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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作为一名“沪漂”，我整天被家人追问：“找得到男朋友吗？”“买得起房子吗？”“能回老家发展吗？”36岁后，家人的逼婚攻势减弱了很多，大概是觉得催也没用了。
春节刚过，我被父母的一通电话打懵了。他们说：“你妹两口子闹离婚，我们先把你妹劝住，让她去你那玩一玩，冷静冷静。你妹夫平时对你妹百依百顺，公婆也对她不错，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
刚挂掉电话，妹妹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说让我去接机。什么情况？这不像我妹的做事风格啊？我满腹狐疑，妹妹天生乖巧，性格温和，很讨大人喜欢。她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家门口的事业单位，24岁时嫁给一个各方面条件不错、性格宽厚、门当户对的高中同学。在我看来，她的人生像是进入保险柜一般的妥帖安稳，为什么人近中年又叛逆起来了呢？
在机场见面时，妹妹变得时尚、洋气了，发型和妆容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一见面，她竟和我说起了普通话，搞得气氛有点尴尬。
“姐，我跟单位请了长假，在上海找到工作就回去辞职。”
“什么？”我吓了一跳，“金饭碗，说丢就丢啊？当年你考进去的时候多不容易啊！”
妹妹挽着我的胳膊，亲热地说：“啥都别说了。哪儿好玩带我去哪儿，我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把过去的一切彻底推翻洗牌喽！”
我从机场开车到外滩，妹妹尽情地大笑大唱。玩到凌晨12点时，我已哈欠连连，妹妹却依旧兴致高昂。看着她，我忽然觉得陌生起来，我那个从小乖巧，连青春期都没闹过的妹妹，怎么会突然要离婚？会在凌晨还不回家？
回到我的小公寓时，已经凌晨两点。小区的停车位紧张，我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车位。妹妹惊讶于我的居住环境——30平方米的一居室月租要六千多，家具装修都老掉牙，水管与电线赤裸裸地暴露于墙壁之外，蟑螂经常从下水道爬上来。
我自嘲地说：“这已经很好了，我从今年起才独立租房，之前都是跟别人合租的。比起你在老家那种140平方米精装的婚房，姐姐是蜗居族喽。”
二
夜里和妹妹挤在一张床上，妹妹问我：“爸妈一直说黄浦江不是你的、新天地不是你的、上海的高楼大厦都不是你的，你有的只是越来越高的眼界和越来越难嫁的事实。姐，真的是这样吗？你后悔过吗？”
我叹了口气：“当然后悔过，也羡慕你有车有房有老公的人生。”妹妹说：“可我过着一眼能望到退休的生活，常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再完美的爱情，跟公婆掺和一起就变成鸡零狗碎……虽说咱妈这辈人就这么过来的，但我就是不甘心。”过了一会，她又感慨地说：“我一直羡慕你的自由、你的世界……特别是这一年，老公家总催着我生二宝，我好惶恐，覺得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呢？我想，催得急了，就离婚算了。换一种活法试试看……”
我俩聊着聊着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上班前，我把车钥匙和门钥匙给了妹妹，让她自己去玩。面对父母和妹夫的连番电话，我告诉他们不用太担心，妹妹只是叛逆期来得迟一些，小女孩的冲动与矫情“发作”得晚了一些。
傍晚回家时，妹妹已烧好四菜一汤。品尝了妹妹的手艺后，我对她大为赞叹。
“我老公从不夸我。我花几个小时做的饭，他几分钟吃完就了事。”妹妹自嘲地笑笑。我说：“那是因为你天天都做饭呗，像我这样忙了一天回来，假如有口热汤喝，不知道心里多感激、多幸福！”
妹妹随后跟我抱怨起这里的房价：“姐，我今天路过房产中介时，看到你住的破房子也要8万元一平方米！这要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啊？怪不得咱爸妈整天操心你，怕你孤老在大马路上。”
我坦诚地说：“我这年纪回到小城市就算能买房创业，也是人家的笑柄……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所选择的路，要想在三十几岁再回头，成本太大了。”
妹妹原以为大城市的生活会给我各种各样选择，没想到我竟然没有其他的路可选。怕她过度担心，我就与她聊大城市的好处——至少，我现在工作不断加薪、平台不断拓宽，虽然不知道还要单身多久，但说不定哪天就来了桃花运呢？
妹妹在上海玩了七天，对大城市的新鲜劲已然过去，妹夫打来电话一个劲儿赔礼道歉，说要来接她。妹妹嘴上还硬气，但我早就看出来她想孩子想得受不了。我顺水推舟地说：“周末我陪你去人才市场吧，你把简历准备好。”
到了人山人海的人才市场，妹妹的自信心完全被击垮。那里尽是更年轻的面孔、更漂亮的简历、更优秀的人。妹妹不得不承认，上海的起步工资倘若减去房租与日常开销，还真比不上家乡的工作呢。
