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暗访“黑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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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沈阳市颇有名气的企业家和市政协委员,王国兴通过近一年时间暗访,惊恐地发现:沈阳市每年有超过200吨病死畜禽肉被人们吃进肚子。而每次暗访,他都身处危险境地,家人不得不将他重点“看护”,他却总能想方设法继续完成他自认为“幸福的事”。
  
  惊见收购病死畜禽
  
  2008年6月初的一天上午,王国兴参与了一项检查。
  刚一进村,就听到“收死猪死鸡死狗”的吆喝声,王国兴大吃一惊。同行的市政协委员刚要上前质问,被王国兴拦住。他小声说:“我先去查一查。如果死畜禽肉上了百姓餐桌,那就是天大的事。管一个没用,得全面管!”于是,王国兴一个人悄悄走进村东头。走了约十几分钟,竟遇到6个收病死畜禽的人。
  还是个体户时,王国兴就是沈河区个体劳动者协会积极分子,后被选为区人大代表。而后出资集资建起了东北最大的装饰材料基地——沈阳市惠工家具装饰材料行,任总经理,成为当地颇有名气的企业家,并任市政协委员多年。
  眼前的收购病死畜禽肉,让王国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与其中一个中年人搭话:“你收这些东西干啥?能挣钱吗?”王国兴穿着普通,对方看了他一眼,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原来,中年人和妻子是从河北农村来的,在村里租了两间房子,专门收病死畜禽。死鸡1至2元一只,死猪20至50元一头,死狗50至80元一条……攒够数了,就按斤卖给附近的食品加工点;加工成熟食后,就送到城里卖给老百姓了。
  王国兴继续调查,他找到一位在大树下乘凉的老汉,与他攀谈起来。老汉感叹: “城里人真可怜,乐颠颠地吃这样的东西……”
  见老汉很有正义感,王国兴就问得深入了一些:“没人管吗?国家是有政策的,病死畜禽要销毁深埋的……”老汉说,这些收病死畜禽的人和黑食品加工点都租当地农民的房子,形成一条利益链了,房东自然保护他们。而这些东西,他们不卖给当地农民,当地人也不会管这样的闲事……王国兴想找到黑加工点的具体位置,便故意绕着弯子问:“他们加工这些病死的畜禽,不影响周围环境吗?邻居们让吗?”老人气愤地用手一指村里的一个角落:“那地方偏,没什么住户。”
  王国兴悄悄隐藏到加工点附近的一片玉米地里观察了3个小时,竟有11个人带着病死畜禽来这里交货。凭目测,估计有四头死猪、两条死狗和百余只死鸡死鸭。王国兴的心越来越沉重……
  天黑了,王国兴打电话叫司机来接。司机急坏了:“我们打了一下午电话,您一直关机。再找不到您,您家人就要报警了!”王国兴笑笑:“我在暗访,不敢开手机呀!”
  刚进家门,老伴顾兰君和儿子女儿就围了上来。在家人逼问下,王国兴不得不说出实情。已是一家企业老板的儿子小冬急了:“你就不能把情况反映给有关部门,让他们派人查吗?你就不能派几个员工帮你查吗?”王国兴说:“不能!我是政协委员,提的问题要有根有据,得亲自调查才有发言权。”
  
  冒险跟踪调查真相
  
  陪老伴走过40多年,顾兰君对丈夫爱管“闲事”的“毛病”再清楚不过了:他调查电厂噪声扰民,调查城市公厕缺少,替拆迁户打官司……吃苦受罪不说,还要顶住巨大压力、不惧生命威胁。顾兰君整天担惊受怕,但她知道丈夫认准的事是10头牛都拉不回的……
  等丈夫睡熟了,顾兰君躲进书房给丈夫的司机小张打电话,让小张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国兴。
  给王国兴开车3年,小张对自己的老板为老百姓做的事非常了解,也非常敬佩。听说顾兰君要上街给王国兴置办“装备”,小张马上赶了过来,陪她一起买了风油精、大草帽和穿起来更像农民的旧衣服……顾兰君苦笑道:“我阻止不了他,只能想办法把危险降到最低。”
  第二天一大早,王国兴吃过早餐,骗老伴说去开会,这时,顾兰君拿出“装备”,王国兴笑了:“你们真是我的好后勤。”
  王国兴让小张把车停在几十米远的路边,两人一起来到昨天蹲守的那片玉米地,想查清这个黑食品加工点把用病死畜禽加工的熟食送往哪里。可蹲守了一整天,也没发现有向外送货的。王国兴突然明白,他们做贼心虚不敢白天送,肯定是在夜里出动。
  夜里,王国兴和小张躲在汽车里,一老一少谁也不肯睡,都盯着那个黑加工点。
  次日凌晨3点多,黑加工点亮灯了。半小时后,一辆小型货车开出,小张关了车灯尾随着进了沈阳市区。小型货车停在一家熟食店的门前,车上的人下车敲了三下门就有人把两箱货接了进去。不到一个小时,就送了6家店,其中有熟食店,有包子铺,还有烤串店。王国兴估计,足有400公斤死畜禽肉。
  王国兴忍着气愤在本子上一一记下了这些熟食店的地点,打算继续查下去,将来好让有关部门彻底清查。
  得知父亲一夜未归,儿女们都赶来看望,儿子还带了几名公司的保安,让他们倒班看着老爸。
  于是,王国兴走到哪,几名保安都寸步不离地跟着,这样还没行动就得暴露了。怎么办?
  王国兴心里装着暗访的事,连企业的事都无心管了。他跟几位副总安排了工作后,竟在床上连躺了3天。又过了一周,王国兴发起了高烧。
  顾兰君太了解丈夫了,在她的“求情”下,儿女们只有无奈地接受了母亲的提议。
  儿女刚走,王国兴就冲着老伴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忙的。”原来,这是他的苦肉计,他在洗澡时故意淋了冷水,让自己发起高烧……
  
