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米尔采茶女献给世界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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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乌黑的手,光线从手上的褶皱穿过,手腕上有一只做工粗糙的镯子。33岁的列琦米是种植园的一名采茶女工,和其他所有采茶女工一样,她是一个普通的泰米尔女人。列琦米五指灵巧地在茶树的芽尖间舞动着,茶树枝末端的两片叶子和胚芽间的小虫子被吓得慌乱逃走。列琦米边摘边迅速地放入背上的口袋里,而我却做不到那么娴熟。我的采茶师傅列琦米耐心地教我采茶的手势,但茶树枝很顽固,还要使柔软的叶子不被摘碎,需要极其熟练的手法。
  大多数泰米尔女人都不会说英语,因为她们大多数都没受过教育。但列琦米知道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像“茶”、“钱”、“大象”和“过来照相”。为了照应我,列琦米被其他几位采茶女工甩在了后面——她们已经采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采茶——女性的工作
  在斯里兰卡努瓦拉埃里亚山林地区的种植园可以采集到最为昂贵的茶——锡兰红茶中的“贡品茶”。
  在英国殖民斯里兰卡期间,当地种植园决定在锡兰(斯里兰卡的旧称)土著居民——僧伽罗人聚居区栽培茶叶,但僧伽罗人拒绝为殖民者开荒拓土。为了使种植园正常运转,英国人便从印度运来了泰米尔人。当时斯里兰卡以出口咖啡为主,部分种植园也在进行茶叶种植的实验。1867年,善于发掘探索的苏格兰人詹姆士·泰勒首先种植了从中国运来的灌木茶树。但19世纪70年代,大片咖啡树苗死于一种能使叶子生病的细菌——“铁锈斑”, 而能够抵御病害的茶叶大难不死,泰米尔人也认为采茶比采集咖啡豆更加容易,而且靠女人们就完全能胜任。
  斯里兰卡山间的早晨总是十分凉爽,气温在10-13度之间。采茶女工们穿着高领毛衣,围着头巾,脚上却穿着一双价格低廉的罗马平底凉鞋。这样十分危险,因为茶田里有毒蛇。采集前要用力晃动周围的树苗,用噪声赶走一些爬行动物,但这种方法赶不走水蛭,因此采茶女工休息时,需要从腿上摘下这些深棕色的吸血鬼。
斯里兰卡山间的早晨总是十分凉爽,气温在10-13度之间。
采茶女工们排队按顺序将采好的茶叶过秤。

  每位采茶女工都有一套专门的采茶装备——头巾、背在背后的口袋和一件长围裙。长围裙可以避免她们的腿被坚硬的小树枝划伤,或是被露水粘湿。还有一根专门用来划分“工作区域”的竹竿。
  如果你看到了茶树的整个生长过程,就会发现连成一片的它们,好像一块不断被加工润色的绿色地毯:一排排幼小的“新”灌木,很快就取代了“老”灌木。茶树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平均气温10℃以上时芽开始萌动,喜光耐阴,树龄可达一二百年,但经济年龄一般为40-50年。在热带地区也有乔木型茶树高达15-30米, 基部树围1.5米以上,树龄可达数百年至上千年。35年后,灌木茶树的嫩枝生长的速度开始减缓,因此为了5年后砍掉老的一批,要在缝隙之间预先种上新的一批。
  采茶女的工作时间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六点。中午一点开始午休,一小时后继续工作。姑娘们坐在地上休息,拿着装满茶水的暖水瓶和米饼。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向我展示她们的双手:由于长期从事采茶工作,她们的双手布满了像老年斑一样的褐色斑点。她们告诉我连续工作几年后,再想洗去渗入皮肤的色素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休息时间一到,一位采茶女工急忙沿着坡路向村子跑去,原来她是急着回家看孩子。因为一天中,女工们除了午休这段时间,只有两次十分钟的休息——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
  是否出田劳作,由女工们自己决定。种植园主不支付她们工资,而是直接购买她们采集来的茶叶:30公斤嫩茶可以卖800斯里兰卡卢比(约为36人民币元)。但如果少于这个公斤数,要罚款。老茶叶和树枝被视为“垃圾”,如果女工们采到了也会被罚款。采到潮湿的叶子也要被罚款,因为水分会增加重量。多次被罚款的那些女工,会被解雇。
