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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把我喊到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说:“省里要来领导参观我们幼儿园,回家换件漂亮衣服再来,没有的话,今天下午你就不要再来了。”
丢给我这几句话后,她就一边儿忙别的去了。
小小的我沿着墙根,一路流着泪往家里走去,瘦小的身体躲进阴影里,悲伤又无助。我本想好好表现一下,唱歌的时候声音更大一些,跳绳的时候跳得更好一些,可因为我没有漂亮的衣服,只能退出。回到家,母亲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哭了起来。
当然我没有再回去。因为我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是哥姐穿剩下的,虽然干净整洁,可是却掩藏不住那份寒酸。
那时,我们家境非常困难。虽然父母在当时挣钱还算可以,但因为爷爷奶奶一直重病在身,家里的钱大多贴补了老人用,我们的生活也就拮据了些,几乎没有多余的钱来买新衣服。母亲也是要强的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穿得漂漂亮亮的,但又买不起成品衣服,所以,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缝纫机已是很久的愿望。姥姥晓得母亲的心思,便辛辛苦苦靠拾废铁、捡煤核、卖鸡蛋攒了一些钱,为母亲置办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
拥有了自己的缝纫机,母亲欣喜若狂,马上想给我做条裙子。对第一次用缝纫机学做衣服的母亲来说,当然裁剪的裙体形状是最简单的直筒裙,上松紧带的那种。
记不清那年我几岁,但我记得很清楚,那块布是草绿色的,人造棉。母亲心爱地拿着它,翻过来看,又正过来看,时不时地用手指丈量一下它的尺寸。犹豫了好几次,她终于下了决心,拿起剪刀,开始裁剪。
后来,母亲坐在崭新的缝纫机前,开始缝纫。怎奈从来没有学过缝纫,将那块布料做成漂亮的裙子,是很不容易的。当时,我乖巧地站在她身边,看她不停地缝纫,又拆掉,拆掉,又缝上。如此反复,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了,那块草绿色的布料已经被母亲整得面目全非。
终于,母亲疲惫地趴在缝纫机上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她的旁边,小声说:妈妈不哭了,我不要裙子了。母亲却哭得越是厉害。
不管怎样,那条绿色直筒裙最后还是做好了,穿在身上傻乎乎的样子。虽然并不好看,但是我却非常珍惜那条裙子。毕竟,那是母亲给我做的第一条裙子,那条裙子,母亲做得很辛苦。
后来,母亲买了缝纫的书,每天下班后,一有空就坐在床上研究,面前摊开一块布料,不停地比划。母亲是非常聪明灵秀的一个女子,很快,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裁剪了。从那以后,母亲常常上街购置一些很漂亮可爱也很便宜的布头,为我和姐姐置办了不少好看的衣服,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用棉布为我缝制的花裙子。聪明的母亲总是用心地设计一些小花样,比如做个特别的领口,或者在口袋上绣朵花。我穿着那些各式各样的花裙子,简单、朴素又可爱,像是一朵淳朴的小野花。而那些穿裙子的日子,又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又难忘的回忆。
记得上五年级时,夏初的某个下午,我们班全体女同学商量好,要同时穿裙子上学。我回家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后,翻箱倒柜找出几件旧裙子,但因那时我长得快,衣服都已经小了,穿不得了。我正伤心,母亲说,乖,不急,你先睡午觉,我一中午的时间就可以给你做条新的。
母亲翻出一块碎花布,放在缝纫机旁。我一直站在缝纫机前,不舍得离开。母亲看了我一眼,取出一个柔软的草席,铺在缝纫机旁,对我说,就在这儿睡吧。等你睡醒了,裙子就做好了。
我听话地躺在草席上,闻着草席散发出的干草的味道,听着缝纫机哒哒的有节奏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外面天气很热,知了不停地叫着,而我躺在那片小草席上,感觉很安静很清凉。
后来,母亲喊醒了我,手里拿着做好的裙子,笑着看着我。裙子白底蓝色碎花,领子是天蓝色,腰部点缀着细碎的皱褶,既漂亮又可爱。我迫不及待地将裙子穿在身上,撒腿向学校跑去。
