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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竹内遇到了人生的贵人—导演广濑凉二。
在业界,广濑凉二是知名的纪录片制片人。他曾执导的一部反思二战题材的纪录片《该怎样裁判战争·追问战时性暴力》,因涉及“追究天皇责任”等内容,曾轰动一时。机缘巧合下,年仅23岁的竹内获得了广濑凉二的赏识,加入了他的制作团队,开始拍摄纪录片。 “平时的他自由散漫,但一到工作就进入了一种废寝忘食的状态。”因工作相识的赵萍,最初就对竹内印象深刻。“普通日本的工薪族,工作大多是例行公事般的,下班后一堆牢骚。但他不一样,对拍摄纪录片,是一股纯粹的热爱。”
发自心底的热情,和不计精力的投入,竹内进步神速。很快地,他从导演助理晋升到导演,开始独立操刀纪录片的拍摄。
出道第四年,他独立完成了一部叫《大挑战!长江2700公里运输大作战》的纪录片,以零部件的视角,从爱知县的丰田汽车厂穿过日本海,溯源长江,一路跟随到四川成都的一汽丰田工厂。为了拍这部片,竹内足足在中国待了一个月,成片获得了极高的收视率。
第六年,他拿出了一部叫《自那以后十年了·山一证券和拓殖银行的社员的现在》的作品,追踪了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后,当初破产的金融机构员工们的现状,引起了很大反响,获得了第45屆放送批评恳谈会举办的“Galaxy大赛”的奖励奖。
2011年,他迎来了作品的“巅峰”,拿到了电视台一亿日元的预算,与演员阿部力一起拍摄了《长江·天地大纪行》系列。长达一年的拍摄周期,竹内走遍了西藏、青海、四川、安徽、江苏等长江经过的所有省份。
然而就在事业一帆风顺之时,竹内对妻子赵萍提出了一个令她惊讶的提案:“我想去中国生活。”
初 心
第一次听到竹内说这话的时候,赵萍以为他是一时兴起。
毕竟在日本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自己在语言学校工作,稳定安逸;丈夫在制作公司拍片,事业蒸蒸日上。只会几句简单中文的丈夫去中国,能胜任什么样的工作,从零开始吗?
去中国发展的念头,其实在竹内的心中很早就埋下了。因为拍摄中国题材纪录片的原因,竹内去了很多次中国。第一次去中国的时候,他就被“人人都恣意表达自我,不加拘束”的氛围吸引了。后来去得越多次,待得越久,想要留下的想法越强烈。
特别是在拍《长江·天地大纪行》的时候,他发现很多中国人都喜欢问他山口百惠和高仓健怎么样了。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过去,中国人对于日本的印象竟然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这件事给竹内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或许是时候拍点纪录片给中国人看了。”
一方面熬不过丈夫的软磨硬泡,另一方面母亲想自己想得望眼欲穿,赵萍同意了竹内的提案。
两人回国的时间撞上了中日关系的冰河期,因为钓鱼岛冲突,中国的“反日”情绪高涨。竹内应征了好几个中国电视台,当时没有人敢要日本人的作品。无奈之下,竹内又做回了为日本电视台做节目的老本行。
因为身在海外,竹内这一时期的纪录片开始从经济社会向,转为国际领域。接连接了好几个重大题材,跟踪拍摄昂山素季,贴身采访柬埔寨总理,几个案子做下来,竹内的收入比在日本时期还高了两三倍。
虽然收入高了,但当初决定“两人来中国创业,一起大干一场”的赵萍反而有点失落。
“你不是说要拍纪录片给中国人看吗,初心你还记得吗?”赵萍的一句话,像是一杯冷水浇醒了竹内。
变与不变
现在回过头来看,视频网站平台的崛起,以及自媒体的流行,与竹内后来的发展有很大关系。
“以前没有电视台,我拍出来的东西是没地方播的。但有了优酷、爱奇艺这种网站之后,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没了赞助,竹内没办法再做那种以几个月为周期的项目。再三斟酌,他打造了一个“我住在这里的理由”的短纪录片系列,主要拍摄住在中国的日本人和住在日本的中国人,从他们的生活状态反映两国的社会文化之变。每集15分钟,一般两三天就能拍完,用竹内的话来说就是“很有性价比”。
《南京抗疫现场》让竹内彻底出了圈,再也不仅限于关注日本的人知道他,从网友自行开发的十几种不同语言字幕,就能看出这部纪录片的影响力之大。《好久不见,武汉》的热播,更是给竹内带来了名声和业务上的双丰收。
个人拍Vlog和长视频的风潮在那时刚刚兴起,视频质量普遍不高。一个成熟的纪录片导演的作品,颇有些“降维打击”的味道。因为视频品质好,竹内很快就获得了平台的引流,粉丝涨得很快。
随着中日关系回暖,日本放宽对华签证发放,有关日本的事物在网上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竹内接连拍了一些日本艺人的纪录片,获得了不错的反响。逐渐地,节目的粉丝增多,公司的业务递增,员工也从最初的夫妻二人慢慢成长到了二十多个人。
摄影师阿浩是三年前来到和之梦的,“我来的时候还只是因为工作本身,后来进来了很多同事原本就是亮导的粉丝了。不过大家年龄相仿,萍姐和亮导也对我们很照顾,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谈及工作氛围,阿浩脸上满满笑意。
《南京抗疫现场》让竹内彻底出了圈,再也不仅限于关注日本的人知道他,从网友自行开发的十几种不同语言字幕,就能看出这部纪录片的影响力之大。《好久不见,武汉》的热播,更是给竹内带来了名声和业务上的双丰收。找他们拍片的不只是视频网站,不少地方政府也找到了他们。
在中国一度成为疫情“众矢之的”的当下,此片客观上对于中国形象的改善增益不小。
有外国人骂他拿了中国政府钱,对此他毫不在意,表示早就习惯了。以前拍日本题材的,被中国人骂收钱了;现在拍中国题材的,被日本人骂收钱了。“我倒是想收,可是真的都没收啊。”竹内哈哈大笑。
在南京已经住满七年的竹内,现已完全习惯了中国生活。他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爱吃中国的水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还会把微信上接收的文件发到“文件传输助手”这样的高级技巧。
今年42岁的他,创作上精力很旺盛。他说自己还有很多想拍的东西,接下来正在规划有关“后疫情时代”的纪录片,他想拍一部反映病毒给人类的生活带来了哪些变化的纪录片。
“那你的生活有哪些变化?又有哪些不变?”记者问他。
“变化的是更多的人知道我了,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机会,”竹内沉吟片刻继续说,“不变的,可能是拍摄纪录片所追求的真实吧。在作品中,我不会对自己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