵朵开(啊)。
  五月里石榴花吊荷包(啊),
  六月里金丝莲檐前吊(莲花朵朵开啊哎哟)檐前吊(啊)。
  七月里海纳染指甲,
  桂花八月香气飘。
  九月里菊花人人爱,
  十月里绣球摆窗台。
  十一月水仙盆里栽,
  梅花儿伴雪腊月里来。
  男:
  什么花俊,什么花香,
  什么花对镜插鬓旁?
  什么花手掌托银灯,
  什么花领佳人进绣房?
  女:
  繁芙蓉花俊来茉莉香,
  白兰对镜插鬓旁,
  腊梅花手掌托银灯,
  夜来香领佳人进绣房?
  男:
  哪里栽花哪里开,
  花开时节什么来?
  单怕什么最无情,
  无端地把花来摧害?
  女:
  墙里栽花墙外开,
  多情的蜜蜂采花来。
  花见蜜蜂绽开瓣,
  蜜蜂儿见花扑进怀。
  花蜂正在交情处,
  老天降下雹雨来。
  打的蜜蜂难展翅,
  打的花瓣落尘埃。
  (《青海民间歌曲小调选集》 P104~105青海省湟中县文化馆编,1982)
  这首作品歌咏的十二月花卉与江南完全相同,“花”“蜂”交情的内容也相同。作品除了歌咏采花外,中间还采用了江南喜爱的“对花”。
  除了“数花”“采花”“对花”外,河湟地区还保留了江南的《采花歌》和《采花调》。《采花歌》如下:
  正月里采花无花采,
  二月里采花花未开,
  三月里桃杏耀眼芳,
  四月里玫瑰香扑怀。
  五月里菖蒲清又艳,
  六月里石竹万点开。
  七月里牡丹如泼血,
  要采杜鹃八月里来。
  九月里菊花傲霜艳,
  十月紫苑精神在。
  十一腊月雪满天,
  踏雪来把寒梅采。
  (许英国《青海藏族情歌三百首(附汉族近代歌谣)》P149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青海分会编,1984)
  《采花调》如下:
  正月里采花无花采,
  二月里采花花未开,
  三月里桃杏花红似火,
  要采个刺梅花四月里开。
  五月里石榴赛玛瑙,
  六月里荷花水面上飘,
  七月里秋风吹丹桂,
  要采个桂花八月里开。
  九月里菊花人人爱,
  十月里寒梅岭上开,
  十一月腊月无花采,
  雪地里生出个雪莲花来。
  (周娟姑、张更有编《青海传统民间歌曲精选》P339- 340青海人民出版社1988)
  《采花歌》中采花的时间与江南完全一致,“玫瑰”“菖蒲”“梅花”也是江南的植物花卉,“踏雪寻梅”更是江南人的偏爱。就《采花调》花名来看,除“桃杏花”和“刺梅花”是河湟花卉外,其他都不是河湟花木;从时间上看,这些花卉开放的时间与江南是高度吻合的;从语言描述上看,“五月里石榴赛玛瑙”笔触细腻,生动传神,这样的笔触在江南民歌中都十分少见;从句式上看,“三月里桃杏花红似火”是江南民歌特有的起兴程式之一;从音乐旋律上看,舒缓、优美、动人。可以肯定,这是保留在河湟地区的江南“花名”。
  这些“花名”明显传入了河湟、洮岷地区。江南有丰富的咏花之作,浙江民歌如“石榴花开红似火,芍药开花赛牡丹,菖蒲花儿寻不见,满园中百花开放喜笑颜开。”河湟“花儿”中亦有吴歌保留,如“桃花开,杏花红,栗子开花拧成绳;石榴开花双双对,杨柳开花一场空。”江南有美妙的对花,问:“什么花开双对双?什么花开一点红?什么花开三月三?什么花开九月中?什么花开月月红?”答:“梧桐开花双对双,石榴花开一点红,桃花花开三月三,菊花开在九月中,牡丹花开分外红。”河湟亦存焉,问:“什么花开吹军号?什么花开舞大刀?什么花开红似火?什么花开节节高?”答:“牵牛花花开吹军号,扁豆花开舞大刀,石榴花开红似火,芝麻花开节节高。”不仅如此,河湟地区还有三句式的《十二月对花》:“……我问你七月里的个花呀,你给我答上个话呀,七月里开的是什(呀)么(儿)花呀?七月里开了个花呀,开了个菜籽花呀,菜籽花开了着(哎嗨哎嗨哟呐嗨呐嗨哟)蜜蜂儿来采花呀。……我问你八月里的个花呀,你给我答上个话呀,八月里开的是什(呀)么(儿)花呀?八月里开了个花呀,开了个丹桂花呀,丹桂花开下着(哎嗨哎嗨哟呐嗨呐嗨哟)满园儿香下的扎。……我问你十二月里的个花呀,你给我答上个话呀,十二月开的是什(呀)么(儿)花呀?十二月开的是花呀,开了个腊梅花呀,腊梅花开了着(哎嗨哎嗨哟呐嗨呐嗨哟)不怕风雪杀。”这些作品一问一答,饶有情趣,里面唱的皆为江南花卉。
