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冰棍儿

来源 :食品与健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ook_00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伏天的热,是粘在身上的。整个人仿佛在这种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高温中被蒸熟了。高温天气,我不喜欢待在空调房里,觉得那种不自然的冷,像是冰箱的冷冻室。我常会回想起小时候的夏天——葡萄架下穿过碧绿叶子带着葡萄味的凉风,再拿把大蒲扇,呼嗒呼嗒扇来扇去,风就从脸到腿覆盖了大半个身子。
  这时再听见一声:“冰棍儿啊,又凉又甜的大冰棍儿!”急忙跑出去,看见了骑自行车、戴草帽,车后座驮着白色冰棍箱子的阿姨汗津津的黝黑面孔。小手递上五分钱,开心地跟阿姨说:“来根冰棍儿!”阿姨打开箱盖,一股凉气冒出,递过来一根冰棍儿。随后,阿姨合上箱子,一弯腿上了自行车,吆喝着“冰棍儿,又凉又甜的大冰棍儿!”骑远了。
  边往回走,边低头撕冰棍的纸,没顾得上撕干净便咔嚓咬一口。那滋味儿真是又冰又爽。我咔嚓咔嚓地嚼,把冰棍咽下。那份清凉,从嘴巴滑到肚子,真是种没办法描述的享受……吃到最后意犹未尽,舍不得嚼,就把那口冰含在嘴里,让其慢慢、慢慢地融化……
  30多年前,生活在镇子上的人想也不敢想夏天能够吃到冰。冰,只能在冬天见到。吃冰,只能吃冬天水缸里的,房檐下的,小河边的。后来,生产冰棍儿的设备来到了我们这个古老的小镇,国营立新雪糕厂成立了,人们才吃到了老冰棍儿。祖太爷退休前曾经在毗邻雪糕厂的回民饭店做厨师。在那个生产雪糕的设备到达的黄昏,他也曾去围观并帮忙。他说:“嚯,好大的家伙,大挂车拉来的,两台,浅绿色,气派,又是轮子又是轴的,就是看不明白。十好几个人搭铺板,费了好大劲,搞到大半夜,总算让两个庞然大物进了车间。”
  配料的时候,祖太爷也曾因为好奇,在窗外偷瞧,他说:“那牛奶啊,白糖啊,一大缸一大缸的,还有什么粉,也雪白雪白的,都在大缸里。工人按开关,有机器像手一样搅动,窗外都闻得到奶香。”祖太爷边说边笑,下巴颏上的一缕白胡子跟着一颤一颤的。我们埋怨祖太爷没买点回来。祖太爷说:“第一天做出来的冰棍儿根本不够卖。销售窗口排着老长的队。咱这离得近,咋好意思跟人家抢?”
  那时,大家都以在立新雪糕厂上班为荣。工人们出来进去,穿着雪白的大褂,戴着雪白的帽子和口罩,浑身带着一种傲气。后来,渐渐有人去雪糕厂进行批发,用泡沫箱装冰棍儿,将其背在肩上,或者绑在自行车后座,走街串巷卖冰棍儿。这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创收行当。
  二姨住在我们家,她就卖冰棍儿。冰棍儿五分钱一支。那时候,我和哥哥特别盼着阴天或下雨。那样的天气,二姨的冰棍儿生意不好。我们就可以吃到卖不了的冰棍儿了——即使冻得发抖,即使得上炕盖大被子,我俩也吃得很开心。
  平日里,太阳快落山时,我和哥哥就坐在门口的大青石上,等着二姨。天擦黑的时候,二姨就从东边河套的方向回来了。我们喊着“二姨,二姨!”飞跑过去。那是小孩子的狡黠,我们期盼的是冰棍儿而不是二姨。我们欢呼着跟在她自行车后一直跑进院子,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如果剩冰棍儿了,她就叹着气,往外给我们拿,边笑着说,“今天算白干了,填乎你们两个小馋猫儿了。”如果没剩,她也会从裤兜里变出一小袋饼干,或者两个烧饼。总之,我们接二姨从来不白接。
  有一次,农活忙,她好久没去卖冰棍,我和哥哥馋得慌。恰好手里攒了一毛钱,于是我们商量自己去雪糕厂买冰棍。因为雪糕厂的冰棍只卖三分钱,一毛钱可以给四根。如果我们从走街串巷卖雪糕的人手里买,一毛钱只能买两根。于是我们打算去雪糕厂买,这样更划算一些。
