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养老院当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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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已年迈耳聋,又因此变得口齿不清,导致旁人不愿与你沟通,那么,世界于你而言,会不会变为一座孤岛?如果你因病卧床,失去了生活的自理能力,每天需要由别人来照顾饮食起居,那么,生命于你而言,会不会化作一种不堪忍受的沉重?如果你经历了相携多年的老伴儿离世,又因子女无暇陪伴而倍感孤独,那么,岁月于你而言,会不会成为一个无比冗长的过程?
   要不是电影《桃姐》的细致描绘,很多人对养老院了解不多。2012年4月,记者以义工身份,在上海中心城区一家化名为“白云养老院”的养老机构中,义务劳动近半月,近距离观察养老院生态。
  
  生态圈
  
   身材微胖的张老师,总是在风和日丽的午后,让护工们用轮椅将她推到三楼的天台上,隔着一排被漆成蓝色的围栏,俯瞰养老院中的一小塊空地。在白云养老院的宣传栏里,张老师打毛衣的一张照片被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下书“老有所学”,在养老院组织老年人业余活动的宣传中,她是个典型的代表。
   张老师的大儿子是一名企业家。据张老师说,由于儿子一家三口经常天南海北地旅游,不方便时刻照顾她,在征得她同意之后,将她送进了白云养老院。
   在来这里以前,张老师的儿子去看过好几家养老院,但数这里条件最好。当记者问及他是否愿意来这里养老时,张老师的情绪一下子显得很激动:“我自己想来的,来这里比家里好,有人照顾,吃的也好,在家里他们都忙,又没时间陪我说话的啦……”
   这家养老院里居住的老人大多耳朵不好,或患有其他疾病,事实上,张老师根本找不到人聊天。指着院子里长凳上的几个人,张老师一一向记者细数:“那个拿拐棍的老头子,有精神病的,经常爱骂人,有时候还动手咧!还有那个戴帽子的老太,老年痴呆,你跟她讲话,她听不懂的……”
   闲聊中,一位消瘦的老太拄着拐棍从冷飕飕的风中走向我们,希望与记者攀谈,看到老太有些刻意接近的举动,张老师一脸不屑:“这人耳朵聋的,你怎么跟她讲话?”
   最终,由于不忍拒绝这位老太的热情,记者不得不打着手势,与其进行简单沟通:“老人家,你的手好冷,要多穿点衣服!”当记者伸出手帮老太暖手时,老太居然抓住记者的一根手指,含糊不清地说:“你涂的红指甲真好看,我结婚时也涂过一次!”说这些话时,老太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羞赧神情。
   基于老年人这一群体的特殊性,养老院里老人与老人间的人际关系,是工作人员平时需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
   一位50岁左右的护理员,悄悄告诉记者:“养老院里一直有个很奇怪的现象,一些居住在养老院中的老人,即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几个室友,互相之间也很少交流,但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喜欢年轻人,即便是一些口齿不清、双耳失聪的老人,也喜欢与年轻人聊天,尽管沟通困难,老人们还是喜欢在比比划划的手势里,对着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们开心地笑,因此,大学生志愿者在养老院里格外受到欢迎。”
   在外人看来,养老院里的生活是如此缓慢,且又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兴。而事实上,这里却也会出现紧急情况。
   养老院的一位医务人员告诉记者,很多时候,老年人突发疾病,养老院不具备相关的医疗抢救措施,只能尽快通知家属,来将老人送往医院。但通常情况下,由于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老人在养老院里猝死的例子不胜枚举。很多病危老人,本应在医院接受抢救,但因各种原因,医院没有接收,家属便将老人送到养老院,常常是今天送进来,第二天老人便去世了。
   由于很多老年人都患有心脑方面的疾病,养老院里的人际矛盾也很容易使一些老人发病。据了解,白云养老院去年就曾有一位老太,因打麻将与其他老人发生争执。当天晚上,老太突发心脏病,家属赶来将其送至医院,最终还是因抢救无效而去世。
  
