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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智慧和力量，是当代中国大学文化建设的历史使命，是当代中国大学精神理应葆有、大力倡扬的崭新内涵。本质上作为文化机构的当代中国大学而言，从整体性思维层面理应进一步拓宽全球化视野、增强文化自觉、凸显人文关怀、凸显理性精神。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当代中国大学；精神
2013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演讲，指出“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此为新一代领导人向世界传递出中国对于人类文明走向的基本判断。2015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清华大学苏世民学者项目启动的贺信中指出：“今天的世界是各国共同组成的命运共同体。战胜人类发展面临的各种挑战，需要各国人民同舟共济、携手努力。教育应该顺此大势，通过更加密切的互动交流，促进对人类各种知识和文化的认知，对各民族现实奋斗和未来愿景的体认，以促进各国学生增进相互了解、树立世界眼光、激发创新灵感，确立为人类和平与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的远大志向。”这是对大学人提出的新时代命题。
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智慧和力量，理应是当代中国大学的重大职责并必将成为高等教育的新职能，是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增长点，是“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现我国从高等教育大国到高等教育强国的历史性跨越”的必然要求，是当代中国大学文化建设的历史使命，是当代中国大学精神理应葆有、大力倡扬的崭新内涵。
“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全人类共同价值”，迅速成为国际关系、外交领域等研讨的热点和焦点问题。相较而言，对大学精神、大学文化乃至高等教育学等领域进行深入研究、探讨的不多。本文立足本国、面向世界、着眼未来，探讨作为文化机构的当代中国大学，从整体性思维层面理应做怎样的努力、凸显出怎样的精神气质，及当代中国大学人应该有怎样的视野、情怀和追求。
需要进一步拓宽全球化视野
“国际性”是高等教育与生俱来的特性之一。追溯到西方的古希腊，当时跨国的“游学”“游教”之风盛行。大学（University）的词根是“Universus”，即“普遍”“整个”“世界”“宇宙”的意思。顾名思义，大学本身的内在精神气质之一可以理解为“普遍主义”。中世纪时期的大学，学生入学时没有国籍的限制，教师和学者可以跨国流动。纵观当今世界各国著名大学，几乎均为国际性的。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高校的国际交流事业，制定和实施一系列方针政策，推动我国高校国际交流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学从多方面不断加强与国外大学的国际交流合作。以留学生为例，据有关统计资料，改革开放后至2014年12月中旬的36年间，中国出国留学人员有300多万人，目前留学中国的各国留学生36万余人。“人类命运共同体”审视下的当代中国大学，国际化成为日益突出的重要理念，面临着很多紧迫的、带有全局性的问题。
对于当代中国大学和大学人的全球观念和全球视野状况，作为典型个案之一，一名本科生赴海外交换的经历和思考值得我们关注和深思。清华大学法学院2010级本科国际班学生许吉如在哈佛大学本科生院（Harvard College）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后，令她深感惊讶并引发深思的现象之一：相较而言，海外学生能够站在整个世界的视角去观察和思考问题。她在谈及清华大学国际化方面的不足时指出：“如果说我们有什么不足，那可能主要在于胸怀、视野方面。用一个词形容这里大多数学生，那就是‘大气’，不局限于一份工作、一辆车、一个房子、一个自己的小世界，而是能站在整个世界的轴心去找自己的位置。”对于“国际视野”及形成的重新认识，她认为：“‘国际化’衡量的不是一个人的现实生活，而是一个人的视野与理想和一个人的心。”[2]
虽然包括清华大学在内的不少高校在多年前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推出了一些相应的改革举措和创新办法，但毋庸讳言的是：当代中国大学的一些管理者、教师和学生关心比较多的仍局限于眼前的、身边的、当下的具体问题，而缺乏世界眼光，缺乏对全球性重大问题的关注度，缺乏对世界性的重大学术研究和技术突破的意愿、勇气、决心，缺乏对今后几十年世界发展变革趋势的清晰认知。