  泰米尔女人采茶的收入是维持全家生计的主要来源。因为村子里适合男人们干的工作不多,采茶女工们的男人经常坐在家里,或者去国内的其他地方打时令工。
  采摘完一个种植园的茶叶大概需要两周的时间。每周连续采摘6天,平均每天采摘不少于30公斤的话,采茶女工们每月最多能赚到20000斯里兰卡卢比(约为914人民币元)。
  “你们会采一些自己留下来吗?”我好奇地问列琦米。“不会。”她笑着回答,“我们都想尽可能多的为种植园主采摘一些,而且为自己采摘要是被种植园主看到了,他就再不会雇你了。工厂会把一些他们不需要的茶叶分给我们。”午休时间结束了,女工们四散着向山坡上走去,回到各自的区域继续劳作。
  晚上收工
  世界上大多数种植园都是人工采摘。机械化的采茶机收摘得不够干净,总是漏掉许多好茶叶。斯里兰卡的种植园又都在山坡上,采茶机难以行进。而且,这里的人工劳力低廉。
  女工一天上交两次采到的茶叶。晚上,我们走下山坡,来到路边,这里停着工厂的车。验收人员已经在这里等我们了。
  采茶女工们排队按顺序将采好的茶叶过秤。负责人在登记簿上记下她们各自收获的重量。我的袋子也过了秤,只有5公斤,但我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女工们看着我采的茶嬉笑着。
  “你还是个新手嘛!”列琦米边安慰我边将我采的茶倒进她的口袋里,这样一来,她超额完成了任务,负责人记录了重量。   称过重量的茶叶都被倒在地上,由负责人验收茶叶的质量。然后,男人们将茶叶装进柳条筐搬上车。
  “咱们走吧,”列琦米说,“晚上去我家过夜吧,欢迎光临。”
  一路上,我看到好几个卖东西的小屋棚,里面摆满了各种熟悉的蔬菜:胡萝卜、圆白菜、南瓜等。山上和山下完全是两个温度,我还看到了椰子树和芭蕉树。
  许多采茶女工都住在种植园或加工厂附近。列琦米有一个大家庭,她的父母在靠近大路的森林里建了3间房子:土制的墙,石棉瓦的屋顶,院子里还有一个专门存放日常用品的小木屋,房子周围就是菜园。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她头上围着纱丽(印度妇女的衣服,是一块长布,缠在身上,布的一端斜披在肩上,有时蒙在头上),身穿一件欧式衬衫。
  “这是我的妈妈,欣达。”列琦米说,“她是当地的一名导游,会说英语。晚上你就睡我那屋吧。”
  列琦米的英语就是她妈妈教的。有时为了赚些外快,欣达会把游客带到自己家来参观。晚上,男人们睡在最大的房间里,房间里有黏土做的壁炉。第二大的房间,里面很黑,是给女人们睡的,房间里没有通电。
  我和欣达坐在女人屋子旁的一个不通风的小储藏室里闲聊。透过墙壁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蟋蟀稀稀疏疏的鸣叫声,就像孩子发出的喘息声。
  “很早以前,这里属于英国人,那时我们还没来这儿。”欣达说,“后来,我们被从印度带到这里。现在我们独立了,我们已经不是印度人了,是斯里兰卡泰米尔人。我的孙子们出生在这里,他们有斯里兰卡国籍,可以参与国会代表选举。”
  英联邦的遗产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三个采茶女工坐在混杂着装满茶叶的柳条筐的卡车斗里,一路颠簸着来到了种植园。卡车司机也不懂英语,他的日常工作只包括将女工们载到种植园和将柳条筐扔下车。我们来到马克伍兹工厂——斯里兰卡最古老的工厂之一。马克伍兹工厂始建于1841年,创建者是英国大尉威廉·马克伍兹。现在,这家工厂在斯里兰卡企业家的带领下得到了迅速发展,成为了一家股份制公司,2013年英国王位继承人查尔斯王子还亲自访问了这家工厂。
  马克伍兹工厂的管理人员拉尼尔也是僧伽罗人。为了更好地胜任这份工作,他不仅专门攻读了高等学位,还对产茶行业进行了研究。
泰米尔女人采茶的收入是维持全家生计的主要来源。

  “身为管理者,我要负责很多工作。除了研究管理机制,还要监督工人,为此我还特地学习了泰米尔语。工厂里从事生产的主要是女性,男人们只干一些体力活。”
  烘烤茶叶需要烘炉供热。我们经过烘炉的时候,看到一位正在不断地往里面加松木柴的泰米尔中年男人。
  “你看到他穿的纱笼了吗?”拉尼尔指着男人的衣服对我说,“穿彩色的都是做粗活的工种,有职位的工种都穿白色纱笼。”
  我们来到二楼,种植园提供的所有茶叶都堆积在这里。在巨大的生产间里,长长的流水槽里放满了新鲜的茶叶,送风机轰轰地吹着热风:茶叶在这里进行第一步热处理——风干。为了使底层的茶叶也能彻底干燥,泰米尔女工们需要用手不断地翻动茶叶。
