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和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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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有大人陪着的时候,而大部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零零的周末和寒暑假,还是去老图书馆的好。
  老图书馆的入口隐在几家小铺子间,通向一个深深的院子,夏天时好是阴凉。我从家里骑自行车顶着大太阳一路过来,总要在那院子里好好歇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走。那院子有一半覆在楼房阴阴凉凉的影子里,另一半,长着棵夏天里浓密葳蕤的大树,枝条伸展招摇,叶子偶尔落在通向图书馆二楼掉了漆斑斑驳驳的铁楼梯上。脚踏在铁楼梯上,咚咚咚的声音低沉徘徊,在院子里回荡好久,像那些没有人的院落里的钟声。我在学校里和同桌女生说起这图书馆,她说觉得那院子和铁楼梯阴森得可怕,她总也不敢去。怎么会可怕呢,在我看来那简直是秘密花园一样的好去处,像武侠故事里的藏经阁。我在这里遇到过同年级邻班的女生,在学校经常见着没有说过话的,总是相互望一眼装作不认识走过去,谁肯放下薄薄的面子先打招呼呢?
  二楼是青少年借阅室,屋子里通常只有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奶奶,大部分时间在织毛线,有时也看报纸。她坐在靠窗的那面墙边,有人进来时抬头看一眼,手里的活丝毫不乱。她靠着的那扇窗,木头窗框向外钦开,朝着的想必是低徊在斑驳铁楼梯上的大树枝叶,阴凉的绿意透过窗子蔓延到屋里来。好长一段时间这间借阅室只有那位奶奶和我两人,有时候换成一位很年轻腿有些跛的阿姨,那阿姨说起话来声音很好听。那么漫长又荒芜的成长期里,泛黄旧书页散着让人心安的气味,空荡荡的屋子里管理员奶奶的毛衣针扬起,落下,抬起头看到墙上的光影又移动了些,却从来不知道已经几点几分,天荒地老也就是这样吧。
  青少年借阅室并排着四排长桌子,桌子上立着木架子,夹着各类少年报。最里面的那面墙边立着一排高高的书架,书架中间由一块可向上掀起的合页板子隔开,容一人出入。书架朝外的一面镶着玻璃,通常只能隔着玻璃选书,选中了告诉那位奶奶请她进去拿出来给我,后来熟了她嫌麻烦便把那合页板子掀开让我自己进去拿。左边的书架基本都是些兒童文学作品或是青少年版的世界名著,右边有好些当月的少年刊物和线装本的过期合刊。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将书借出只能站在书架下翻看,我翻过插图本的《红岩》,改写成小说的《王子复仇记》,还躲在最角落的地方胆战心惊地看青春期生理知识的读物,一边读着一边用眼角窥着外面的动静,入神时惊起一身冷汗。有时也把书和杂志拿出来趴在看报的那几排长桌子上光明正大地读,我记得读到的《东方少年》杂志上的一个故事,一个少女塞了两包方便面在书包里离家出走,晚上走在大街上只有自己和两包方便面,遂极想仿效。还读到一本叫“岁月留香”的《儿童文学》杂志精选集里五六十年代的故事,有一个守着铁轨的老人,还有几个孩子争抢着吃豆腐的故事……那样的日子真是和故事一样孤独。