  深入挖掘统计全城情况
  
  2008年7月初,王国兴装成收购旧电器的,偶遇了一个收购病死畜禽的河北“老乡”,与他在饭馆喝起了酒混成了朋友。3天后,他与这个“老乡”一起走进了黑加工点。里面的情况真是触目惊心。只见死鸡被泡进了装有福尔马林和尿素的水池里,原来黑紫色的鸡立刻变得白花花的,而另一堆则是脱皮的鸡腿、鸡脖、猪皮、猪蹄等,这些东西都是紫黑色的。原来,这里不加工熟食,只把收来的死畜禽拆解开再送到沈阳市的熟食加工点。
  那晚,王国兴回到家吃啥吐啥,满脑子都是那些脏污的东西,气得他直嘟囔:“这些人太昧良心了,把那么恶心的东西卖给人吃……”
  王国兴一次次气得直哆嗦,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得深挖。
  那个“老乡”认为王国兴够朋友,见王国兴非常好奇,就想给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这个“老乡”领着王国兴走进村子,见四下无人,拿一块肉扔给一条狗。两分钟后,狗倒下了。“老乡”迅速把狗提进一片玉米地里分拆了。王国兴装作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背回家再处理呢?”“老乡”得意地说:“喂狗的肉里有毒鼠强,如果不马上处理,人吃了狗肉会被毒死的。马上处理了,毒性小点毒不死人。”王国兴大为震惊,加快了暗查速度,不能再让这些病死畜禽肉伤害百姓了。
  此后,他和小张装扮成普通食客,在已掌握的20多家小店里吃喝时,假装洗手、醉酒呕吐、误入厨房,把一切看得非常真切,那些死畜禽被放进了又浓又香的調料里卤熟,有些死猪肉则被做成小笼包子……
  那段时间,王国兴太痛苦了。明知那些小店的肉有问题,可为了调查真相他还得吃。离开小店,他就吐个没完没了,以至于再闻到肉味都要吐。
  8月中旬,王国兴开始调查加工后的病死畜禽肉的流向。他跟踪黑加工点的送货车去早市,发现烧鸡卖10元一只,上百只在半小时内就被抢购一空,连好鸡成本的1/3都不到。
  没几天,王国兴病倒了。医生诊断是疲劳过度和神经高度紧张所致,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听说父亲累病了,儿女又一次把父亲“看护”起来。
  面对妻子心疼的劝说,王国兴淡然一笑:“我就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做造福民众的事。做不成,我连睡觉都闭不上眼睛!”
  儿女听了父亲这样的话,都感动得眼角湿润,不再“看护”父亲……于是,王国兴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更艰苦的工作。他要调查统计出这座城市的病死畜禽肉的整体情况。他把城乡接合部分成六个区域,每个区域随机抽出两个村,查出这些地方所有病死畜禽黑收购点、黑加工点及他们往城里送货的数量和流向。
  10月初的一天早上,王国兴与公司另一名司机一起跟踪至一家黑肉食加工点时,突然从送货车里和加工点冲出来七八个人。幸亏司机眼疾手快,踩动了油门,一路狂奔,才甩掉追踪的送货车。司机回到公司就辞职了,说不想把命搭上。
  2009年1月底,王国兴终于调查清楚,保守估算,每天流入沈阳市的病死畜禽肉达600公斤,每年超过200吨。于是,王国兴开始晚上写材料,白天向当地有关部门一处一处举报。看着病死畜禽黑收购点、黑加工点一个一个被查封,他心里渐渐少了一分担忧……
  接下来的10个月,他又开始调查收购和加工病死畜禽的窝点。可是,这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像野草一样难以根除。
  2010年1月11日,王国兴把一份提案交到沈阳市政协第十三届委员会第三次会议上,建议除了加强教育和增大处罚力度外,由政府出资销毁病死畜禽。按现在黑心贩子的收购价,沈阳市每年投入的资金只需要几十万元,就能保障百姓吃上放心肉。沈阳市市长陈海波在市政协会议上表态,认真研究王国兴委员的建议,争取让沈阳市民真正吃上放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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