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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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年来,玲玲从没为自己的人生做过一次选择,两段婚姻都是男方主动追求,前一段离婚的原因在于丈夫受不了她的出轨行为——由于内在对于自己的人生没有清晰的意向,她只能不停地向外求,而一旦环境满足不了她,她就通过各种手段去寻找满足感,否则实在没有存在的意义。
  父亲是金牛座,早年下海赚了不少钱,可她从来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也从来没问过,反正花完了再要就是。家庭财富的增值保值距离她还很遥远。每次电话里与父亲沟通,无非就两件事:要钱和平事。父女俩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玲玲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在无意识间可以把所有靠近她的人转化,转化为对她千依百顺和无可奈何。通过撒娇和装可怜,她说服了一个个走进她生命的人确认她是个废物,而那些不能被说服甚至对她看不过眼的,则会被她疏离。她还骄傲地宣称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她喜欢的人,这是老天对她的恩赐,她认为命该如此,一帆风顺地走到生命的尽头。
  第一段婚姻的失败让她连续两年失眠,毕竟是10年最好的青春时光。她和他的关系就像女儿和父亲,每天丈夫忙完回家,正是她去夜店玩耍的时候,他们会简单交流一下一天发生的事情,然后丈夫叮嘱她在外小心、早点回家,他们就此别过。接下来的见面是在早上,丈夫继续出去工作,玲玲则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入睡,精力必须耗尽,否则还是会胡思乱想。
  手长腿长瓜子脸,眉宇间还有一丝英气,之前很多导演都曾经看上过她,认为不演戏实在可惜了,再加上家里和国内几个大导演都是世交,进入演艺圈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她演了一次就彻底放弃了——她受不了镜头中的自己,浑身僵硬,完全没有平时私底下的活泼劲,她为此更情愿在闺蜜圈中逗人开心,这是她的舒适地带。任何饭局或酒局,只要她在,就绝不会沉闷。她会让最不爱说话的人乐起来,凭的就是损人不带脏字的点评,而由于自己从小就不用参与各种关系和利益的争斗,她的任何褒贬都在大家的接受范围内。这世上难得有这么一个无公害的角色,自然是朋友遍天下,可玲玲的心里话从不跟这些人说。
  第一次见玲玲的人都会被她使劲咋呼的性格蒙蔽,她一激动起来手指会在空中不停捅来捅去,可瞬间又会变得沉默寡言。她走起路来从来没有干练劲,仿佛拖着一条伤腿。从冬天到春天,她永远穿着一件长款毛衣,就好像家里有10件一样的,而里面的衬衫都是在大陆商城买的一线品牌,价格比代购贵一倍还多。她的头发从来不认真收拾,洗完后自然风干。
  如果她有机会走进一个所有人卖力干活或者紧张准备的环境,大家的目光都会聚焦到她的身上,不是因为气质吸引人,而是这股暗沉的能量瞬间就成为了整个场域里能量的凹槽,那是一个早已经放弃自己人生的人才能做到的。
  玲玲的父亲在突变的大时代里看到了机会,顶住压力一举拿下,因此赚取了巨大的财富,成为了集体无意识里的人生赢家,这种成功掩盖了他作为人必会具备的失败感,而由于长期以人生赢家的面目示人,他甚至不能允许自己的下一代失败,因为这即意味着自己的失败。他把玲玲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去维护,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自尊心,原则上不允许她犯任何错误,而只要不犯错误就是最大的正确,于是玲玲从小天性就被扼杀,交易的条件是经济上的无条件支持。
  跟上一代人比,玲玲适应环境的能力极其有限,这源自于她内心深层次的恐惧。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身边的微环境变得顺从于她,为此她可以写出无数个受害者的脚本,通过夸大自己的痛苦和困境来博取同情和怜悯,同时她又会不计回报地帮助别人,为的是留住身边那些已经被她认可的朋友。
  35岁了,玲玲还没一个人吃过一顿饭,坐过一次火车和飞机,独自面对过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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