“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下的世界各国大学，将进一步促进“全球化大学”愿景的理论与实践探索。在当今及未来，“全球化大学”愿景根植于对全球高等教育未来必然走向的基本评估，主要因素之一是大学不仅因全球性研究事业的发展而越来越紧密地联系起来，也因为其社会经济文化角色的变化而越来越紧密地联系起来。2014年，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制定了一个旨在增加学生培养数量与提升学校影响力的“全球校园计划”，建设伯克利全球校园并建立一个高级研究学院，以在更广阔层面上研究与全球治理、全球伦理、全球公民和全球关系相关的一系列诸多问题。正如其校长尼可拉斯·德克斯于2015年演讲中所言：“随着合作进程的展开，我们希望全球校园不仅可以促进对我校和美国旗舰公立大学的作用进行根本性的重新构想，而且能促进对所有大学作用的重新构想。” “我们必须以新的方式思考跨行业以及跨国界的伙伴关系，因为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最大挑战越来越表现为全球问题，如气候变化、不平等加剧、被迫移民、文化误解与冲突、网络安全、健康等领域的问题。如果我们要真正将应对这些复杂的全球性挑战作为我们的集体责任，我认为这正是我们在研究和教育中所义不容辞的，那么我们必须致力于在有条件、有意愿推进全球各国大学提升学生培养能力与全球影响力的机构间建设一种新型伙伴关系。”[3]
国务院印发的《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中，对“推进国际交流合作”提出了明确要求。实践中，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在内的当代中国大学已经先行进行积极探索并迈出了坚实步伐。2013年4月，清华大学正式启动了苏世民学者项目，组建清华苏世民书院；2014年9月，清华大学、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深圳市政府签署三方合作协议，共同创建清华—伯克利深圳学院；2015年6月，由清华大学、美国华盛顿大学和微软公司合作创建的全球创新学院在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正式启动。这是中国高校第一次到美国办学，也标志着中国高校在美国设立的第一个实体校区和综合性教育科研平台正式建立。 正在改变世界政治经济关系格局的中国，必将置身国际文化交流竞争前沿，获得把握“跨国对话”“中国叙述”的主动权，进而确立跨国文化话语权和影响国际文化交流的议程设置。这是中国为实现“两个一百年”的民族理想、为人类文明进步作贡献的应有之义。为此，清华大学弘扬会通的传统，成立了世界文学与文化研究院，并开设世界文学与文化实验班，由清华外文和文史哲优秀青年和资深教授授课，由欧美一流高校重要学者定期讲课、开工作坊，以培养具有跨文明视野、多语种专业能力、为中国学术发展和国家战略所需要的优秀人才。其实践的重心是把中国放置在世界版图的结构性关系之中，对世界的变迁进行考察、研究、认知、教学，以落实“在阐释世界中叙述中国”的学理理念。[4]
需要进一步增强文化自觉
世界是多民族的，而文化正是民族的主要表征，文化的多样性与民族的多样性共存，构成了色彩斑斓的多元世界。同时，各民族的文化又是在相互交流融合中发展的，全球化明显加快了这一进程。著名哲学家汤一介先生认为，在这个进程中出现以“西方中心论”为基础的文化霸权和排斥外来文化的回归民族文化传统的“部落主义”。为了不使这两股相悖的潮流发展成大规模的对抗，并得以消解，必须承认文化的多元，尊重不同的文明，反对文化霸权主义；同时，又要承认文化交流和影响是文化发展的必然进程，批判排斥一切外来文化的狭隘心理。[5]
大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世界文化发展的产物。大学不仅成为多种观点、学说的策源地，而且成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文化交流、交融的桥梁和纽带，并发挥先进文化辐射引领作用。在这一过程中，大学人需要一种高度的文化自觉，明白生活在其中的文化和世界多元文化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发展的趋向，以取得文化选择、传播、引领的自主地位。
在当今世界多元文化激荡交融的情况下，西方发达国家的著名大学尤其注重保护和弘扬本民族的文化特性。曾经担任哈佛大学校长的查尔斯·艾略特曾明确表示：一所名副其实的大学必须从本国深厚的文化土壤中成长起来。美国的大学应该植根于美国的社会和政治传统，“而不能从英国、法国或者德国移植过来”。[6]耶鲁大学孙康宜教授认为：“耶鲁的魅力所在，也许正是它的历史传统。作为拥有三百年历史的学校，它一方面在新文化中寻找自我调整的变化，却同时也极力保存着长期岁月的漫长积累。不管它多么重视现代潮流的发展，但它绝不会忽视原有的古典传统。”[7]正是凭借这种新旧文化结合，注重本土情怀的稳定性、延续性和变革性，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世界一流大学散发着独特的精神魅力。
