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少年弑杀双亲,迁徙的父母泪千行

来源 :知音·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ulysses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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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勤勉,母亲贤惠,他们含辛茹苦将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然而,儿子却刀尖相向。
  2015年4月,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大学生李铭弑杀父母一案震惊昆明,本刊特约记者深入采访,了解到一个令人反思的幕后故事……
  1991年,24岁的李玉祥和小他一岁的金梅林在四川达州结婚。李玉祥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就一直在云南昆明打工。一结婚,他向金梅林承诺:“我一定在昆明给你买套房子,在白云飘飘的地方为你安一个幸福的家。”金梅林念书到高中毕业,她看中的正是李玉祥的上进,她也一再表示,会和他一起努力。婚后不久,两个人一起去了昆明。1993年初,金梅林生下儿子,取名李铭。孩子两岁时,她将儿子送回老家交给公婆带,自己在昆明和丈夫专心打拼。
  文凭不高,这对小夫妻却非常上进。李玉祥在建筑工地打工,工作之余,他一直在自学工程建筑,还报考了云南工程学院的自学专科考试。2000年,他考取了建造师资格,成为了一名助理监理师。后又升职为监理师。金梅林一直在服装店做导购,她也非常好学,从顾客的需要服务入手,学习起了销售。2002年,她被聘为当时赫赫有名的华达服装超市的经理,几年后又被聘为一家大型服装厂的业务经理。
  两人一点点努力着。2008年,他们在昆明五华区花城小区买房安家了。搬进新家的当晚,正是6月底的一天,学校马上要放暑假了,李玉祥眼含热泪,给远在达州的儿子打去电话:“等你新学期一开学,就能到昆明来念书了。我们一家终于团圆了。”金梅林抢过电话:“儿子,你想不想爸妈呀?”李铭已14岁,这些年一直在爷爷奶奶身边念书。只有寒暑假,才被父母接到昆明。他个性内向,不怎么说话,面对父母的热切,他简单地“哦”了一句,就再也不吭声了。
  这年暑假,李玉祥托关系交了3万元借读费,将李铭安排进了昆明市五华区一所重点中学读初二。然而,由于从小缺失父母的约束,李铭学习习惯很不好,成绩很不理想,尤其英语简直是一塌糊涂。
  过去忙于生存,觉得多赚钱,能在昆明买房,把儿子接来,是最大的动力。等儿子真正来了,李玉祥夫妇才意识到了儿子和周围孩子的差距。看到孩子在别的孩子面前局促的模样,李玉祥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入校后,他为了让儿子能尽快适应,隔三差五就把班主任约出来一起吃饭,班主任对李铭也很上心。不久,班主任建议李玉祥请家教给孩子适当补一下课。夫妇俩赶紧为儿子每门课都请了一个一对一的家教。然而,一个月花费3000多元,效果却并不好,家教们反映李铭上课时经常走神,开小差,建议家长多监管孩子。
  李玉祥夫妇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金梅林辞职,做全职妈妈,加强对儿子的管教。
  当时,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不到一万元,要还房贷,每个月3000元的补课费,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一个人上班,经济压力可想而知。然而,为了儿子,金梅林一咬牙,还是做起了全职主妇。儿子补课时,她就在一旁旁听。为了提高孩子学习的主动性,她还和孩子一起学习。李玉祥开始不分昼夜地加班,经常是24小时连轴转。金梅林心疼丈夫,陪孩子之余,就揽了一些十字绣赚钱。李铭每天面对父母的辛劳,他也想学好,无奈基础太差,再怎么努力也没有起色。
  2010年中考,李铭中考成绩离普通高中最低线还差二十多分,班主任建议李铭就读一所热门职高,李玉祥夫妇却死活不愿意:“我们就是因为没文化,打拼多年才出头。儿子一定不能重蹈我们的旧路。”李玉祥又托人到处找关系,在五华区一所重点中学交了三万多赞助费,让李铭在那里借读。
  念高中后,李铭的成绩依旧处于中下游,每次考试都下滑。夫妇俩追根溯源,认为儿子是因为在学校借读,老师不够重视所致,又给儿子每门都请了家教补课。在请教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家长时,该家长告诉他:“高中老师管得少了,不自觉的孩子成绩就提不上去。你叮嘱老师,每堂课都提问他,这样他就能绷紧弦,成绩也就上去了。”专门和班主任搞好关系不管用了,李玉祥挨个打听到任课老师的住处,每隔一段时间,就买上东西去老师家坐坐。他对老师异常诚恳:“你们帮我看紧点,他每门课都提高十分,就非常可观了。”老师们也都很配合。然而,不管老师怎么提醒,李铭成绩就是提不上去。