十六岁时,学校里流行穿天蓝色的连衣裙。我常常回家对母亲说谁谁谁买了一条天然兰的连衣裙,谁的没有谁的好看,等等。我说的时候,母亲仍继续低头忙碌,一言不发。我以为母亲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也不再提了。
想不到的是,一天放学后,我看见在床上摆着一块淡蓝色的布料,上面有些若隐若现的兰草状的暗花,不觉心里一阵惊喜。母亲唤我到她身边,开始仔细地用软尺量我身体各个部位的尺寸,然后认真地记录在一个有些旧的笔记本上。
很快,我有了自己心爱的连衣裙,有着天空的颜色。母亲细致入微地将每一细节处理得恰到好处,该收的收,该放的放。而那时的我长得瘦高,高高的马尾辫像瀑布一样一泻而下,穿上如此美丽飘逸的衣服,成了校园里的一道风景。虽然学校里有不少的女孩子也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但她们的裙子多是买来的成品服装,唯有我的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因此,我的裙子除了美丽之外,还有一种清淡的朴素的味道,穿在身上亲切舒适,有一种被呵护的温暖。
参加工作后,我就很少穿母亲缝制的衣服了。一是有了钱,可以随心所欲购置自己喜爱的衣服,二是母亲缝制的服装怎么也比不上成品服装的做工精致。但母亲仍然饶有兴趣地为我做裙子。
有一天,母亲兴冲冲地买回了一块淡绿色的缎面布料,说她学会了做八片裙子,要给我们露一手。很快,裙子做好了。上身很收身,可以显现玲珑的体形,裙摆则很宽大,直抵脚踝,腰间束一宽宽的腰带,穿在身上美丽极了。但因为那条裙子是缎面布料,我和姐姐都嫌它太过华丽和张扬,不爱穿,母亲也只好将它收进了衣橱作罢。
后来,我参加公司组织的交谊舞表演,正愁没有合适的上台表演的服装,忽然就想起了那条裙子,便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穿在身上往镜前一照,一阵惊喜,顿时心里充满了自信。舞台上的我轻盈起舞,那条淡绿色的长裙衬托着我的舞姿,不停地旋转,飞扬,光彩照人。表演完后,很多人问我那条裙子是从哪里买的,简直是太漂亮了。我骄傲地告诉她们,是我母亲做的,每个人的目光都很吃惊和羡慕。
转眼,很多年过去了。
有一次,我在家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缝纫机。它已经不如记忆中崭新了,不知不觉,它就老了。打开缝纫机的小抽屉,看见一些线团,一些精致的小针,看见很久以前的花布碎片。小时候我常常玩的几枚彩色扣子还在,可我的童年不见了,我年轻的母亲也不见了。
有时,我会看着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母亲发呆,继而轻轻一笑,心想,不管你头发有多白,皱纹有多深,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为了一条绿色的裙子,趴在缝纫机前哭泣的年轻女子。你还是那么可爱,像个柔弱的惹人怜爱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记得有个亲戚到我家来串门,说我姐姐孝顺、体贴,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说哥哥聪明、懂事,是母亲长门面的大褂子。然后,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很沮丧地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该是母亲的什么,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出比贴身小棉袄和大褂子更重要的衣服了。
而多年后的今天,我忽然意识到,我是母亲的花裙子。
是啊,我就是母亲的花裙子。从小到大,母亲给我做了那么多条裙子,各式各样,五颜六色。但在我的印象中,却只记得母亲只穿过一条黑色的府绸短裙。她一定非常喜欢那些裙子,在自己是女孩子的时候,也一定像我们一样渴望穿上漂亮衣服。但是,她从不舍得为自己做。她将她年少时的梦想,对美好的渴望,都缝制成了一条条美丽的裙子,穿在了我的身上,看我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飞旋,健康地成长,一些朴素美好的愿望就自然地盛开了。而在我的生命中,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活得生动,活得精彩,活得美丽呢。