同样道理，当代中国大学注重进一步拓宽全球化视野，绝不意味着“欧美化”甚至是“美国化”，绝不意味着可以遗忘或者抛弃“本土化”。“文化之建立，犹之种树，不先考虑本国之地宜，则树无由滋长。因他人之变而效颦，抑知己之不能自立，即失其所以为己。”[8]即必须扎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注重继承弘扬大学自身的优秀传统。同时，应该如同费孝通先生所倡导的那样，对于世界各国、各民族文化包括各大学文化秉持“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的态度，以开阔的世界眼光和以天下为己任的博大襟怀，吸纳一切优秀的文化精华，并为丰富世界大学精神宝库、促进人类文明进步多作贡献。
需要进一步凸显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精神是指大学所培育、弘扬的，在处理人与自身、人与他人和社会、人与自然关系中所持的科学价值观以及建立在这种价值观基础上的行为规范。作为人才养成的重要基地和人类社会的知识权威，大学“人文关怀”的精神指的是以人为本，把人的发展作为大学教育活动的永恒主题，把通过文化养成健全的人格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应当承担的第一社会责任，体现出一种对作为“个体”的人和作为“整体”的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关怀，使大学真正成为人类文明的精神家园。
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的讲话中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也是联合国的崇高目标。目标远未完成，我们仍须努力。”[9]讲话中所指出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在思想理念层面的深度挖掘，是对世界各国自觉奉行的价值准则的高度概括。它反映着世界最广大民众的价值理想、价值愿望和价值追求，是人类处理各类关系的共同准则。体认全人类的共同价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给了世界上70亿人走向共同发展、共享美好未来的可能。这是最宏大的人权，是最突出的“人文关怀”精神。
为“全人类共同价值”贡献东方智慧，当代中国大学义不容辞，需要进一步凸显人文关怀精神。“我们要积极发展教育事业，通过普及教育、启迪心智、传承知识、陶冶情操，使人们在持续的格物致知中更好认识各种文明的价值，让教育为文明传承和创造服务。我们要大力发展科技事业，通过科技进步和创新，认识自我，认识世界，改造社会，使人们在持续的天工开物中更好掌握科技知识和技能，让科技为人类造福。我们要大力推动文化事业发展，通过文化交流、沟通心灵、开阔眼界、增进共识，让人们在持续的以文化人中提升素养，让文化为人类进步助力。”[10]当前，培育与弘扬人文关怀的精神，是大学和大学人关注人类社会持续发展、化解现实社会各种危机和矛盾冲突、培养“全人”的价值取向。它倡导公平竞争、理解、宽容，共同发展；它强调尊重人的价值、尊严、自由和权利，强调生命价值的平等；它要求人们尊重自然、尊重生命，共生共荣。它要求人不是屈从于实用功利而是从内在道义优化生存环境，从而化解人与自然的矛盾；它强调人的主体性，强调科学技术的发展与物质的增长必须从属于主体的需要出发，从而化解人被异化的危险。而且，从根本上，它所关注的是最大多数人的长远利益，通过促使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推进人类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需要进一步凸显理性精神
不可否认，当今世界存在着不同国家利益、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意识形态、不同社会制度等的分歧甚至对立，但在理性理念导引下，可以和平共处、有序竞争、共赢多赢。习近平总书记在阐述“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引用或使用了“独行快，众行远”“一棵树挡不住寒风”“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有水大河满”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并育而不相害”……这是中华民族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价值判断、“以和为贵”“协和万邦”的和平思想、“和而不同”哲学观的体现，是面向世界美好未来的理性选择。 我们知道，理性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标志，它不仅体现人特有的思维形式与能力，而且也反映人类控制自身欲望和行为的精神力量。理性精神在古希腊人们力图走出神话世界寻找万物本源而得以孕育。苏格拉底提出了人的理性是万物尺度的思想，柏拉图指出“人独有理性的灵魂，使人成为万物之灵”，而亚里士多德进而指出“人的特殊功能是根据理性原则而具有理性的生活。”[11]他们奠定了西方理性精神传统的基础。文艺复兴后，理性精神在资本主义社会逐步占据了主导地位。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比较中国、印度等与西方国家发展的差异时得出结论：“所涉及到的实际上是关于西方文化特有理性主义的问题。”[12]此处的理性精神表现在艰苦劳动、积极进取、诚实守信、精打细算、注重效率、尊重法治以及追求资本利益最大化等。有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现代化正是理性精神的胜利。我国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说：“我们与西方比，缺了‘文艺复兴’的一段，缺乏个人对理性的重视，这个方面，我们也需要补课，这决定着人的素质。”[13]
