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悲伤找个出口:四位老人泪目的遗产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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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三口不幸遇难,两家老人同时失独,本来好分配的遗产却因为一家三口的死亡顺序,继承关系发生了改变,最后亲家变仇家……

亲家变仇家,对簿公堂


  2019年元宵节,一辆飞驰的摩托车一个急刹车,突然停在了高架桥边,一前一后刺眼的两团红色,给画面平添了几分紧张感。画面中的一家三口兴奋地指着远处的花灯。
  几分钟后,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看来是打算调头,他毫不迟疑地发动引擎,可摩托车还没来得及加速,一辆黑色小轿车像闪电一样飞速驶入镜头,直接冲向摩托车的中部。
  两团红色被甩出画面,男人和那辆炫酷的摩托车被汽车猛烈撞击倒地,撞击声隔着屏幕传出来。坐在屏幕前方的家事法官高辉,紧张得握紧了拳头。他正在查看一起车祸监控视频。因为,2019年5月,他接到了一起特殊的遗产争夺案。
  元宵节的晚上,看花灯的一家三口出了车祸,小贾和小兰都是独生子女,他们小家庭的不幸,直接带来了四位老人的同时“失独”。处理完丧事,在交通事故调解庭上,四位老人携手完成高难度四重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赔偿,一家三口获赔160万,两家平分各得80万。
  可刚过去两个多月,四重奏就换成变奏曲,原本一致对外和谐的两家老人,变成了针锋相对争夺房产的原被告。小贾父母要求收回孩子生前的房子,小兰父母主张变卖房产,按照遗产分配。
  很明显,按照小兰父母的主张分配,小贾父母不会那么轻易接受,毕竟当年付了大笔首付款,现在按遗产来分的话,拿到的钱反而比小兰家要少,原本的亲家,就这样对簿公堂。
  2019年5月,双方同意调解。调解那天,四位老人都亲自出庭,没有委托律师。小贾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贾母很有气势,化着精致而不着痕迹的淡妝,看上去十分得体,但眼神却暗淡无光。两人表情严肃地进入调解室,没有任何肢体和眼神交流,看得出是见过世面的人。
  小兰父母却情况大不相同。小兰母亲很瘦小,甚至可以说形容枯槁,几乎是抹着眼泪进来的,小兰父亲也不高,身材圆滚滚的,长得一副“憨厚相”。
  刚准备开始,嘤嘤的哭声就突然响起,来自小兰母亲。小兰的父亲没有安慰她,只是低声嘟囔着让她停止。女人赶紧止住泪,一进调解室,她就望见小贾父母,赶紧躲在丈夫身后,像是做了错事。
  正式开始调解之前,高辉破天荒来了几句“废话”当开场白:“今天咱们开庭调解,就是希望大家互相谅解,将房子问题处理好。房子应当是孩子们为各位留下的最后礼物,这份礼物希望大家能够珍惜。”书记员惊讶地回过头来,见他没有迟疑,又转头继续做庭审笔录。
  小贾母亲轻蔑地瞥了一眼刚止住泪的人,很有架势的开场:“法官,你把房子比作孩子留的礼物,我很感动。我们也不想给法院添麻烦,这个房子很好分配,我们在儿子结婚前出了60万首付,这里有转账记录。贷款120万是两个孩子共同还的,这些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应当一人分一半。我们也不是不讲理,该归对方的60万,我们一分不要。这个房子现在是孩子留给我们的唯一念想,我们坚决不同意卖,我们同意给对方60万补偿款。”
  高辉点点头,转而问小兰父母的意见。小兰父亲轻咳了一声,一张嘴竟声如洪钟,原来是个大嗓门:“亲家母你说得不错,不过,我们咨询了律师,房子我们闺女还能继承一部分。”说着,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张小纸条开始念起来:“三人的死亡顺序有先后,彼此又产生继承关系。小贾当场死亡,小兰在医院抢救三天后死亡。因此,男方拥有的120万房产份额,女方通过继承可以得到60万,所以,最后的分配应当是男方父母得到60万,女方父母得到120万。如果房子有增值,女方父母还可以得到增值部分。”