忍不住激动地给母亲发了个短信,说:妈,我是你的花裙子。我能想象母亲戴着老花镜查看短信的可爱神情,边看边笑着说,这孩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这样想着,我的眼圈不知不觉就湿了,一些幸福的感觉悄悄地蔓延开来。
丢给我这几句话后,她就一边儿忙别的去了。
小小的我沿着墙根,一路流着泪往家里走去,瘦小的身体躲进阴影里,悲伤又无助。我本想好好表现一下,唱歌的时候声音更大一些,跳绳的时候跳得更好一些,可因为我没有漂亮的衣服,只能退出。回到家,母亲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哭了起来。
当然我没有再回去。因为我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是哥姐穿剩下的,虽然干净整洁,可是却掩藏不住那份寒酸。
那时,我们家境非常困难。虽然父母在当时挣钱还算可以,但因为爷爷奶奶一直重病在身,家里的钱大多贴补了老人用,我们的生活也就拮据了些,几乎没有多余的钱来买新衣服。母亲也是要强的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穿得漂漂亮亮的,但又买不起成品衣服,所以,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缝纫机已是很久的愿望。姥姥晓得母亲的心思,便辛辛苦苦靠拾废铁、捡煤核、卖鸡蛋攒了一些钱,为母亲置办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
拥有了自己的缝纫机,母亲欣喜若狂,马上想给我做条裙子。对第一次用缝纫机学做衣服的母亲来说,当然裁剪的裙体形状是最简单的直筒裙,上松紧带的那种。
记不清那年我几岁,但我记得很清楚,那块布是草绿色的,人造棉。母亲心爱地拿着它,翻过来看,又正过来看,时不时地用手指丈量一下它的尺寸。犹豫了好几次,她终于下了决心,拿起剪刀,开始裁剪。
后来,母亲坐在崭新的缝纫机前,开始缝纫。怎奈从来没有学过缝纫,将那块布料做成漂亮的裙子,是很不容易的。当时,我乖巧地站在她身边,看她不停地缝纫,又拆掉,拆掉,又缝上。如此反复,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了,那块草绿色的布料已经被母亲整得面目全非。
终于,母亲疲惫地趴在缝纫机上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她的旁边,小声说:妈妈不哭了,我不要裙子了。母亲却哭得越是厉害。
不管怎样,那条绿色直筒裙最后还是做好了,穿在身上傻乎乎的样子。虽然并不好看,但是我却非常珍惜那条裙子。毕竟,那是母亲给我做的第一条裙子,那条裙子,母亲做得很辛苦。
后来,母亲买了缝纫的书,每天下班后,一有空就坐在床上研究,面前摊开一块布料,不停地比划。母亲是非常聪明灵秀的一个女子,很快,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裁剪了。从那以后,母亲常常上街购置一些很漂亮可爱也很便宜的布头,为我和姐姐置办了不少好看的衣服,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用棉布为我缝制的花裙子。聪明的母亲总是用心地设计一些小花样,比如做个特别的领口,或者在口袋上绣朵花。我穿着那些各式各样的花裙子,简单、朴素又可爱,像是一朵淳朴的小野花。而那些穿裙子的日子,又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又难忘的回忆。
记得上五年级时,夏初的某个下午,我们班全体女同学商量好,要同时穿裙子上学。我回家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后,翻箱倒柜找出几件旧裙子,但因那时我长得快,衣服都已经小了,穿不得了。我正伤心,母亲说,乖,不急,你先睡午觉,我一中午的时间就可以给你做条新的。
母亲翻出一块碎花布,放在缝纫机旁。我一直站在缝纫机前,不舍得离开。母亲看了我一眼,取出一个柔软的草席,铺在缝纫机旁,对我说,就在这儿睡吧。等你睡醒了,裙子就做好了。
我听话地躺在草席上,闻着草席散发出的干草的味道,听着缝纫机哒哒的有节奏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外面天气很热,知了不停地叫着,而我躺在那片小草席上,感觉很安静很清凉。
后来,母亲喊醒了我,手里拿着做好的裙子,笑着看着我。裙子白底蓝色碎花,领子是天蓝色,腰部点缀着细碎的皱褶,既漂亮又可爱。我迫不及待地将裙子穿在身上,撒腿向学校跑去。
十六岁时,学校里流行穿天蓝色的连衣裙。我常常回家对母亲说谁谁谁买了一条天然兰的连衣裙,谁的没有谁的好看,等等。我说的时候,母亲仍继续低头忙碌,一言不发。我以为母亲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也不再提了。