  高二时,李铭又迷上游戏,在课堂上用手机玩游戏被老师逮住了。李玉祥虽然生气,但考虑到这些不良习气,都是因为过去长期不在孩子身边,疏于管教所致,他又耐着性子规劝起来。然而,不管老师约谈,还是父母恳求,李铭表面答应,依旧我行我素。手机没收了,他就租游戏机玩。晚上,他把游戏机藏在床底下,等李玉祥夫妇睡下,他又半夜起来偷偷玩。
  为了看管住儿子,金梅林和老公只得轮流值班。儿子上学时,她提前睡好觉,儿子一回家,她就全程跟着学习。等老公回来接班,她再睡一会。儿子入睡了,她还定好闹钟,每隔几个小时就起来查看一次。
  由于实在劳累,2012年10月的一天,金梅林骑自行车买菜时,摔进了沟里,大腿骨折。住院一个多月,由于治疗中用了大量激素,她出现了股骨头坏死。不舍得花钱治疗,她每天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忙碌着。有一次,她实在疼得难受,吃了比平时计量多两倍的止疼药,引起药物中毒,口吐白沫,差点丢了性命。当金梅林在医院里被抢救过来时,李铭羞愧地掉下了眼泪,他终于醒悟,发誓发奋了。
  然而,李铭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孩子,他管不住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随着学习难度增加,他的成绩也越来越差,在学校里也是状况不断,隔三差五李玉祥就被老师喊到学校去。尽管每一个愿望都无一意外地落空了,李玉祥夫妇却总能找到新理由,重新对儿子充满希望。为了让儿子开朗一些,他们周末总是约一些健谈的孩子来家里做客,让儿子请他们看电影,买一些书籍等礼物送给同学,培养儿子的自信。
  这一切,需要大量金钱和时间。李玉祥为了多赚钱,又开始帮人加班,接揽一些私活。金梅林一个人承揽起了监管孩子的重任,她心疼丈夫,总是对儿子说:“你爸拼命,都是为了你!我们已经让你输在了起跑线上,中途不能掉队了。”李铭当时听了也动容,但很快就又不以为然了。   2014年,李铭高考分数只能够就读职业学院,他主动和父母商量,想去读高职学个一技之长。李玉祥与金梅林坚持让儿子读普通高校,夫妇俩参考了一个教育专家的理论,跟儿子规划着:“念大学是你的第一张火车票,虽然你没考上名牌大学,拿到的是一张站票,但好歹挤上了火车,只要你好好努力,还可以考研,考博,就等于补上卧铺了。如果你去读高职,等于上了牛车,很难追赶上火车了。”他们为儿子选择了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3本,民办)。李铭没有反对,他虽然任性,但个性懦弱,有意见只会憋在心里。他也习惯了听从父母的话,选择了屈服。
  李铭进入靠自觉学习为主的大学生活后,他再度迷上了网络游戏,整日沉溺其中,难以自拔。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非常消耗一个人的精神,李铭每天睡眠很少,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周末回到家,金梅林却以为儿子学习太辛苦所致。儿子念大学后,金梅林重新去做了服装导购,晚上还兼职到一家餐馆做服务员,但只要儿子一回家,她不管多么辛苦,都马上赶去菜场,买猪骨等熬汤为儿子补身体。饭桌上,李玉祥夫妇总是问儿子在学校里的情况,并叮嘱儿子需要钱就尽管开口:“只要学习上的事儿,再大的本咱也投。”李铭在学校里什么也没学到,面对父母殷切的目光,唯有低下头,羞愧难当地答应着。
  在放纵与羞愧双重反复的情绪里,2015年寒假前的期末考试,李铭居然有四门学科挂了科。李玉祥夫妇大惊失色,他们以为儿子长大了,不用再像小娃娃一样严管了,想不到儿子却如此不争气。失望之下,李玉祥狠下心,把儿子叫到跟前,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李铭长得比父亲高一头,又壮又胖,如果他稍加反抗,李玉祥根本不是对手。然而,在挨打的过程中,李铭没做任何抵抗,他只是咬着牙,拼命忍着。李玉祥一边打,一边问他:“你改了吗?你说呀?你改不改?”李铭始终一声不吭。这次争执过后,李铭性格变得越发执拗,周末也不回家了。李玉祥暴打儿子后,就后悔了。他原本想等儿子回家,再跟他道歉,好好谈谈。见儿子迟迟不回,他只有和妻子赶到学校,把儿子约出来吃饭,并诚恳地说:“爸打你不对,但爸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要什么都管。”李铭终于爆发了,“我不想学好吗?可这个破学校快把人逼疯了。周围都是些烂人,你让我怎么学好……”在儿子一连串的指责里,李玉祥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得太离谱了:他把儿子接到身边后,一味地只想弥补过去的缺失,让他处处以自我为中心。这种自私,加上中途迁徙到城里的自卑,让儿子性格飘忽古怪,越发难以管束。回到家,他一脸悲哀地对妻子说:“我们错了,以后也不逼儿子了。随他的个性发展吧!”金梅林还是不甘心,她摸着丈夫在工地上砸的一道伤疤:“你吃了那么多苦,为的就是儿子有出息。咱当父母的,怎能轻易灰心?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也许明天就突然开窍了呢?”