法庭成战场,争执不下


  从小兰父亲没有任何停顿,如此流畅的诵读中,看得出是律师事先写好的,将这个案子里面的法律问题分析得很透彻。小兰父亲将那张纸叠整齐,又放回口袋里,最后说:“法官,我们主张把房子卖了分钱。”小贾母亲一听就急了,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由刚进门的得体端庄瞬间变成了市井泼妇骂街,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开骂:“这房子你们给过什么钱?你们一家子就是小市民,只知道斤斤计较、贪便宜。”
  小贾父亲使劲扯了一下妻子,让她坐下,冷静地说:“法官,我们不想卖房子,那里儿子住过,我们想搬进去住,算是留个‘念想’。”“如果你们不想卖房子,那就按市场价给我们钱,房子我们也不要。”小兰的父亲早已想好了对策,一步不让地继续说。
  “那房子是我们出的首付,说什么共同还款,你们家的小兰这几年都在家里当全职妈妈,什么时候赚了一分钱?这贷款都是我儿子一个人挣钱还的,给你60万还算少吗?不要太贪了!”小贾的母亲气得脸色发紫,说几句话都开始大口喘气。
  第一次调解以失败告终,小兰的父母开价200万补偿金,这房子的市场价也不过300万,小贾的父母要求重新寻找证据,气哼哼地先离开法庭。
  2019年6月,双方都说找到新证据,再次开庭。这一次,双方闹得更凶了。小兰的父母说肇事者已经给付了贾家死亡赔偿金160多万,并要求继承,而小贾的父母说找到儿子生前给父母写的欠条,房子的首付款不是赠予而是借款,还有房屋的装修钱,加起来要100万。
  双方唇枪舌剑,叫喊声、哭泣声、拍桌子的声音让这场庭审陷入混乱,高辉面无表情地任由他们闹,像个局外人。因为他心里清楚,老人们之所以在法庭上拼命地闹,谁也不肯让谁,是因为丧子失独的悲伤。
  当一种悲伤无法排解的时候,人容易失去理智,与其阻止他们,还不如让他们痛快地发泄一场。
  庭审场面越来越失控,双方从争房产、争补偿金,已经演变成“婆婆指责儿媳”“岳父谩骂女婿”。
  高辉敲了敲法槌,老人们终于安静下来,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他慢条斯理地说:“死亡赔偿金不在诉讼范围内,那是对死者家属的一种补偿,不属于遗产。咱们还是回到房子问题上,既然小贾生前写了欠条,你们双方是不是各让一步?”   “我们出100万吧。”小贾的父亲终于开口,一旁的贾母好像在刚才的争吵中有点大伤元气,正坐在一旁休息,看来这第二次的调解由贾父当主力,贾母辅助。
  小兰的母亲频频点头,但她还是望向丈夫,小兰的父亲却不答应:“100万也太少了,我们还是坚持200万,我咨询了律师,他说我们能拿到这么多钱。”
  “你这,你这,也太贪了……”小贾的母亲捂着胸口,身子气得发抖,不一会,就有点喘不上来气了。小贾的父亲见状赶紧扶着妻子,向法庭报告要求休庭,同时拨打120。小兰的父母略有些担心地望着这边,却有些挪不动脚步。最后,高辉只好宣布延期开庭。
  小贾父母离开后,高辉将小兰父母留下来,又开始继续做工作。“听说两个孩子在世的时候都挺孝顺的,你们把女儿培养得特别优秀。”他还没有说完,一旁小兰的母亲边擦眼泪边念叨着自己的女儿,小兰父亲一直倔强的样子也终于略有放松,提起女儿,他好像特别痛心。
  “我女儿从小就听话省心,按照农村的政策,第一胎是女孩儿,我们可以要老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生了老大就再也怀不上娃。你说我们多不容易啊……她是我们村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嫁到贾家虽然这几年没有上班,但是带孩子就不是工作了吗?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在家带娃呀,亲家母和我都身体不好,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我闺女自己带了三年,吃了多少苦我都知道呀……这好不容易孩子养大了,我想着我闺女可以工作了,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怎么就……”
  小兰母亲哽咽得说不下去,小兰父亲红了眼圈,突然很温柔地拍拍妻子的背,脑袋耷拉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找准切入口,成功调解