  江南“花名”及“唱花”,对河湟“花儿”的影响深远,除了歌词中唱“花名”外,衬词衬句乃至曲令名亦有“花名”。衬词衬句中的“花名”如:〔菊花儿开令〕中有“九月里菊花儿开”,〔黄花儿令〕中有“啥呀我的黄花儿开了么看哪一回来”,〔小呀花令〕中有“小呀花儿”,〔晶晶花令〕中有“晶晶花儿开呀”,〔直令〕中有“我把我的白牡丹哈想者”,〔水红花令〕中有“(我的)水红了花吔”、“水红花你的小妹妹去哩啊哥哥你们坐哎领上么就撂下”,〔东峡令〕中有“好花儿嘛就”,〔咿呀咿令〕中有“花儿的阿姐”,〔尕马令〕中有“好花儿呀听啊呀”。曲令中的“花名”如:〔白牡丹令〕〔花儿尕连手令〕等,还有用〔荷花令〕演唱的《上去高山望平川》,如下:
  上去个高山者喂望平哎川哪呀,
  荷花呀啊儿,
  平川里一对儿呀尕连手牡呀丹;
  低下个手去者喂摘牡哎丹哪呀,
  荷花呀啊儿,
  手拔了两根儿呀尕连手马呀莲。
  河湟地区以前无荷花,这首作品曲令却与荷花有关,附之“上去高山+++”又是江南民歌程式之一,因此可以确定,〔荷花令〕与江南有关。
  综上所述,从明代初年开始,江南三句式、四句式民歌会同《陌上花缓缓曲》首先传入河湟、洮岷地区,成为了河湟“花儿”的源头活水,之后江南更多句式的民歌会同各种“花名”也源源不断地传入西北。明代诸曲并出江南,各种江南民歌随着人口的迁徙不断进入河湟地区,正所谓“日日南风送好音”。河湟地区民族众多,文化交流频繁,多民族文化高度融汇,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河湟“少年”,河湟“少年”在西北地区产生了广泛影响。洮岷地区基本保留了江南的“唱花”,虽然也受藏族、土族等影响,但发展相对缓慢。
  参考文献:
  [1]罗耀南.花儿词话[M].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8~9页.
  [2]罗耀南.花儿词话[M].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8页.
  [3]陈书录主编,党银平、段承校编著.隋唐五代歌谣集[M].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12页.
  [4]陈书录主编,程杰、范晓婧编著.宋辽金元歌谣谚语集[M].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91页.
  [5]周清原.西湖二集[M].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2016年版,第014页.
  [6]冯梦龙.喻世明言[M].岳麓书社出版发行,2002年版,第177页.
  [7]汪鸿明.莲花山与莲花山“花儿”[M].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92页.
  [8]唱“牡丹”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小调《十二月牡丹》,一种是河湟“花儿”的〔白牡丹令〕或〔二牡丹令〕,一种是“花儿”的代称.
  [9]刘凯.青海民歌探宝[M].青海省文学艺术研究所内部资料,1987年,第55页.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口头诗学河湟‘花儿’的保护、传承与发展研究”(15XZW039)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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