同时，对于资本主义理性精神需要理性分析。韦伯将理性分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并指出西方启蒙运动是工具理性的胜利，而资本的扩张逐步使理性蜕变成奴役人的工具。工具理性在使劳动效率大大提高、经济快速成长和财富迅速积累的同时，忽视了人的关怀，带来人性的异化和自由的丧失。进而，导致科学与人文的分离与对立。使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得到统一是人自由全面发展、人类社会健康发展的需要。
在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审视下的当代中国大学应当进一步凸显科学的理性精神气质，为人类的文明进步而发现、传播、实现真理。追求真理、崇尚理性既是世界上所有知名大学的共同核心价值，也是大学精神的核心要素或本原性要素。在这里应该把握如下相互联系又相互制约的内涵：一是要求大学人具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以高度的文化自觉，推进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交融发展；二是要求大学人既植根自身优秀的传统文化，又具有兼容并包的气度与风格，能够做到“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厚德载物”。
面向不同文化交锋交融的局面，当代中国大学还应有更强的卓越意识。“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审视下的当代中国大学，需要全国大学的共同提高和进步，普遍增强所有高校的全球意识和国际竞争力，这是重要的基础；同时，着力建设若干“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为提升中国高等教育的推动力、影响力，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发挥关键性作用，并从整体上为提升国际高校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推动力作贡献，这是战略和工作的重点。在此任重道远的进程中，需要当代中国所有大学强化“追求卓越”的意识和行动。
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一带一路”的国家大战略的背景下，需要当代中国大学人全面地承担其历史、现实、未来赋予的教育责任、学术责任、服务社会与引导社会前进责任和国际责任，需要以适应和引领“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中国当代大学精神建设的重要内涵，努力做强自身，为建成高等教育强国，展现出独特的精神气质。为此，需要我们有更多层面、更多领域的认真思考、研究、持续发展和实践。
参考文献：
[1] 新华网：习近平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全文）[EB/OL].[2013-03-24]http：//news.xinhuanet.com/2013-03/24/c_124495576.htm.
[2]明理在哈佛—清华大学法学院本科生许吉如同学哈佛大学交流记[EB/OL].http：//www.law.tsinghua.edu.cn/publish/law/3566/2013/20130709095534049221162/20130709095534049221162_.html.
[3] The future of world-class universities[EB/OL].[2015-10-02]http：//www.universityworldnews.com/article.php？story=20151001004022774.
[4]中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信息网：融汇中西 贯通古今—颜海平的治学之道[EB/OL].[ 2016-03-22] http：//www.sinoss.net/2016/0322/70967.html.
[5] 乐黛云等.迎接新的文化转型时期（Ⅱ）[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6：422.
[6] [美]理查德·诺顿·史密斯.哈佛世纪[M]. 程方平等，译.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04：27.
