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沙龙与生命的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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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Q兄已下海多年,不再写诗了。几日前突然寄来一张漂亮的请柬,称自己独资的老Q茶房开业,敬请光临云云。他比我长三级,算是我的文学导游。当年钟情缪斯,几近痴狂。后来一改初衷,纵身下海,经营广告、CI设计、甚至跑软文等等,不经意间就有了数百万身家。
  不出我所料,茶房颇有些沙龙格调,所坐皆小圈子略有名气的文化人,只是我与他们多年未遇,已相当陌生。席间精美的食物与高雅的音乐往来传送,还有更显得“高雅”的各种话题在酒气、烟气、咖啡气中交错穿插,环绕成浓郁的文化氛围。主人赠我两本自费出版的新书,一本诗集、一本影论,一边说:“有钱了,出书容易了。”于是,我在这种极具商业气息和贵族气质的沙龙里,信手翻开它们。然而,浮华、矫情、造作、玄虚瞬间扑面而来,书里几乎集聚了我所厌恶的流行诗风,当年我们文化勇士的那种孤高与自由、清丽与热血却不知去向。
  当Q要我为他的书写评论时,我委婉回绝,并在他们挽着那群小鸟似的女孩翩翩起舞时,淡然告退。我想起数年来自己的孤身长旅,像张承志在大西北茫茫黄土中只身苦旅一样,我的精神倾向始终是清贫而又清爽的民间。而其中一间茅屋,成了我每念及此便会潸然泪下的一个意象。我把它与文化沙龙相比,唤做生命的茅屋。
  茅屋在四川宜宾,长江金沙江段的一个小村庄里。屋中住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顶新疆风味的羊皮毡帽,我就叫他毡帽朋友。他是一个石匠,有着发达的肌肉与坚强的表情,而他的表象背后又隐忍着一段妻子儿女被洪灾吞噬的痛苦经历。现在他的茅屋中有着三个年龄不等的残疾儿童,是他收养的,其中两个是他黔北采药时所遇。因为三个孩子,他生活得很艰苦,但苦中有乐,小学文化的他,也喜欢随手记下一些民歌民谣,这不能不说是我们一见如故的深刻原因。
  一次彻夜畅谈以后,他竟把在贵州搜集的四百多段、五千多行民歌抄本送给了我,说是给我研究所用,而他将继续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一连几天,我和毡帽朋友,三个残疾儿童,在茅屋中讲着故事,唱着歌谣,品着粗茶淡饭,忘情地分享着田园时代富于人情与诗意、更富于自由与野性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文化,它与都市的、消费的、豪华的——平庸、无奈、灰色、颓废的沙龙文化自然不该相提并论。
  茅屋的壁上还题着一诗一联,默默读来,我立即感到城市文人的所谓贵族气质简直一下子没了底蕴。诗曰:“不愿穷来不愿有,但愿长江变成酒。酒醉倒在沙滩上,风吹一浪喝一口。”对联是“家住农村多自由,身居茅屋少忧愁。”这岂是一千年前杜甫老先生可比的旷达与悠远?想想老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狼狈相,再看看毡帽朋友的潇洒劲儿,自可以掂出真生命的境界与轻重来。
  在非主流的城市文明景观中,沙龙文化正在归纳着一群失去了主流感应的边缘文人,并因此蔚成气候。文化沙龙治不了城市文人的寂寞病。《易》說“见龙在田”,我以为可译作真隐者即在民间。
  燕子
  天空蓝得透明,像一块干净的巨幅画布。一只只矫健、乖巧的燕子在画布上自由穿梭,远远看去,让人联想到古代画家笔下的情景,有一种高洁、雅致的意趣和出世的逍遥。这些聚穴而居的燕群,把巢穴建在石壁栈道一个U字型的崖洞内。洞险而奇,像是造物主用利斧在高耸入云的峭壁上拦腰砍了一斧子。若天气晴好,阳光从崖沿照下,一根根笔直的光柱晶莹剔透,形成一道天然帘幕,把洞口挡住。燕子便在洞中休养生息,繁衍子嗣。偶尔,也会载歌载舞,寻欢作乐,安享太平盛世。
  从洞口朝里走,光线暗淡,湿气也很重,走着走着,便有一种回到人类起始时间的感觉。两侧洞壁上,由于长年累月的水渍腐蚀,表面的石层开始斑驳、脱落,显现出各种“动物图案”,有水墨写意的效果,让人误以为走进了阿尔塔米拉洞穴——那一帧帧精美的壁画,都是史前艺术的肇始。
  这群燕子终归是比人类要聪明,它们把家园建造在一个海拔一千多米的地方。这里植被丰富,空气清新,没有臭气和污水,没有工业垃圾和化学农药,更没有迷目五色的灯红酒绿和声色犬马的喧嚣嘈杂。它们生活简单,日出而飞,日落而栖。彼此间和平友爱,不会因为一点私利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会因为买不起钢筋水泥修建的住房而伤心垂泪,搞得一家大小郁郁寡欢,鸡犬不宁;更不会因为给情侣买不起一条项链、一枚戒指或一辆豪车而苦恼烦闷,甚至跑去悬崖边殉情。
  人一辈子都在苦苦奋斗的东西,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自然把最秀丽的“世外桃源”馈赠给它们,并不因为它们是这个世界上的弱者,而是因为它们压根儿就没有人类那样的欲望。
  我怀疑,居住在这个崖洞里的燕子,是动物界最早的觉醒者之一。在我的记忆里,燕子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群“流亡者”,它们四海为家,需要借助人类的房梁遮风避雨。我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卑微的鸟雀卑微的人》,讲述的是我青年时代在乡下生活时,父亲老是期望会有燕子到我家的房梁上来筑巢。乡民们认为,燕子属吉祥之鸟。只要它栖落谁家,谁家就会喜事临门,鸿运开泰。可人穷了,连鸟都不肯落脚。每年春天,都有一对燕子飞来我家巡视。可它们在堂屋里绕几圈后,一阵“唧唧喳喳”,就一溜烟振翅而去,头也不回。燕子一走,脾气火爆的父亲就破口大骂,骂燕子嫌贫爱富,更骂我没出息,窝在家里吃闲饭。后来,我忍无可忍,负气而走,自谋生路去了。据说,我离家的第二年,家里就来了一对新燕,还下了一窝崽,父亲为此高兴了好长时间。
  难道燕子所讨厌的,并不是破屋陋室,而是胸无大志的人?
  可随着人类喜新厌旧、贪得无厌之本能的无限膨胀,地球上的生态遭到严重破坏。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绿柳翠柏却被刀砍斧凿。就连燕子最喜欢借居的乡下瓦房,也被预制板平房所取代。今年三月,我回乡探亲,目之所及,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楼房。尽管不少农户门楣上贴的大红春联还透着几分喜气,但却唯独不见谁家的屋里有燕子的身影。或许,那些过惯了简朴生活的燕子,已经不太适应房顶上安装的太阳能热水器,不太适应院坝里安装的卫星锅,不太适应屋内墙壁上挂着的空调机,才不得不被迫学习庄子先生,御风而飞,且逍且遥去了。
  疲惫的燕子终于懂得了痛定思痛——与其寄人篱下,不如远走高飞,自强不息。它们不愿意跟随人类一起守望家园落日,才一路风尘,历经千难万险,集体迁徙到了这个高海拔的“自由王国”,成为了自然界的宠儿。
  唯有谦卑的燕子才懂得反思。
  骄傲的人类只会自吹自擂,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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