  “很抱歉又让你们想起伤心事,只是,你们也要替小贾父母想一想,他们失去儿子的痛苦跟你们是一样的。”高辉趁热打铁继续做着工作,感觉自己差不多快突破他们心理防线了。
  听了高辉的话,小兰母亲使劲捶了捶丈夫的肩膀:“老头子,你也听听法官说的,怎么就那么犟啊?”
  小兰父亲只是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出法庭。看得出来小兰父母这边已经有点松动,感觉调解工作后面会变得顺畅很多,其实两家老人需要的只是时间,高辉便开始放缓节奏。
  小贾的母亲在法庭上犯病送医,出院后,高辉前去探望,顺便做贾家的思想工作。自从小贾一家出事后,贾家父母就住进了这个原本温馨的小家。
  一进入房间,一家三口的巨幅合影还挂在墙的正中,屋子里到处都是孩子的涂鸦,玩具被整齐地摆放在客厅的一角,衣架上还挂着小女孩穿的红裙子。
  见高辉来了,小贾的母亲硬撑着坐起来:“你说家里有汽车他们偏不开,非要玩什么‘机车’,这么冷的天,还带着小苹果出去。小苹果多可爱啊,怎么老天连孩子也收了去呢……”
  法庭上咄咄逼人的女人,到底只是个母亲和奶奶。高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希望双方能够握手言和。拜别贾家,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就像插入老人心房的匕首,只有拔出来才能让伤口愈合。
  回到法院,高辉以小贾母亲生病卧床为由,申请去家里进行调解。
  为了安置录像设备,高辉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不一会,门铃响了,小兰的父母带着营养品进门。
  没有太多的拘束,小兰的母亲直接走到小贾的母亲身旁,问候对方的身体:“亲家啊,您可不能出什么事儿,还是身体要紧。”两个女人都掉了泪,小声地彼此安慰。
  小兰的父亲也一眼看见客厅那张全家福照片,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好不容易坐下来,小贾的父亲递给他一杯茶,他两手哆哆嗦嗦地接过来,然后一直捧着杯子低着头,可能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悲伤。
  四位老人都被拉入回忆中,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空气中都是悲伤的味道。
  高辉觉得是时候开始调解了,刚想张口说话,小兰的父亲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很自责地说:“法官,您不用麻烦了,我们回去商量了,同意,都同意……”
  小贾的父亲直接递过来一张100万的存折,说道:“我们把原来的房子卖了,这里是现成的100万。”
  小贾父亲进屋拿出一个首饰盒子交给小兰父母,那里面有小兰生前用过的金银首饰,还有一张她小时候跟父母一起的照片,照片微微发黄,但那里面有小兰和父母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
  小兰父亲终于憋不住,手里攥着照片跟妻子一起哭成个泪人。他低声抽泣着说:“我是自己心里过不去呀,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孩子,这一下子就没了。看到这个家,我想起以前他们一家幸福的样子,孩子也不想我们成为仇人呀……”这一句话说完,四个老人抱成一团恸哭起来。
  对于房产分配的争执,只是四位老人对于突然失独的一个情感宣泄口。
  留在屋子里的四位老人可能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泪要流,相信他们已经拔出心中的那把匕首,把一切都交给时间,滴血的伤口总会慢慢愈合。
  2020年11月,高辉在单位食堂吃早餐时,电视上正播放新闻:一位六十多岁的“失独”女子成功产下一个男婴,小家伙在医生手里正哇哇大哭,镜头对准这个鲜活的小生命,来了个大特写。他不由得想起了经自己成功调解的那两对“失独”夫妻,現在是不是已从伤痛中走出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奇迹?他想,答案是肯定的。
  对于过去的痛苦,一味逃离或是抗争都是一种束缚,只有接受现实,相信自己,才能敞开心胸去创造奇迹。
  人性经不起金钱的考验,所以不要轻易去试探人性。
  编辑/徐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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