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早晚会被征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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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D: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正在香港,为今年最后一个选题收官冲刺。刚才上线,看到你的MSN签名写着“地上一年,天上几何?”我知道你又想起了娃娃。——去年这个时候,她回深圳过年。一场谁都没在意的感冒,让她留下一对加起来还不到7岁的如花儿女,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日子去得这样快,真的到了2012了。
  岁末将至,我总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慌张,像是在没有灯的夜晚突然撞上窗前刮过的风。这城市里有很多年轻人跟我一样,既有远虑,又有近忧。他们一直在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地去平衡两件事:一是中国传统父母日夜惦记的那几桩儿女心事,一是自己心头仍在死磕的那点念想。越近年关,老有一个声音跳出来提醒你:又一年了,你还是对谁都没个交代……
  这一年,我没有拍片,职务身份是一个文字记者。就像我多次跟你提起的那样,我喜欢这份工作。在没拍上电影的日子,我用一个合法的身份深入创作的后台,安静地站在作品和主创身边,看一个个创意如何从无到有,谨小慎微地慢慢孵化。没有当事人的那些挂碍,每看一个项目的得失,对自己的内心都是一次丰富和锤炼。
  最近这两个月,工作量有些多,人很疲惫,但内心却有一种久违的欣慰。这感觉,像是在厚厚的一本菜单里点对了菜,小有得意又很满足。你知道吗,我写的绝大多数人和事,都离不开“励志”两个字。但好多故事讲完,自己却格外沮丧:那么多人在曲线救国,但我笔下的很多主人公,却压根连念头都没动过,最后就阴错阳差,走到了今天。他们中间,既有知名编剧,也有一线艺人。偶尔会碰到个别采访对象属于一条道走到黑,凤毛麟角的出现概率实在势单力薄,甚至让我都有些疑心:这一行的鼻祖大概是佛陀——放下的人才会被成全,太执着的人总是求不得。
  好在后来这半年里,我采访的偏执狂越来越多。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导演。那些生命里某一刻灵魂出窍埋下的种子,无论后来运道怎样流转,都没能阻止它破土而出,顽固生长。在很多事后想来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他们依然不改初衷。在一场与宿命的博弈中,他们没成为烈士,于是就成了勇士。所以曾经出道不久的贾樟柯会感叹“關于未来,我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恐惧”。
  这番理论,我也知道很幼稚。别人怎样的人生,终究不是你自己的那个版本。但这背后的道理也很简单,就像你在很多作品中最后看到,迟到的正义还是来临,晚到的报应毕竟来到。现实中有太多的事与愿违,所以这些一厢情愿永远都会给人安慰。何况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些偏执狂的真实案例,总算跟我内心的某些信条不谋而合。它让我觉得,就算我们是个异类,至少也不会孤独。
  还记得上次在射箭馆遇见的那位朋友吗?气定神闲,百步穿杨。在成绩榜上,他最差的一次都是96环。你在那里拉弓,他友好地走过来分享命中的诀窍。后来我们才从教练那里得知:他余下的生命以天计,只有全神贯注瞄准靶心,他才能忘记死亡的恐惧。我经常想起他,我觉得上帝安排我们跟他短暂地邂逅,就是想提醒你我:让自己内心变得强大的方式很简单——务必找一件能够让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事。至于这件事,你我早已有了答案。
  出差前,我赶上了最后一拨体检的机会。今年减掉8公斤赘肉之后,去年查出的“体重超重”和“轻度脂肪肝”这两项异常都没有了,原来这一年也并非乏善可陈。
  “人生就是修行”,我喜欢赖声川这话。新的一年,我希望自己能够平静一些,少一些对公众的那种莫名的愤怒。这可能是我一生的功课,我不确定是否能够结业,但肯定会努力。我希望像黑泽明所说的那样死在片场,而不是死于肝脏或者胰腺的毛病。
  新的一年,愿我们的父母平安。愿我们自己顺利。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惧,早晚会被我们征服。走着瞧!
   余楠
   2011年12月18日夜
  (余楠,本刊记者,2011年代表作有《三平霸业》、《贾樟柯 拿什么守护我们的梦想》、《张黎 一场革命一场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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