  虽然雪糕厂离我们家不是很远,只有三四里地,可是对于五六岁大从没独自出过村子的孩子来说,完全称得上是一次冒险。那天我们都穿得齐齐整整的,哥哥还带上了爸爸的大草帽,令他看上去更像个大人。我俩一路上目不斜视,自己给自己壮胆,走得雄赳赳的。
  我们手拉手到了雪糕厂。可惜人家午休,守门的大爷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抽着旱烟,眯着眼打盹。我们怯生生地叫爷爷。老人家睁开眼睛,没有责怪,很和善,笑眯眯问我们是谁家的小孩。我们报了名字,他说:“哦,前村老陈家的啊。来买冰棍啊?”雪糕厂虽然只批发,不零卖,但爷爷还是笑着把我们领到付款的窗口,跟里面的人替我们说了好话,什么两个小孩跑了一头汗,随便给拿两根之类。人家答应了,他又赶紧回屋找了个铁饭盒盖,盛上四根冰棍儿。哥哥从很高的窗口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端着,仿佛怕冰棍儿飞了。我兴奋又有点害怕地跟在后面。然后,我们就坐在雪糕厂门口的长条凳上,伴着热辣辣的蝉鸣消滅掉了那四根冰棍儿。老爷爷一直坐在旁边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我俩。走的时候,我不记得是否跟那位瘦小和蔼的老爷爷说了再见。
  我和哥哥不舍得扔冰棍的包装纸。回来的路上,将其展平,闻一闻,还带着甜丝丝的冰棍味道。绿色的纸上印着香蕉、苹果、橘子之类的图案。冰棍里有香蕉、苹果和橘子吗?怎么做进去的呢?我们都没想明白。包装纸有点黏手,我们跑到小河边把它们洗干净,晒在鹅卵石上,像一面面淡绿色的小旗子。黄昏了,跑回家去,才发现忘了收那可爱漂亮的冰棍纸。
  此刻,人至中年的我坐在闷热的房中,心里想:为什么人走着走着,就把一些东西弄丢了呢?岁月这个贪婪的孩子,总要把一些东西带走吗?旧物,旧人,旧吃食,还有那令人无法忘怀的老冰棍儿。人生、记忆会和老冰棍儿一样,融化在盛夏的骄阳下吗?
其他文献
炎炎夏日,酷暑难当。鄂西山区夫妇二人在庄稼地里干了一上午农活,浑身上下大汗淋淋,嗓子干得直冒烟。男人一钻出庄稼地,二话不说,肩扛锄头、手拿镰刀就往家里赶,进门抱起桌上的大茶缸一通猛灌。一大壶茶水喝完,可他嘴里还是觉得不解渴,就打来山泉水使勁地洗了洗脸,情绪才稍稍平息下来。女人倒是不着急,一步三摇地慢慢挪到树荫下,将锄头、镰刀往脚下一丢,摘下头上的草帽“呼呼”地扇着风,眯着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原来,
期刊
从几百年前的皇家专属美食,到如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消夏食品,冰淇淋不仅丰富了我们的食物种类,甚至还成为一种美食艺术品。在炎热的夏季,冰淇淋凭借顺滑、鲜甜、冰爽、口味繁多等优势,受到很多消费者的欢迎。那么,如此受欢迎的冰淇淋到底是怎样制作而成的呢?意大利人的骄傲  有学者说,冰淇淋是被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到意大利的。但绝大多数意大利人坚信:是他们发明了这种甜蜜的美食。17世纪初,意大利出现了用水果制作
期刊
有些食物和“冰”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能不经牙齿咀嚼便被“含化”——入口后仅经颊、颚、舌轻微发力,就会消失。它轻轻柔柔地走,就像从没来过一般,只给人留下了“湿润”“软糯”“绵密”“浓郁”“柔软”“细腻”等稍纵即逝但回味无穷的独特味觉体验,这就像是武侠小说里会卓越轻功,能够凌波微步的绝世高手,踏水而来波澜不惊,转身远去不激起半分涟漪。不知道是因为吃着不费力,还是含有水分、油脂较多,我们对于这类食物总是吃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