[7] 孙康宜. 耶鲁·性别与文化[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2.
[8] 张汝伦. 思考与批判[M]. 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169.
[9]新华网：习近平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时的讲话（全文）[EB/OL].[ 2015-09-29]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9/29/c_1116703645.htm.
[10]新华网：习近平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演讲[EB/OL].[ 2014-03-28]http：//news.xinhuanet.com/2014-03/28/c_119982831_3.htm.
[11] 周辅成.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287.
[12] 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上海：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15.
[13] 方李莉.费孝通的“最后一重山”：费孝通晚年学术思想诠释[N].中华读书报，2010-12-05.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胡显章系清华大学原党委副书记）
[责任编辑：卜 珺]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当代中国大学；精神
2013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演讲，指出“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此为新一代领导人向世界传递出中国对于人类文明走向的基本判断。2015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清华大学苏世民学者项目启动的贺信中指出：“今天的世界是各国共同组成的命运共同体。战胜人类发展面临的各种挑战，需要各国人民同舟共济、携手努力。教育应该顺此大势，通过更加密切的互动交流，促进对人类各种知识和文化的认知，对各民族现实奋斗和未来愿景的体认，以促进各国学生增进相互了解、树立世界眼光、激发创新灵感，确立为人类和平与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的远大志向。”这是对大学人提出的新时代命题。
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智慧和力量，理应是当代中国大学的重大职责并必将成为高等教育的新职能，是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增长点，是“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现我国从高等教育大国到高等教育强国的历史性跨越”的必然要求，是当代中国大学文化建设的历史使命，是当代中国大学精神理应葆有、大力倡扬的崭新内涵。
“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全人类共同价值”，迅速成为国际关系、外交领域等研讨的热点和焦点问题。相较而言，对大学精神、大学文化乃至高等教育学等领域进行深入研究、探讨的不多。本文立足本国、面向世界、着眼未来，探讨作为文化机构的当代中国大学，从整体性思维层面理应做怎样的努力、凸显出怎样的精神气质，及当代中国大学人应该有怎样的视野、情怀和追求。
需要进一步拓宽全球化视野
“国际性”是高等教育与生俱来的特性之一。追溯到西方的古希腊，当时跨国的“游学”“游教”之风盛行。大学（University）的词根是“Universus”，即“普遍”“整个”“世界”“宇宙”的意思。顾名思义，大学本身的内在精神气质之一可以理解为“普遍主义”。中世纪时期的大学，学生入学时没有国籍的限制，教师和学者可以跨国流动。纵观当今世界各国著名大学，几乎均为国际性的。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高校的国际交流事业，制定和实施一系列方针政策，推动我国高校国际交流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学从多方面不断加强与国外大学的国际交流合作。以留学生为例，据有关统计资料，改革开放后至2014年12月中旬的36年间，中国出国留学人员有300多万人，目前留学中国的各国留学生36万余人。“人类命运共同体”审视下的当代中国大学，国际化成为日益突出的重要理念，面临着很多紧迫的、带有全局性的问题。
对于当代中国大学和大学人的全球观念和全球视野状况，作为典型个案之一，一名本科生赴海外交换的经历和思考值得我们关注和深思。清华大学法学院2010级本科国际班学生许吉如在哈佛大学本科生院（Harvard College）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后，令她深感惊讶并引发深思的现象之一：相较而言，海外学生能够站在整个世界的视角去观察和思考问题。她在谈及清华大学国际化方面的不足时指出：“如果说我们有什么不足，那可能主要在于胸怀、视野方面。用一个词形容这里大多数学生，那就是‘大气’，不局限于一份工作、一辆车、一个房子、一个自己的小世界，而是能站在整个世界的轴心去找自己的位置。”对于“国际视野”及形成的重新认识，她认为：“‘国际化’衡量的不是一个人的现实生活，而是一个人的视野与理想和一个人的心。”[2]