  “特殊”问题
  
   在与记者的交谈中,浦东新区高桥镇幸福、吉祥、如意敬老院院长凌芳表示,很多人认为,养老院只是照顾老人的日常生活起居,其实不然。很多来到养老院的老人,由于种种原因,心理上会产生很多问题。很多老人由于身受疾病折磨,或不想拖累儿女等原因,甚至会萌生轻生的念头。
   此种情况如不及时发现苗头并加以制止,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就要求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在完成照顾老人日常起居的同时,注意观察老人的心情变化,主动与老人多做沟通,根据老人的具体情况,排解老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老人也有老人的“特殊”问题。老李只有50多岁,个头不高且双颊瘦削。在白云养老院里,他是一个时常被人暗地里议论的对象。老李是个“光棍”,终身未娶。因为身体不好提前退休,原来的单位考虑到其无人照顾,便以单位的名义将他送到了这家养老院。
   每个月,老李之前任职的单位会将老李的退休金打进养老院的账户,作为老李的养老费用,结余部分则由院长返还给老李本人。
   老李每次工资到手后,就会从养老院溜出去,彻夜不归。在生活节奏缓慢的养老院里,这样的事情很容易成为大家打发时间的谈资。
   一般来讲,对于院里因各种原因而独立行为能力受损的老年人,养老院里是不允许其独自外出的。
   而像老李这类可以独自外出且年纪较轻的入住者,院方没有理由限制其人身自由,如果老李要求出去逛逛,门卫也不得不放行。门卫大叔也向记者表示,养老院里,类似这样的事情很正常,还有的老年人在这里“黄昏恋”。
   凌芳,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这样的问题不仅在私立敬老院中存在,在自己担任院长的政府办敬老院中也多有发生。因为是政府办的缘故,幸福、吉祥、如意三家敬老院经常会受政府委托,接受一些无儿无女且无伴侣的孤老,诸如此类的问题,在孤老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护工不好当
  
   早上6点,白云养老院里与老人同住的护理员们已经陆陆续续起床、洗漱,之后,他们开始为一些需要“特护”的卧床老人擦身。
   柳阿姨是一名一个月前刚刚来到这里的护理员,之前她一直在安徽老家种地。早起的柳阿姨似乎并无困意,她称自己在老家早起惯了,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每天要睡到中午才起。
   午饭时间,柳阿姨拿了一个盛了饭菜的碗,到旁边的搅拌机处将碗里的饭菜一股脑儿倒入其中,打成糊状。“有的特护老人没牙了,天天就这么吃饭,我一会儿就去喂饭了。碰上实在连咽都不会咽的,就跟他们家属商量,找医生来安个鼻饲管,直接用针管往里推……”
   柳阿姨并没有接受过由政府相关部门组织的护工培训课程,按照政府统一规定,各养老院的护理人员都要接受相关部门培训、考试,才能持证上岗。“上个月这里好像有两名护工被送去上课培训了,不过这里大多数人都没考证,干这活儿,还用拿什么证啊!”
   据了解,白云养老院目前共有床位120张,入住老人约80人,房间按照单人间、二人间、三人间和六人间划分,收费标准也有所不同,柳阿姨负责其中两个二人间和一个六人间共十位老人的护理工作。
   其中一位104岁的老太,为完全丧失生活能力的特护老人。柳阿姨告诉记者,按照需要照顾老人的等级,每位护理员分到的护理人数也不尽相同。如分到的特护老人较少,那么需要护理的老人总数就会相对较多,最多的就是像自己这样,一个人负责十位老人的护理工作。
   说话间,104岁的特护老人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对闻声赶去的柳阿姨含糊地说了句“大便”。在柳阿姨掀开老人被子的一刹那,记者注意到,老人下身赤裸,臀部下面的床单上潦草地垫着一块塑料布。随后,柳阿姨将一个扁马桶塞在了老人的胯下,又为老人盖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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