三
妹妹住上海的这段日子，母亲常在电话那头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不想让你妹妹吃那个苦，到头来后悔啊……”我为她宽心说：“她闹一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外面体会一下艰难，回家过日子才心甘情愿啊。”
过去，父母一给我打电话就是催婚，我们之间说不上几句贴心话。这次，借着妹妹这件事，我体会到他们的心境，常常安慰他们。母亲设身处地地说了很多话，如“你也不容易”“爸妈帮不上你，对不住啊”等，让我们之间多年的坚冰，悄悄融化……
趁着妹妹来了，我邀请她帮参谋一下我的两位追求者。
第一个是有房有车有娃的离异男，妹妹一看就摇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是我们县出名的“学霸”，凭什么要给一对双胞胎做后妈呢？”
第二个是小我7岁的同事。妹妹也不喜欢，认为对方有恋母倾向，而且没房没车。“你嫁给他，不是要继续租房住吗？难道要等你们十年后熬出头再买房？”
得知这两个是我仅有的选择时，妹妹劝我继续单身等待下去。我苦笑着跟她分析我在婚姻市场上的劣势：高龄、外地人、无资产，要是我去参加相亲类节目，一准没有男方会亮灯。这么一对比下，妹妹忽然发现她那四平八稳的老公那么不错。
我的“激将法”与“对比法”取得不错的效果。妹妹体会到我的真实生活——无奈、局促，一点都不像她想象中的充满诗意与浪漫。
几天后，按捺不住的妹夫带着我妈来到上海。在我的撮合下，没多久小两口就和好如初。在我的建议下，小两口决定回去在妹妹单位边上买个小房子住。和公婆分开矛盾自然就少了，妹妹也会觉得舒畅一些。
妹夫虽笨口拙舌，却不算“妈宝男”，经过媳妇这么一闹，他对“二孩”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准备成熟一点，过几年再说吧！”对于妹妹这种“不甘心偏居一隅”的心态，我劝两口子定期去外地旅游，不要整天跟牌局酒桌的朋友混在一起，也要营造一些浪漫的惊喜。
我带他们逛了几天，看到妹夫一点不心疼地给妹妹买衣服和美容养颜的滋补品，我觉得挺好。充满烟火气的夫妻日子，不就该这样平和、实在、接地气吗？
看着妈妈眼角的皱纹与鬓角的白发，我无法自抑地想：“倘若我像妹妹一样过着安稳的生活，妈妈是否不会那么操心，不会老得那么快？”
现实面前，人生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可逆，也不可交换。我只能开足马力继续奋斗打拼，直到我能怀揣更多的梦想、掌握更多的选择，才敢说青春无悔吧。
作为一名“沪漂”，我整天被家人追问：“找得到男朋友吗？”“买得起房子吗？”“能回老家发展吗？”36岁后，家人的逼婚攻势减弱了很多，大概是觉得催也没用了。
春节刚过，我被父母的一通电话打懵了。他们说：“你妹两口子闹离婚，我们先把你妹劝住，让她去你那玩一玩，冷静冷静。你妹夫平时对你妹百依百顺，公婆也对她不错，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
刚挂掉电话，妹妹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说让我去接机。什么情况？这不像我妹的做事风格啊？我满腹狐疑，妹妹天生乖巧，性格温和，很讨大人喜欢。她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家门口的事业单位，24岁时嫁给一个各方面条件不错、性格宽厚、门当户对的高中同学。在我看来，她的人生像是进入保险柜一般的妥帖安稳，为什么人近中年又叛逆起来了呢？
在机场见面时，妹妹变得时尚、洋气了，发型和妆容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一见面，她竟和我说起了普通话，搞得气氛有点尴尬。
“姐，我跟单位请了长假，在上海找到工作就回去辞职。”
“什么？”我吓了一跳，“金饭碗，说丢就丢啊？当年你考进去的时候多不容易啊！”
妹妹挽着我的胳膊，亲热地说：“啥都别说了。哪儿好玩带我去哪儿，我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把过去的一切彻底推翻洗牌喽！”
我从机场开车到外滩，妹妹尽情地大笑大唱。玩到凌晨12点时，我已哈欠连连，妹妹却依旧兴致高昂。看着她，我忽然觉得陌生起来，我那个从小乖巧，连青春期都没闹过的妹妹，怎么会突然要离婚？会在凌晨还不回家？
回到我的小公寓时，已经凌晨两点。小区的停车位紧张，我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车位。妹妹惊讶于我的居住环境——30平方米的一居室月租要六千多，家具装修都老掉牙，水管与电线赤裸裸地暴露于墙壁之外，蟑螂经常从下水道爬上来。
我自嘲地说：“这已经很好了，我从今年起才独立租房，之前都是跟别人合租的。比起你在老家那种140平方米精装的婚房，姐姐是蜗居族喽。”
二
夜里和妹妹挤在一张床上，妹妹问我：“爸妈一直说黄浦江不是你的、新天地不是你的、上海的高楼大厦都不是你的，你有的只是越来越高的眼界和越来越难嫁的事实。姐，真的是这样吗？你后悔过吗？”