  后来跟爸爸要了三十几块钱办了张借阅证,那张手掌大小的借阅证有着红色的塑胶皮套,我选好了书把它们一起递给那位打毛线的奶奶,她戴上老花镜头抬得高高地在借阅证上一行一行填上图书编号,然后在书的最后夹着的一张牛皮纸卡片上填上我的借阅证号,都填好后起身把我的借阅证放在书架后头紧靠着墙的一个柜子里,锁上,等还书时再取出交给我。有一个暑假我每天借两本书带回家,隔天归还时再借两本,还记得借了《绿野仙踪》,借了那一排挨着的几本童话书,还借了些物理知识科普小书。可是印象最深的,是秦文君的一套小说,叫“秦文君花香文集”,收录了秦文君早期的很多作品,《十六岁少女》《黑头发妹妹》《孤女俱乐部》等,都是很久远的少女时代,当然也有《男生贾里》《女生贾梅》,可我从那时候开始似乎就更喜欢她在贾里贾梅之前的那些小说,我喜欢那种封闭时代里的孤寂感,一度沉浸在那些细腻的感觉里。停电的晚上,我坐在天井里把家里电动车车灯打开读《十六岁少女》,带点作者自传性的的知青时代小说,读到在黑龙江林场的冬夜,上级通知停止供暖,一群青年人团团围在屋子里,在夜里冻得觉得捱不过去了想写遗书,可是钢笔也被冻住了……我在一个闷热的夏夜里读着想着,什么地方那么冷呢?许多年后很多东北的冬天里,我明白冷大概也是没有尽头的吧。后来,高中的时候和一位朋友聊起小时候读的秦文君的小说,我说我不那么喜欢贾里贾梅而喜欢《十六岁少女》,被她狠狠嘲笑了一阵子:“那不是本古老的知青下乡小说吗!”当年的我在车灯射出的那束光里啃那一行行字,觉得它们很近很近,就像那束光里舞动的灰尘,只是十六岁好遥远啊!   等到二楼借阅室再不能满足我的时候,就再咚咚咚爬層铁皮楼梯,往三楼去了。三楼借阅室要大很多,人也多一些,常常有老人家坐在那儿看报纸。四面高高的书架围起来,中间也有一扇合页板子可开合,只是再也不让随意进入了。这一层的管理员是位老爷爷,总是坐在书架围成的空间里面整理装订着一本本旧书和卡片,看着要尽职很多。书脊朝外立着,隔着玻璃选好书告诉老爷爷,他取出后再把借阅证交给他,每次被允许借两本。那儿的书比二楼的厚了很多也旧了好些,我借了一些福楼拜、司汤达类的名著全译本,回去觉得很难读,囫囵吞枣地过了遍,还借了些历史地理图册,当然还有福尔摩斯。初读福尔摩斯是在一个周末上午,雨刚刚下过,屋里居然有一点点凉,我盘坐在客厅沙发上,腿上搭着薄薄的毯子,窗外天又阴了,小雨又落下来,哒哒打在树叶上。我读的第一篇福尔摩斯不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血字的研究》,不是《四签名》,而是我忘了名字的很短小的一篇。华生经过一户人家看见窗子里有一张小小的脸,穿着靴子走过泥泞的路回到家里和福尔摩斯聊起,福尔摩斯看到他靴子上的泥遂明了他的行径,并推测了那窗子里的小孩的故事,过了几天华生又经过那栋房子,果然如福尔摩斯所料。几乎是没有案情的一段小叙事,淡得连情节都要忘了,可是一直记得读时那种凉爽的如喝了口苏打水的触觉与心情,印象中的华生和福尔摩斯应该是在阴冷的伦敦冬天围在屋子里的壁炉前聊天,那天气就如我窗外所及的阴雨天,水汽快要贴在人的皮肤上来。我想着那个遥远的英国,应该总落着阴阴的小雨,穿黑色大衣的绅士拄着弯弯的伞把走着踱着,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我上初中的某一年,听说那条街上的楼房都要拆迁,其实早在那之前的几年那些音像铺子和杂志摊都陆续没了。某天我又到图书馆借书,管理员都在忙着整理东西,说图书馆要搬迁还没确定搬到哪,书不能借了。那之后我再也没走进那个院子。初三的时候同学告诉我图书馆搬到了挺远的一条街上,我骑着自行车找到了,可那哪里还是图书馆,就是一家店铺,一排书柜,摆着没几本书,我随便借了几本历史八卦杂志,再也没回去过。我那借阅证不知是否还躺在那个带锁的柜子里,而我借回去的那几本八卦杂志,在我草草翻过后扔在了房间角落,几次搬家中不知遗弃到了哪。

  在我离开县城上高中电光石火般的那几年,每次回来都像误入星际迷航的烂柯人王质,从来不知道从何时起那条街早就高楼林立,装修精美的品牌服装店站满一整条街,街角促销商品的广播声嚷嚷地没个停息。我再也没找到图书馆,听说它已经在新修的广场边有了一幢气派的所在。可在我每次回去的寥寥几天里,只愿做条咸鱼瘫在家里,再也没有力气去寻找它。
  我在成年后去过一些地方,没去过一些地方,在童年时早就都去过了,因为那老图书馆有扇任意门,就藏在二楼借阅室映着斑驳铁楼梯与阴阴绿意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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