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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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旅途的疲顿,顶着当头的烈日,我走近长城最西端饱经沧桑的嘉峪关,不觉爱上了这大戈壁的孤魂。
  说嘉峪关是孤魂,因为它不像山海关矗立在闹市区,杂乱的商业气息撞击着秦砖汉瓦,胭脂味薰得英雄气短。而背负祁连雪山的雄关,像一个孤零零的巨人昂起高傲的头颅,站在莽莽苍苍的大戈壁上,手捧着夜光杯,笑对秦时明月,酣饮葡萄美酒,威风凛凛之气慨,非但不逊于号称天下第一的山海关,且更加壮观,更加豁达,更加令人震颤。尽管人人皆知雄关早挡不住飞机、坦克、大炮的轰击,更毋谈什么核武器了,但凝聚中华儿女几千年保家卫国、奋勇杀敌、不屈服于任何列强欺凌的民族之魂,早渗透于雄关的一砖一瓦、一土一木。这魂魄铸就的钢铁长城,气吞山河,任尔东西南北风吹不垮。这么写,并非有心贬损山海关。倘若山海关驱逐了浓重的商业腐气,恢复她丢失的精魂,依旧傲然独立地俯视祖国的高山大海,人们一定会感叹始皇帝劳民伤财筑长城的同时,融入防御外侮、完整国土的豪迈激情,而称道统治者的卓识。姜女泪也就成了对统治阶级个人恶劣行径的憎恨,并非诅咒具有超越现实意义的长城本身了。
  我沿绿树夹荫的水泥路走近嘉峪关的外城墙,这道明洪武五年(1372)间筑的灰黄色城墙与脚下的戈壁滩“秋水一色”,不用说是就地取土、严密夯实而构建的。长城脚下的山人告诉我:听祖上说,当年筑长城,在规划好的地基上平铺一层厚厚的人工甩掼的砖状粘性胶合土,再涂一层薄薄的糯米汁,层层叠叠垒砌。墙壁潮气尚重时,检测官员便用一根钉子拿锤往墙里砸。如果一锤将钉子砸进墙寸许,非但扒掉重返工,还得处罚相关人员,重则砍头,轻则狠揍一顿。所以,长城虽有万里长,砌筑城墙时没人敢玩假。此一说未必真实,但能表明当年筑长城时无论官吏民众都有极强的责任心,将工程当作千年大计而认真对待的。想想当今社会查出或尚未查出的豆腐渣工程那么多,岂不说那些贪官污吏该愧对谁,我觉得他们连封建王朝一些正直之士的枯骨都不如。
  迈着沉重的步子,我走进森然的内城,走进凛冽的瓮城,走进威严的罗城。巡寻着宽敞的广场,礼视着幽深的将军府。多少年过去了,此时的雄关呀,缄默不语。这儿醉卧过的无数将士,而今都化为大漠的孤烟、祁连的积雪、长城的泥坯,留下的仅是沉重的历史、厚实的文化和几个牵马的拍照人来兜揽生意。无声的云,擦耳的风,告诉我此处早成了旅游胜地,只要你舍得花钱,上上下下就能玩个痛快。
  当我爬上城楼正门看到阁前“天下第一雄关”六个大字时,不觉茫然了。山海关既然号称第一,嘉峪关怎么还称第一呢?那么居庸关、雁门关等也都算第一吗?是名称错乱,还是后人偏爱所为?
  漫步在周长640余米的内城墙上,我徘徊好久。当头的烈日烧烤着我的思维,大脑处于一片空白,我只能凭借有色镜片漫无目的地乱瞅着关内外景色。城楼均为砖木结构,城墙是砖土相杂而成,一面是叠压有致的泥坯,一面是光滑错落的砖块,风雨驳蚀的伤痕并不明显。也许这不是明弘治八年(1495)建筑的旧迹,已打上了现代人工的烙印,但横亘在眼前的嘉峪关楼确是当年兵备道李端澄主持修建的。
  当我从后门登上“磨砖砌就鱼鳞瓦,五彩妆成碧玉楼”的嘉峪关城楼,立即被眼前的壮观美景惊住了。关楼外戈壁茫茫,群山起伏,祁连雪峰若隐若现,像凝固的白云铸就在天际。雪线以下黄褐灰紫、青红白黑、横折间断、凹凸兀立、奇势峥嵘的山峰绵延在荒漠中,分不清高低,看不见首尾,分明是一曲气势磅礴的凉州词,由千军万马演奏着。大戈壁上荒无人烟,骆驼刺稀稀疏疏,似乎已终止了生命。实在难以想象在缺水的荒漠上古人靠什么样的毅力筑出这“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长城。突然远方一列火车嘶叫着往新疆驶去,明明是条钢铁长龙,而此刻滚动在大漠中仅像一条可怜的蛇。我不能不感叹古丝路上的旅人在当年那么艰难恶劣的环境下,怎么有胆识迈出嘉峪关,走向死亡之区,战胜死亡之海。
  点一支烟,我收回目光,转过身时,心襟不禁为之一爽:哟!嘉峪关市区方向满野碧绿,农舍、行人、小河融在庄稼、树林中;林立的大楼隐约地透过绿意,正亲吻蓝天;奔驰的汽车,嘶叫的驴马,交错行驶在城郊的大小公路上,显得格外别致。呵!这塞外的江南,武陵的桃源,莫非告诉我戈壁雄关落后与文明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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