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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很远,但并不陌生。25年前的热播剧《北京人在纽约》中,初下飞机的王起明与原配妻子争执着家长里短,坐上汽车横穿曼哈顿。在经济体制深化改革才刚开始的年代,国内观众通过电视镜头,将曼哈顿的繁华尽收眼底。
曼哈顿并不是纽约的全部。和很多初次闯荡纽约的人一样,王起明夫妇只能去往当时纽约的卫星城布鲁克林,租下一间价格低廉的地下室,嘟囔着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时至今日,纽约市以曼哈顿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不仅带动了长岛和纽约州哈德逊河中下游的河谷地区的发展,而且将新泽西州中以纽瓦克和泽西市为代表的五市、康涅狄格州七大城市中的六座,以及宾夕法尼亚州的东北五县,也纳入辐射范围。
这个地区被称为“纽约湾区”。
湾区既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经济学概念。纽约湾区是这个概念的最早实践者。如今对湾区经济的定义,基本就是对纽约湾区发展史的注解。诸如,它必须经历一个港口经济的时期,形成制造业为主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链,而后制造业逐渐朝周边迁徙,服务业成为主导产业,最后将以高新技术为主要产业。
湾区经济的发展模式,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还没有衰退的情况下,越来越受到想要发展经济的国家的重视。它所需要具备的发展前提,早就不被美国独享,几乎后来居上的东京湾区就是一个例子。
根据世界银行2010年的一项统计,全球经济总量的50%集中在入海口。
不过,纽约湾区这个先行者,依然是目前的最强者之一。对林林总总的学习者而言,它的发展史仍有很强的借鉴意义。
转向金融
《海上钢琴师》的主人公,是被人抛弃在轮船上的一个弃婴。这艘轮船在大西洋上航行,携家带口的人们在旷日持久的旅程中昏昏欲睡,但在将要抵达目的地时,总会有一个旅客率先看见了自由女神像,然后整个甲板上的人都站起来挥手大喊:纽约!
这部电影的故事背景是在20世纪初,欧洲移民大量拥向美国,纽约就是他们的第一站。
为什么是纽约?
它最先被荷兰人开垦,被称为“新阿姆斯特丹”,后成为英国的殖民地,才改名为纽约(New York,即新约克)。利用这里的港口地势,殖民者建设了自由港即曼哈顿。
20世纪初,欧洲扩张殖民地的脚步依然未停,新建港口遍布全球。东西方的经济路线图,被港口贸易勾连起来。大批劳动力前往港口城市寻找工作,促进了当地制造业的兴盛。人口与产业链的集聚,从此开始循环起来。
在当时的人们眼中,纽约的市场机会无限。《纽约晨递报》专栏作家费兹·葛瑞德,在1921年给纽约起了个绰号,叫“大苹果”。
到了今天,港口城市所占据的优势仍然是不可逆的。根据世界银行2010年的一项统计,全球经济总量的50%集中在入海口。当然,制造业不再是创造财富的最主要产业,纽约在20世纪50年代即转向服务型经济。
纽约湾区并不缺少教育资源这个本钱,湾区内坐落了三所常春藤联盟高校。
确切地说,纽约彼时的主导产业是金融服务型产业。二战以后,制造业步入衰退期,大量工厂搬迁或倒闭。20世纪70年代开始,金融服务业成为纽约最耀眼的产业。加上港湾的天然优势,这里成为全球金融聚集地,华尔街声名鹊起。
到现在,金融业依然是纽约的核心竞争力。华尔街联结着全球金融体系,此处的波澜会立刻影响到世界金融体系的稳定。全球主要证券交易所股票市值的排名上,纽约证交所和纳斯达克(NASDAQ,全称为“全美证券商协会自动报价系统”,1971年创立于华盛顿,所谓“交易中心”在纽约)占据前两名,上市企业市值合计为37.68万亿美元,是香港证交所和深圳证交所上市企业市值之和的6倍。
顶层设计
后人将湾区经济分为四个阶段:港口型经济、制造业经济、服務型经济和高新技术型经济。每一次经济模式的变迁,势必引起贸易地图的重新绘制,也即经济重地的转移。那么,纽约湾区如何能每次都立于不败之地呢?