  金梅林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天。据案发后,李铭对警方供述:高中时和我成绩差不多的同学,都已去学航海等专项技能去了。我的初中念职高的同学,有的成了厨师,有的做了导游、司机,他们都各有所长,现在收入都不错。人家又潇洒又赚钱,而我每天都要关在校园里读书,我读不进,就非常烦躁。回家,还要面对我爸的责骂,我妈的哀求。我爸我可以不理,但我妈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心里又难受又厌烦。
  这一切,李铭并没有和父母交流。用他的话说:“说也没用。他们就想我成龙。我如果说去念厨师,我爸估计会把我杀了。”就这样,李玉祥夫妇和儿子彼此失望,隔阂也越来越深。之后,李铭再回家,他和父亲也总是话没说几句就起争执。俩人一说就呛,也不交流内心的真实想法,矛盾也越来越激烈。
  2015年4月的一个周末,李铭回到家里。他向母亲提出要买一台新电脑,金梅林以为儿子买电脑是为了玩游戏,一口否决。其实,那段时间,李铭正在实习,他学的是经济管理,但只能找到做服务员的实习工作,所以,他想跟一个在高职学平面设计的同学学一点技术,才要求买一台电脑。
  见母亲不同意,李铭并没有多说。金梅林却开始忧心忡忡,她怕儿子又做出忤逆的事情,父子俩又起矛盾。于是,赶在丈夫回来前,她又对着儿子哭了起来:“孩子,你不小了,你不心疼你爸爸,难道不心疼妈吗?”为了感化儿子,金梅林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哀求儿子上进。这样的说辞,这样的悲怆,李铭已经听到很多次了。每当面对母亲的眼泪,他都觉得这个世界灰暗绝望到了极点。在此之前,他已连续玩了一个通宵游戏,头脑正处在极度困顿,又极度混乱的状态。他想睡一下,但一眯上眼睛,就听到母亲的哭声。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对现实的无望,对母亲的愧疚,交织在一起,一个极其扭曲的想法在他的脑中形成了。他起身出门,到家附近一个五金店购买了一把锋利的大号水果刀,装进外衣口袋里,在外面晃荡起来。
  当晚6点半,金梅林打电话问儿子去了哪里,喊他回家吃饭,他回答说等一会回去,等爸爸一起吃。李玉祥一般都是晚上10点才回家。7时30分左右,李铭提前回家吃了饭,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金梅林看了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九点左右,李铭将电视机声音调大了,他掏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尖刀,狠狠地朝母亲的脖子捅去。金梅林在剧痛中惊醒,眼见儿子竟紧握尖刀站在自己面前,她大声呼救起来,一边喊一边去夺儿子手中的刀。就在这时,家门突然打开,李玉祥提前下班回来,看到眼前一幕,他怒吼着冲向儿子,欲将其刀夺下。已红了眼的李铭将尖刀对准父亲的头,疯狂捅了几刀,又朝着他的肚子捅去……听到呼救声的邻居报了警,接到报案,五华区110的民警迅速赶到,将李铭抓捕归案,并将已昏迷的李玉祥夫妇送至五华区医院抢救。
  在审讯中,李铭交代了自己蓄意杀母的动机:现实残酷,我看不到未来。我妈为了我付出太多,我无以为报,也摆脱不掉。所以,我就不想活了。我放心不下我妈,所以才打算杀死她,我们一起走。而杀害父亲,李铭则解释为是他赶上了。所幸,经过医院全力抢救,李玉祥夫妇挽回了生命,但仍在养伤,尤其是李玉祥,其颈部伤势严重,至今动弹不了。夫妇俩现在正一边康复,一边为儿子的案件奔走,他们希望法庭能再给儿子一个机会。
  2015年8月,云南省昆明市五华区人民法院将开庭审理此案,鉴于父母为李铭百般求情,本人认罪态度好,也未造成重大后果,李铭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对于李铭的行为,云南大韬律师事务所主任黄建军律师认为:李铭因生长环境造就的病态所致。而李玉祥夫妇的行为,更值得反思。作为迁一代,在大城市立足后,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孩子,尤其是那些曾留守的孩子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享受到大城市良好的教育环境,成龙成凤,能和大城市的孩子媲美。为此,他们呕心沥血,做什么都在所不惜。然而,作为迁二代,他们毕竟从小缺乏父母管束,真正需要的,是父母的爱,而不是教育上的拔苗助长。作为迁一代,多数人财力有限,精力和知识也有限,对孩子的培养也要从实际出发;否则,难免酿成悲剧。 编辑 宗时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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