虽然包括清华大学在内的不少高校在多年前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推出了一些相应的改革举措和创新办法，但毋庸讳言的是：当代中国大学的一些管理者、教师和学生关心比较多的仍局限于眼前的、身边的、当下的具体问题，而缺乏世界眼光，缺乏对全球性重大问题的关注度，缺乏对世界性的重大学术研究和技术突破的意愿、勇气、决心，缺乏对今后几十年世界发展变革趋势的清晰认知。
“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下的世界各国大学，将进一步促进“全球化大学”愿景的理论与实践探索。在当今及未来，“全球化大学”愿景根植于对全球高等教育未来必然走向的基本评估，主要因素之一是大学不仅因全球性研究事业的发展而越来越紧密地联系起来，也因为其社会经济文化角色的变化而越来越紧密地联系起来。2014年，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制定了一个旨在增加学生培养数量与提升学校影响力的“全球校园计划”，建设伯克利全球校园并建立一个高级研究学院，以在更广阔层面上研究与全球治理、全球伦理、全球公民和全球关系相关的一系列诸多问题。正如其校长尼可拉斯·德克斯于2015年演讲中所言：“随着合作进程的展开，我们希望全球校园不仅可以促进对我校和美国旗舰公立大学的作用进行根本性的重新构想，而且能促进对所有大学作用的重新构想。” “我们必须以新的方式思考跨行业以及跨国界的伙伴关系，因为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最大挑战越来越表现为全球问题，如气候变化、不平等加剧、被迫移民、文化误解与冲突、网络安全、健康等领域的问题。如果我们要真正将应对这些复杂的全球性挑战作为我们的集体责任，我认为这正是我们在研究和教育中所义不容辞的，那么我们必须致力于在有条件、有意愿推进全球各国大学提升学生培养能力与全球影响力的机构间建设一种新型伙伴关系。”[3]
国务院印发的《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中，对“推进国际交流合作”提出了明确要求。实践中，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在内的当代中国大学已经先行进行积极探索并迈出了坚实步伐。2013年4月，清华大学正式启动了苏世民学者项目，组建清华苏世民书院；2014年9月，清华大学、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深圳市政府签署三方合作协议，共同创建清华—伯克利深圳学院；2015年6月，由清华大学、美国华盛顿大学和微软公司合作创建的全球创新学院在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正式启动。这是中国高校第一次到美国办学，也标志着中国高校在美国设立的第一个实体校区和综合性教育科研平台正式建立。 正在改变世界政治经济关系格局的中国，必将置身国际文化交流竞争前沿，获得把握“跨国对话”“中国叙述”的主动权，进而确立跨国文化话语权和影响国际文化交流的议程设置。这是中国为实现“两个一百年”的民族理想、为人类文明进步作贡献的应有之义。为此，清华大学弘扬会通的传统，成立了世界文学与文化研究院，并开设世界文学与文化实验班，由清华外文和文史哲优秀青年和资深教授授课，由欧美一流高校重要学者定期讲课、开工作坊，以培养具有跨文明视野、多语种专业能力、为中国学术发展和国家战略所需要的优秀人才。其实践的重心是把中国放置在世界版图的结构性关系之中，对世界的变迁进行考察、研究、认知、教学，以落实“在阐释世界中叙述中国”的学理理念。[4]
需要进一步增强文化自觉
世界是多民族的，而文化正是民族的主要表征，文化的多样性与民族的多样性共存，构成了色彩斑斓的多元世界。同时，各民族的文化又是在相互交流融合中发展的，全球化明显加快了这一进程。著名哲学家汤一介先生认为，在这个进程中出现以“西方中心论”为基础的文化霸权和排斥外来文化的回归民族文化传统的“部落主义”。为了不使这两股相悖的潮流发展成大规模的对抗，并得以消解，必须承认文化的多元，尊重不同的文明，反对文化霸权主义；同时，又要承认文化交流和影响是文化发展的必然进程，批判排斥一切外来文化的狭隘心理。[5]
大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世界文化发展的产物。大学不仅成为多种观点、学说的策源地，而且成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文化交流、交融的桥梁和纽带，并发挥先进文化辐射引领作用。在这一过程中，大学人需要一种高度的文化自觉，明白生活在其中的文化和世界多元文化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发展的趋向，以取得文化选择、传播、引领的自主地位。
在当今世界多元文化激荡交融的情况下，西方发达国家的著名大学尤其注重保护和弘扬本民族的文化特性。曾经担任哈佛大学校长的查尔斯·艾略特曾明确表示：一所名副其实的大学必须从本国深厚的文化土壤中成长起来。美国的大学应该植根于美国的社会和政治传统，“而不能从英国、法国或者德国移植过来”。[6]耶鲁大学孙康宜教授认为：“耶鲁的魅力所在，也许正是它的历史传统。作为拥有三百年历史的学校，它一方面在新文化中寻找自我调整的变化，却同时也极力保存着长期岁月的漫长积累。不管它多么重视现代潮流的发展，但它绝不会忽视原有的古典传统。”[7]正是凭借这种新旧文化结合，注重本土情怀的稳定性、延续性和变革性，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世界一流大学散发着独特的精神魅力。