想不到的是,一天放学后,我看见在床上摆着一块淡蓝色的布料,上面有些若隐若现的兰草状的暗花,不觉心里一阵惊喜。母亲唤我到她身边,开始仔细地用软尺量我身体各个部位的尺寸,然后认真地记录在一个有些旧的笔记本上。
很快,我有了自己心爱的连衣裙,有着天空的颜色。母亲细致入微地将每一细节处理得恰到好处,该收的收,该放的放。而那时的我长得瘦高,高高的马尾辫像瀑布一样一泻而下,穿上如此美丽飘逸的衣服,成了校园里的一道风景。虽然学校里有不少的女孩子也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但她们的裙子多是买来的成品服装,唯有我的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因此,我的裙子除了美丽之外,还有一种清淡的朴素的味道,穿在身上亲切舒适,有一种被呵护的温暖。
参加工作后,我就很少穿母亲缝制的衣服了。一是有了钱,可以随心所欲购置自己喜爱的衣服,二是母亲缝制的服装怎么也比不上成品服装的做工精致。但母亲仍然饶有兴趣地为我做裙子。
有一天,母亲兴冲冲地买回了一块淡绿色的缎面布料,说她学会了做八片裙子,要给我们露一手。很快,裙子做好了。上身很收身,可以显现玲珑的体形,裙摆则很宽大,直抵脚踝,腰间束一宽宽的腰带,穿在身上美丽极了。但因为那条裙子是缎面布料,我和姐姐都嫌它太过华丽和张扬,不爱穿,母亲也只好将它收进了衣橱作罢。
后来,我参加公司组织的交谊舞表演,正愁没有合适的上台表演的服装,忽然就想起了那条裙子,便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穿在身上往镜前一照,一阵惊喜,顿时心里充满了自信。舞台上的我轻盈起舞,那条淡绿色的长裙衬托着我的舞姿,不停地旋转,飞扬,光彩照人。表演完后,很多人问我那条裙子是从哪里买的,简直是太漂亮了。我骄傲地告诉她们,是我母亲做的,每个人的目光都很吃惊和羡慕。
转眼,很多年过去了。
有一次,我在家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缝纫机。它已经不如记忆中崭新了,不知不觉,它就老了。打开缝纫机的小抽屉,看见一些线团,一些精致的小针,看见很久以前的花布碎片。小时候我常常玩的几枚彩色扣子还在,可我的童年不见了,我年轻的母亲也不见了。
有时,我会看着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母亲发呆,继而轻轻一笑,心想,不管你头发有多白,皱纹有多深,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为了一条绿色的裙子,趴在缝纫机前哭泣的年轻女子。你还是那么可爱,像个柔弱的惹人怜爱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记得有个亲戚到我家来串门,说我姐姐孝顺、体贴,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说哥哥聪明、懂事,是母亲长门面的大褂子。然后,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很沮丧地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该是母亲的什么,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出比贴身小棉袄和大褂子更重要的衣服了。
而多年后的今天,我忽然意识到,我是母亲的花裙子。
是啊,我就是母亲的花裙子。从小到大,母亲给我做了那么多条裙子,各式各样,五颜六色。但在我的印象中,却只记得母亲只穿过一条黑色的府绸短裙。她一定非常喜欢那些裙子,在自己是女孩子的时候,也一定像我们一样渴望穿上漂亮衣服。但是,她从不舍得为自己做。她将她年少时的梦想,对美好的渴望,都缝制成了一条条美丽的裙子,穿在了我的身上,看我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飞旋,健康地成长,一些朴素美好的愿望就自然地盛开了。而在我的生命中,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活得生动,活得精彩,活得美丽呢。
忍不住激动地给母亲发了个短信,说:妈,我是你的花裙子。我能想象母亲戴着老花镜查看短信的可爱神情,边看边笑着说,这孩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这样想着,我的眼圈不知不觉就湿了,一些幸福的感觉悄悄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