RPA(Regional Plan Association)是理解纽约湾区“常胜”的关键。它的全称是纽约区域规划委员会,后称纽约区域规划协会。1921年,由罗素·赛奇基金会资助,查尔斯·诺顿召集建筑师和规划师建立RPA,该机构伴随纽约湾区成长,指引了纽约湾区百年发展进程。
RPA形成以前,纽约受益于“1811年委员计划”(Commissioners’ Plan of 1811)。这是一份关于纽约城市发展的规划文件。为了解决移民潮问题,文件规划了独特的网格状的城市结构。日后各国的大城市,对此多有模仿和借鉴。
但是,人口的膨胀是后来的曼哈顿所不能承受的。RPA发布第一次区域规划是在1929年,这份《纽约及其周边地区的区域规划》范围包括22个县,面积达5528平方英里。此版规划的亮点在于,将纽约和周边区域作为整体考虑,制定了建立开放空间、缓解交通拥堵、放弃高层建筑、预留机场用地、减少财产税、建设卫星城等十项政策,同时提议构建公路、铁路和公园网络,以及居住、商业和工业中心,作为该区域发展的基础。
在这之后,纽约不再是单纯的一个城市或港口,它成为第一个跨越行政区的大都市圈。在规划中,韦拉札诺海峡大桥的建设、乔治·华盛顿大桥的选址以及主要港口迁出曼哈顿等建议,都出自这一规划。“卫星城”的概念此时已经生根发芽。
RPA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至今共作出了四次规划,都是在经济潮流变化之初,对纽约的产业进行颇具远见的调整。 例如,它的第二次规划是在1968年,当时纽约制造业的兴旺已经难以为继,旧的自由主义经济学面临破产,纽约湾区也出现了老城区中心空心化的问题。在这次规划中,RPA提出利用轨道交通连接各区域,缓解小汽车过度使用带来的环境问题,同时把曼哈顿建设成为全国性的金融和商业中心,来促进城市中心再繁荣。
金融产业,就这样被引进纽约,并在70年代开启的新自由贸易的体系中躬逢其盛。这项颇具前瞻性的规划调整,奠定了纽约湾区后来成为世界金融高地的基础。
RPA发布第三次区域规划是在1996年,这次主要意在巩固和加强金融机构的制度设计,核心是借投资与政策来重新构建3E,即经济、环境和公平。可惜,2008年金融危机重创了纽约金融业的声誉。
“科技新城”
2016年,纽约湾区来自金融、保险、地产和租赁产业的GDP达5473.71亿美元,占纽约湾区GDP总量的33%左右,高于同年旧金山湾区整体的GDP。根据2018年的一份统计,纽约湾区的GDP规模达1.72万亿美元,人均达到8.46万美元。但即便如此,纽约湾区亦不见得能维系“湾区之首”的地位。

纽约湾区在金融业上的成功,是抓住了7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贸易的机遇。当下,经济领域的变革动力更加细微和分散,这会使抓住下次机遇的经济体,能够更稳固地建造知识壁垒,享有领先的优势。而专家们的明确共识是,科技变革将引领湾区经济的下一个阶段。
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湾区,拥有包括硅谷在内的高科技产业群,曾让其他地区望尘莫及,纽约湾区也不例外。但是,差距并非不可弥补,科技的动力引擎—大学—同样是纽约湾区的强势所在。
西方历史中,大学起源于中世纪各行业在城市中的自治组织,大学本身就是参与社会经济及活动的主体。
这个传统继续发扬,硅谷的产业景观就是明显的例子。大学内专门设有将科学转化为技术、也即把知识变现的办公室。校园内的研究人员,多数也是硅谷创新型技术公司的职员,因而硅谷总能保持自身的水准,走在世界的前沿。
纽约湾区并不缺少教育资源这个本钱,湾区内坐落了三所常春藤联盟高校—哥伦比亚大学位于纽约州,普林斯顿大学位于新泽西州,耶鲁大学位于康涅狄格州。除了这几所名校外,还有数十所其他高校。此外,位于波士顿的麻省理工学院等著名大学,毗邻纽约湾区,近年来与纽约湾区多有合作。
这场朝向科技的转型,纽约湾区早在21世纪初就开始了。布隆伯格担任纽约市长的2002-2013年,纽约湾区的产业链发生了很大变化。特别是在2009-2013年,纽约市高科技产业的就业增长率为33%,高于纽约市各产业8%的平均水平。
Savills PLC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8年,纽约第一次在全球30个最大城市的科技排名中超过旧金山硅谷,成為世界第一大科技中心。高科技产业也从曼哈顿下城扩散到布鲁克林区中城、皇后区的长岛市,包含了7000多家高科技公司。
纵观纽约湾区的发展历程,它很明显地规范着湾区这一经济模式的定义,即在充分利用和顺应市场经济的基础之上,保障自由市场的资源配置优势。同时,政策的制定者需要盯紧世界发展的潮流,合理调整产业结构。湾区的规划,从来不是单纯的“圈地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