同样道理，当代中国大学注重进一步拓宽全球化视野，绝不意味着“欧美化”甚至是“美国化”，绝不意味着可以遗忘或者抛弃“本土化”。“文化之建立，犹之种树，不先考虑本国之地宜，则树无由滋长。因他人之变而效颦，抑知己之不能自立，即失其所以为己。”[8]即必须扎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注重继承弘扬大学自身的优秀传统。同时，应该如同费孝通先生所倡导的那样，对于世界各国、各民族文化包括各大学文化秉持“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的态度，以开阔的世界眼光和以天下为己任的博大襟怀，吸纳一切优秀的文化精华，并为丰富世界大学精神宝库、促进人类文明进步多作贡献。
需要进一步凸显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精神是指大学所培育、弘扬的，在处理人与自身、人与他人和社会、人与自然关系中所持的科学价值观以及建立在这种价值观基础上的行为规范。作为人才养成的重要基地和人类社会的知识权威，大学“人文关怀”的精神指的是以人为本，把人的发展作为大学教育活动的永恒主题，把通过文化养成健全的人格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应当承担的第一社会责任，体现出一种对作为“个体”的人和作为“整体”的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关怀，使大学真正成为人类文明的精神家园。
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的讲话中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也是联合国的崇高目标。目标远未完成，我们仍须努力。”[9]讲话中所指出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在思想理念层面的深度挖掘，是对世界各国自觉奉行的价值准则的高度概括。它反映着世界最广大民众的价值理想、价值愿望和价值追求，是人类处理各类关系的共同准则。体认全人类的共同价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给了世界上70亿人走向共同发展、共享美好未来的可能。这是最宏大的人权，是最突出的“人文关怀”精神。
为“全人类共同价值”贡献东方智慧，当代中国大学义不容辞，需要进一步凸显人文关怀精神。“我们要积极发展教育事业，通过普及教育、启迪心智、传承知识、陶冶情操，使人们在持续的格物致知中更好认识各种文明的价值，让教育为文明传承和创造服务。我们要大力发展科技事业，通过科技进步和创新，认识自我，认识世界，改造社会，使人们在持续的天工开物中更好掌握科技知识和技能，让科技为人类造福。我们要大力推动文化事业发展，通过文化交流、沟通心灵、开阔眼界、增进共识，让人们在持续的以文化人中提升素养，让文化为人类进步助力。”[10]当前，培育与弘扬人文关怀的精神，是大学和大学人关注人类社会持续发展、化解现实社会各种危机和矛盾冲突、培养“全人”的价值取向。它倡导公平竞争、理解、宽容，共同发展；它强调尊重人的价值、尊严、自由和权利，强调生命价值的平等；它要求人们尊重自然、尊重生命，共生共荣。它要求人不是屈从于实用功利而是从内在道义优化生存环境，从而化解人与自然的矛盾；它强调人的主体性，强调科学技术的发展与物质的增长必须从属于主体的需要出发，从而化解人被异化的危险。而且，从根本上，它所关注的是最大多数人的长远利益，通过促使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推进人类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需要进一步凸显理性精神
不可否认，当今世界存在着不同国家利益、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意识形态、不同社会制度等的分歧甚至对立，但在理性理念导引下，可以和平共处、有序竞争、共赢多赢。习近平总书记在阐述“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引用或使用了“独行快，众行远”“一棵树挡不住寒风”“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有水大河满”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并育而不相害”……这是中华民族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价值判断、“以和为贵”“协和万邦”的和平思想、“和而不同”哲学观的体现，是面向世界美好未来的理性选择。 我们知道，理性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标志，它不仅体现人特有的思维形式与能力，而且也反映人类控制自身欲望和行为的精神力量。理性精神在古希腊人们力图走出神话世界寻找万物本源而得以孕育。苏格拉底提出了人的理性是万物尺度的思想，柏拉图指出“人独有理性的灵魂，使人成为万物之灵”，而亚里士多德进而指出“人的特殊功能是根据理性原则而具有理性的生活。”[11]他们奠定了西方理性精神传统的基础。文艺复兴后，理性精神在资本主义社会逐步占据了主导地位。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比较中国、印度等与西方国家发展的差异时得出结论：“所涉及到的实际上是关于西方文化特有理性主义的问题。”[12]此处的理性精神表现在艰苦劳动、积极进取、诚实守信、精打细算、注重效率、尊重法治以及追求资本利益最大化等。有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现代化正是理性精神的胜利。我国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说：“我们与西方比，缺了‘文艺复兴’的一段，缺乏个人对理性的重视，这个方面，我们也需要补课，这决定着人的素质。”[13]