我叹了口气：“当然后悔过，也羡慕你有车有房有老公的人生。”妹妹说：“可我过着一眼能望到退休的生活，常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再完美的爱情，跟公婆掺和一起就变成鸡零狗碎……虽说咱妈这辈人就这么过来的，但我就是不甘心。”过了一会，她又感慨地说：“我一直羡慕你的自由、你的世界……特别是这一年，老公家总催着我生二宝，我好惶恐，覺得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呢？我想，催得急了，就离婚算了。换一种活法试试看……”
我俩聊着聊着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上班前，我把车钥匙和门钥匙给了妹妹，让她自己去玩。面对父母和妹夫的连番电话，我告诉他们不用太担心，妹妹只是叛逆期来得迟一些，小女孩的冲动与矫情“发作”得晚了一些。
傍晚回家时，妹妹已烧好四菜一汤。品尝了妹妹的手艺后，我对她大为赞叹。
“我老公从不夸我。我花几个小时做的饭，他几分钟吃完就了事。”妹妹自嘲地笑笑。我说：“那是因为你天天都做饭呗，像我这样忙了一天回来，假如有口热汤喝，不知道心里多感激、多幸福！”
妹妹随后跟我抱怨起这里的房价：“姐，我今天路过房产中介时，看到你住的破房子也要8万元一平方米！这要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啊？怪不得咱爸妈整天操心你，怕你孤老在大马路上。”
我坦诚地说：“我这年纪回到小城市就算能买房创业，也是人家的笑柄……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所选择的路，要想在三十几岁再回头，成本太大了。”
妹妹原以为大城市的生活会给我各种各样选择，没想到我竟然没有其他的路可选。怕她过度担心，我就与她聊大城市的好处——至少，我现在工作不断加薪、平台不断拓宽，虽然不知道还要单身多久，但说不定哪天就来了桃花运呢？
妹妹在上海玩了七天，对大城市的新鲜劲已然过去，妹夫打来电话一个劲儿赔礼道歉，说要来接她。妹妹嘴上还硬气，但我早就看出来她想孩子想得受不了。我顺水推舟地说：“周末我陪你去人才市场吧，你把简历准备好。”
到了人山人海的人才市场，妹妹的自信心完全被击垮。那里尽是更年轻的面孔、更漂亮的简历、更优秀的人。妹妹不得不承认，上海的起步工资倘若减去房租与日常开销，还真比不上家乡的工作呢。
三
妹妹住上海的这段日子，母亲常在电话那头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不想让你妹妹吃那个苦，到头来后悔啊……”我为她宽心说：“她闹一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外面体会一下艰难，回家过日子才心甘情愿啊。”
过去，父母一给我打电话就是催婚，我们之间说不上几句贴心话。这次，借着妹妹这件事，我体会到他们的心境，常常安慰他们。母亲设身处地地说了很多话，如“你也不容易”“爸妈帮不上你，对不住啊”等，让我们之间多年的坚冰，悄悄融化……
趁着妹妹来了，我邀请她帮参谋一下我的两位追求者。
第一个是有房有车有娃的离异男，妹妹一看就摇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是我们县出名的“学霸”，凭什么要给一对双胞胎做后妈呢？”
第二个是小我7岁的同事。妹妹也不喜欢，认为对方有恋母倾向，而且没房没车。“你嫁给他，不是要继续租房住吗？难道要等你们十年后熬出头再买房？”
得知这两个是我仅有的选择时，妹妹劝我继续单身等待下去。我苦笑着跟她分析我在婚姻市场上的劣势：高龄、外地人、无资产，要是我去参加相亲类节目，一准没有男方会亮灯。这么一对比下，妹妹忽然发现她那四平八稳的老公那么不错。
我的“激将法”与“对比法”取得不错的效果。妹妹体会到我的真实生活——无奈、局促，一点都不像她想象中的充满诗意与浪漫。
几天后，按捺不住的妹夫带着我妈来到上海。在我的撮合下，没多久小两口就和好如初。在我的建议下，小两口决定回去在妹妹单位边上买个小房子住。和公婆分开矛盾自然就少了，妹妹也会觉得舒畅一些。
妹夫虽笨口拙舌，却不算“妈宝男”，经过媳妇这么一闹，他对“二孩”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准备成熟一点，过几年再说吧！”对于妹妹这种“不甘心偏居一隅”的心态，我劝两口子定期去外地旅游，不要整天跟牌局酒桌的朋友混在一起，也要营造一些浪漫的惊喜。
我带他们逛了几天，看到妹夫一点不心疼地给妹妹买衣服和美容养颜的滋补品，我觉得挺好。充满烟火气的夫妻日子，不就该这样平和、实在、接地气吗？
看着妈妈眼角的皱纹与鬓角的白发，我无法自抑地想：“倘若我像妹妹一样过着安稳的生活，妈妈是否不会那么操心，不会老得那么快？”
现实面前，人生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可逆，也不可交换。我只能开足马力继续奋斗打拼，直到我能怀揣更多的梦想、掌握更多的选择，才敢说青春无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