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壳一样金贵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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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和父亲见面是在前年。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蝉在枝丫间中气十足地叫着,在唧唧复唧唧中弥漫着一种亘古之感,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父亲的右手拱在左手掌上,像个小小的蒙古包,定定地看着我,小小声地说:“给你一个东西。”然后,他缓缓地掀起蒙古包的穹庐——半透明的蝉壳正静静地躺在一只大手上。蝉突起的小眼睛、嘴前与脚上的细毛、背部与腹部的皱褶都实实在在地留了下来,弓着的两只前脚显现出不少生命力。那只壳蜕得太完整,以至于我几乎以为它是活的,薄薄一层褐色在阳光下散发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晕,如果它忽然动一动,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意外。蝉壳身上还有一些土,灰扑扑的,头顶有一小截白色的缝衣线,看来真是既寂寞又狼狈。顺着父亲的眼神,我轻轻地接了过来,周围的喧嚣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
  以前家里有一间鼓室,父亲在家的时间有大半都在里头,闭着眼睛也能娴熟流畅地击出各种节奏,鼓棒仿佛本来就生在手中,所有动作都由反射神经控制。父亲随着拍子猛点头,唇紧紧抿着,深深的酒窝让父亲看来又帅气又稚气。
  母亲喊着酱油没了米酒没了,父亲完全没听见。鼓室的门总是被踢开,门口立着穿围裙的母亲,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着腰,额头人中全是汗。尽管如此,鼓室里头的父亲仍是八风吹不动。兴致来时,父亲会把我放在他的腿上,教我转鼓棒,或是要我到鼓的下面感受耳膜的震动。当然,我最喜欢的莫过于父亲把他心爱的鼓棒放在我的手里,再用他的大手包住我的小手,带我一下一下敲出各种节奏。这时候,父亲是最神奇的魔法师。
   二
  我常常听见蝉声,却从来没有看过蝉,诚如父亲所猜测,触感薄脆的蝉壳对我的确是相当新鲜。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一时间真让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轻轻地翻着看着,却怎么也想不透这只蝉是怎么办到的。父亲说只有男生蝉会叫,用身体两边的鼓室制造出很大的声音,非常摇滚。父亲仰着头,说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小东西现在在哪儿?头上正在叫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它?我说这家伙哪里聪明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因为老师说蝉爬出土后只能活一个夏天。父亲听了,愣了几秒,然后摸摸我的头说:“就是因为只能活一个夏天却还拼命叫,我才喜欢。”顿了一顿,他又说:“要是人也能把原本的壳完整地蜕下,不知该有多好。这个小东西太令人羡慕了。”
  我记得那时似懂非懂的心情,也记得那天云特别白,天特别蓝,父亲说话时有微风吹过,树叶轻轻地晃了晃,发出沙沙声。
   三
  篮球队员、吉他手、鼓手、摊贩、泊车老弟、出租车司机、美发师、汽车业务员、房屋中介公司老板、度假村经理、高尔夫球场业务经理、旅行社负责人,这些是父亲从事过的工作。应该还有,不过可能因为只有一两个月而被我不小心忘了。父亲可能比许多演员经历过更多种人生,因此一开口便是一个故事,平淡的句子里自有无法忽视的惊心动魄。
  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会换这么多种工作,别人的父亲都不是这样。父亲说因为他喜欢。我问哪个是他最喜欢的,父亲说当他选择那份工作时,都是因为非常喜欢才去做,不喜欢了就马上离开,晚一秒都会崩溃。父亲说为了赚钱而勉强自己做一件不喜欢的事,就像是明明不喜欢数学,却为了要考一百分而天天补习,那样拿到一百分也不会真的开心。
  父亲从来没有要我顺着他的想法去做什么,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成绩。只要我开心,父亲就觉得好。父亲说人活着就是要求一种过瘾,就比如他开车总会避开高速公路,因为沿途的景色都一样,那样让他感觉好悲哀。父亲喜欢转弯,他说没有什么比转弯后的风景更令人期待的了。
  许多人告诉我父亲是个失败者,是任性排行榜第一名,我却觉得父亲过得精彩极了!如果真有来世,我相信父亲仍会选择水里来火里去的生活方式。父亲告诉我年轻人要有一双无畏的眼睛,仰望梦想,然后,以自己的姿态行走。那个画面的父亲,眼睛好亮!
   四
  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了,我明白父亲已经给了我他所能给的。
  前年的夏天,我们相约在巷子里的一家小咖啡馆。父亲每次都约在咖啡馆,但他每次都会问服务员有没有可乐,通常答案都是没有;但他还是会问,偶尔遇到有的,他便会对我咧着嘴笑。走往咖啡馆的路上有一座公园,那里有许多粉紫色的小花,还有好几棵大榕树,我和父亲曾坐在树下的长木椅舔着冰淇淋。有几辆自行车经过,轮胎的轴上装了亮亮的塑料片,转动起来如万花筒般绚丽。那时,头上的蝉声震耳欲聋,唧唧复唧唧,唧唧复唧唧,我会随手抓上一把,等晚上夹到日记本里。正在想着那时的冰淇淋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得买时,远远望见有一个人冲着我笑,他的双手围拱成球状,我下意识知道那一定是父亲。
  那当然是父亲,他的背竟然也驼了。
  从父亲手中接过那只带着泥巴的蝉壳,我突然感到一沉——父亲一下子交给了我30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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