同时，对于资本主义理性精神需要理性分析。韦伯将理性分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并指出西方启蒙运动是工具理性的胜利，而资本的扩张逐步使理性蜕变成奴役人的工具。工具理性在使劳动效率大大提高、经济快速成长和财富迅速积累的同时，忽视了人的关怀，带来人性的异化和自由的丧失。进而，导致科学与人文的分离与对立。使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得到统一是人自由全面发展、人类社会健康发展的需要。
在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审视下的当代中国大学应当进一步凸显科学的理性精神气质，为人类的文明进步而发现、传播、实现真理。追求真理、崇尚理性既是世界上所有知名大学的共同核心价值，也是大学精神的核心要素或本原性要素。在这里应该把握如下相互联系又相互制约的内涵：一是要求大学人具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以高度的文化自觉，推进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交融发展；二是要求大学人既植根自身优秀的传统文化，又具有兼容并包的气度与风格，能够做到“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厚德载物”。
面向不同文化交锋交融的局面，当代中国大学还应有更强的卓越意识。“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审视下的当代中国大学，需要全国大学的共同提高和进步，普遍增强所有高校的全球意识和国际竞争力，这是重要的基础；同时，着力建设若干“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为提升中国高等教育的推动力、影响力，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发挥关键性作用，并从整体上为提升国际高校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推动力作贡献，这是战略和工作的重点。在此任重道远的进程中，需要当代中国所有大学强化“追求卓越”的意识和行动。
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一带一路”的国家大战略的背景下，需要当代中国大学人全面地承担其历史、现实、未来赋予的教育责任、学术责任、服务社会与引导社会前进责任和国际责任，需要以适应和引领“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中国当代大学精神建设的重要内涵，努力做强自身，为建成高等教育强国，展现出独特的精神气质。为此，需要我们有更多层面、更多领域的认真思考、研究、持续发展和实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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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华网：习近平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时的讲话（全文）[EB/OL].[ 2015-09-29]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9/29/c_1116703645.htm.
[10]新华网：习近平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演讲[EB/OL].[ 2014-03-28]http：//news.xinhuanet.com/2014-03/28/c_119982831_3.htm.
[11] 周辅成.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287.
[12] 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上海：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15.
[13] 方李莉.费孝通的“最后一重山”：费孝通晚年学术思想诠释[N].中华读书报，2010-12-05.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胡显章系清华大学原党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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