  一楼满是机器的轰隆声,空气里也满是灰尘。泰米尔女人们穿着蓝绿色的阔腿裤和短袖衫忙碌于机器之间,她们将成品茶叶装进大号纸袋,再统一摆放到仓库。她们头上戴着一种又黑又长、能将辫子露在外面的紧缩帽,都穿着工作鞋——越南式的橡胶凉鞋——工厂发的。
  列琦米告诉我,许多泰米尔女人都不愿意在工厂里工作,因为种植园的工作相对来说更自由——可以旷工,没有人监督工作过程,只验收成果。工厂对女工的要求更高:她们不仅要身体健康、学习能力强,还要讲礼貌,而且工厂不接收“临时工”。
  工厂发放的工资为每月17斯里兰卡卢比,还有一些补助和“退职补助金”。
  “我们没有退休金,”拉尼尔说,“但是工厂会每月从我们的工资里扣除15%,我们自己再交8%。等我们不再能工作的时候,政府就会把这笔钱一次性给我们。这就是所谓的‘退职补助金’。”
  拉尼尔带我参观了工厂里唯一一台现代化的电控机器,是用来过滤不符合规格的茶末的。这台新机器在这些19世纪留下来的旧机械中显得尤为突兀。
  在一间和生产车间隔开的玻璃屋里,品茶师正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他品尝的是由专人送来的最贵的绿茶——精取胚芽。
  “品茶师,”拉尼尔满眼羡慕地看着他说,“是非常有前景的职业。他为每批茶打分,他说不好的茶叶,我们就发到当地市场。”经过一台机器时,我看到女工们正在将一箱绿茶倒进一箱茶叶尖发黑的茶叶中。
  “她们是不是弄错了?”我问道。“没有,”拉尼尔笑着说,“这是特供英国王室的茶。英国女王非常喜欢喝这种由最好的锡兰黑茶和绿茶混合而成的茶。这种茶专门由位于高山地带的工厂提供,山坡下茶的质量相对较低。”
  游客可以在工厂的院子里买到类似的混合茶,但售价非常高,尽管工厂的成本每包仅为3.8英镑(约为35人民币元),但售价为每包80到85英镑。特供茶都用小匣子装着,匣子上印着英国王冠。
泰米尔女人们穿着蓝绿色的阔腿裤和短袖衫忙碌于机器之间,她们将成品茶叶装进大号纸袋,再统一摆放到仓库。

  经销商的游戏
  锡兰茶早就成为一种传说,但所有的荣誉落到了将它出口的公司手中。20世纪70年代初,种植园收归斯里兰卡所有,大量斯里兰卡公民开始从事茶叶生产。   拉杉达·德吉拉杰当时也在茶叶供应链工作,但现在已经转行干了导游。他俄语说得非常好,因为他曾在苏联留过学。他很早就把锡兰茶运送到了俄罗斯,但由于1998年的危机(进口商拿到了商品,但不能及时付清欠款)损失惨重。随后拉杉达带我去了科伦坡茶拍卖会。
  拍卖每周进行两次,在讲演厅里,那里很少允许普通人进入。台下坐着经销商,主持人负责发布新茶。
  “实际上,所有拍卖的茶现在都还在工厂里,” 拉杉达低声向我解释道,“拍卖会上送来的每种茶,虽说都是试样,但品质绝对堪比贡品。通常竞拍者不需要品尝就可以竞拍,但如果有竞拍者需要品尝样茶后再做定夺,就会为他称出价值两英镑的进行品尝。”
  拍卖开始前,每位竞拍者都会得到一张表,上面描述着每批拍卖商品的种类、出产自哪个种植园、起拍价及现有规模等。这些信息是从事经营活动的经销商们编写的,每人负责自己的商品。
  “经销商的声望是连续数年专注于产茶行业挣得的。拍卖前一周,他们需要去一趟种植园,亲自评估和检查茶的质量,然后编写详细的目录。真正的经销商了解行情和趋势,还拥有各种经销渠道。
  如今锡兰种植园的茶被销往国内外,成为了锡兰的一张名片。斯里兰卡茶委会对贡品茶的商标颇有研究,他们告诉我,斯里兰卡出品的茶对包装有很严格的要求,伊斯兰的国徽是爪持宝剑的金色狮子,斯里兰卡政府茶叶出口主管机构统一颁发了“锡兰茶质量标志”——持剑狮王标志,该长方形标志上部为一右前爪持刀的雄狮,狮身上加了斑点,可以根据斑点的数量辨别真伪,应该是17个。
  “除了斯里兰卡,您在哪儿都不可能尝到从同一个种植园采摘的锡兰茶。” 拉杉达用手指向一位已经拍到了两吨并正在交易新一批的经销商。“经销商会从不同的种植园买茶,最后混合在一起卖。或是因为水旱灾害不能丰收,或是由于病毒摧残了灌木,或是因为采茶女工没有出工,种植园每个月提供的茶量得不到保障。
  前6次商品交易每次不超过一分钟。大厅里很静,没有任何喧哗声,宣布批次后,经销商竞拍。所有竞拍品早就按谈判和惯例定好了,起价后第一个竞拍的总是英国购买者。斯里兰卡在签署独立合约时,英国提出的要求之一就是保留对当地茶的专营权。英国大量进口斯里兰卡的茶叶作为原料,根据欧洲人的口味进行加工,如英国早餐茶,有着阿萨姆茶的浓度、锡兰茶的滋味、肯尼亚茶的色泽,依一定比例加以制作,并在红茶的基础上添加各种天然或人工的香料,以适应不同人群的口味需求。
  [译自俄罗斯《环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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