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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清楚我的爷爷涂雅博士整天在他的实验室里干什么。他那个实验室就设在我家的阁楼上。自从爷爷退休以后,我再也没有上过阁楼。
爷爷不让上。他对全家人说,阁楼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他的批准,任何人不要试图上去。爸爸妈妈知道爷爷的怪脾气,不想惹他生气。
我才不管呢,我是爷爷的宝贝孙子,爷爷喜欢我。
所以当爷爷去出席世界科学家大会(爷爷经常受邀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爸爸妈妈也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就向神秘的阁楼爬去。
当爬到木楼梯最高一层时,我看到了一扇铁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口没来由地怦怦乱跳。铁门没有上锁,这个粗心的爷爷!
我伸手推门,传来“咿呀”一声响,一个新奇的世界即将在我的眼前展开。
我没有更多地观察这个我向往已久的世界,因为一阵冷雨当头泼下,我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地面也变得滑滑的,我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我现在明白爷爷说“任何人不要试图上去”这句话的含意了。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任何人其实是上不去的,上去了也会像我一样狼狈地滚下来。
我翻着跟头从天而降,心里感到害怕极了。我没想到爷爷如此狠心,设计这样歹毒的机关陷害自己的宝贝孙子。完了,完了,全完了,我要摔死了。
其实这些想法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闪电般出现的,因为我没有来得及多想,人已经倒栽葱似的就要接触地板了。
我家的地板是花岗岩做的,很硬,至少比我的头皮硬。也许,所谓“硬着头皮”指的就是我现在这种无可奈何的状态。
你别担心,爷爷毕竟是爷爷,他早在设计机关之初就已经考虑到宝贝孙子的冒险与顽皮成分了,所以在让我受惊吓之余增添了一项温情的补救措施。
两只毛绒绒的大手从铁门两边伸出来,在我快要落地的一刹那迅速地捞起了我。这种长臂猿似的长臂大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不但手掌有力,两只长臂还能像弹簧似的自由伸缩,而且能360°地大翻转!
我被它们紧紧抓住,一点也动弹不得。我像木偶似的被它们转了180°度,咚的一声放在了坚实而面无表情的花岗岩地板上。就在我一愣神之间,长臂缩了回去。
木楼梯像平时一样普通而老旧,无动于衷,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大口地喘气,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一平静下来,我马上摸了摸头,发现我的头发是干的,没有雨水,只蹭上了一巴掌的灰尘。我的衣服也没有淋湿。奇怪啊,刚才明明被一阵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呢。
难道那是一种幻觉?可那种冰凉的感觉却如此真切,我当时甚至打了一个冷战呢,对了,还打了一个喷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雨水”在一刹那之间变成了“灰尘”不成?或者说,刚才根本就没有什么“雨水”,有的只是一种极像“雨水”的新型“灰尘”?
我不想再试一次,因为我小小的心脏承受不起那种无厘头的惊恐。
呜呜呜——太可怜了,我真的没有办法闯进爷爷的世界吗?
其实,我还是有办法的。也许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办法。因为我是爷爷的宝贝孙子呀!这种独一无二的身份能帮我。就算爷爷冷酷无情、铁面无私,那也架不住我吵哇!
如果爷爷是磁铁,我就是小铁屑;如果爷爷是光脚杆,我就是红蚂蟥。我当跟屁虫一点问题也没有,爷爷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爷爷去溜狗,我也去溜狗;爷爷去散步,我也去散步;爷爷上厕所,我也上厕所。
我跟在爷爷的后面哼哼唧唧,唧唧哼哼:“爷爷,答应我吧!”“爷爷,带我上阁楼吧!”“爷爷,我是你孙子呀!”“爷爷,我好乖噢!”“爷爷,我长大了买糖给你吃。”“爷爷,我保守秘密还不行吗?”“爷爷,你上次偷偷喝酒我保证不告诉奶奶。”爷爷就这点好,无论他在什么人面前“盛气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我面前却一点脾气也没有。就说上次吧,爷爷明明知道我试图登上阁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爷爷并没有对我大发雷霆,他只是对我笑着说:“记住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噢!”
我当然明白爷爷的话,但爷爷真的没有发脾气。现在也一样,尽管我确实很讨厌,像一只绿苍蝇叮上了一块肥肉(对不起,爷爷,你不是肥肉,你瘦得像一只猴子,身材苗条,行动敏捷),但爷爷一点脾气也没有,他依然笑笑说:“涂图呀,不是我不带你上去,是因为那里不适合你上去。”
“为什么呀?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发生吗?”我问。
“那倒没有。只是……”爷爷吞吞吐吐,“有些事情拿不准……”
“没啥,我胆子大,什么也不怕。”我看过很多恐怖电影,再可怕的画面我也见过,所以我坚持说,“爷爷,你就答应我吧,我可以不说话,不做小动作,我保证按你的要求去做,不给你添乱。”
那个星期天,我正要给我的同学张伊倩买生日礼物呢(张伊倩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上幼儿园就开始交往了。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总是给我送礼物,现在她过生日我不能忘了这个茬),爷爷突然发了慈悲,拉着我的手一起往阁楼上走。
木楼梯发出“空空空”的响声。
“爷爷,你把那个机关关了好吗?”想起上次的事,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什么机关?”爷爷扭头问。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雨水呀,还有……还有毛绒绒的长臂猿什么的……”我说。
爷爷笑了:“没事,那个机关只对偷袭阁楼的人起作用,现在有我在,没事,你不用害怕。”
“对了,爷爷,那次,不好意思,我一个人想偷偷上阁楼,为什么明明淋了一头雨水,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的头发是干的,手上只有灰尘,没有雨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破了脑壳也想不明白。
“涂图呀,这就是爷爷研究的课题,一个事关全世界的重大课题。”
爷爷推开铁门,铁门发出“咿呀”一声响,我和爷爷走进去。
果然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雨水,也没有长臂猿。但我的心口还是止不住地怦怦乱跳,比上一次更强烈。
“爷爷,课题是什么意思?”我傻拉吧叽地问,尽量显得像一个白痴,这样爷爷就会告诉我许多事,许多秘密。
“你别急,我们慢慢来,今天爷爷打算让你开开眼界。不过,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啰!因为爷爷的课题一直是秘密进行的,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保证守口如瓶。”我马上回答,拍了拍胸口。
“好,我相信你。”爷爷的目光直视着我,我看到他的瞳仁里有一个我,小小的我。
铁门进去,有一条很窄的走廊,我和爷爷侧着身子才能通过。走廊的两边都是门,磨砂玻璃门,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爷爷的手掌按在其中的一扇玻璃门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那扇门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爷爷拉着我跨进门里。我回头一看,玻璃门又出现了,还是磨砂的,门上那支精雕细刻的百合花还是那么纯洁美丽。不过,刚才我们在门外,现在在门内了。
“这是气体门。”爷爷说,“看起来像玻璃,其实不是的。当然喽,你也可以叫它气体玻璃。这种门防盗效果好极了,高度智能化,它只认我的手掌印。所以我这里没有人可以随便进来,就像没有人可以随便穿过高温的大气层一样。”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家的阁楼竟然这么大!一大排玻璃房间里的小小一间,就足以让我目瞪口呆了。
“涂图呀,你一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是不是?”爷爷看出了我的疑惑,“我告诉你,在我的眼里,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我的所有研究都是建立在不可能的基础之上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疯子,他们都叫我疯子科学家。这也是我提前退休的原因之一。就说这个小阁楼吧,从外表看起来,它不过是一栋五层小楼的顶层,面积不超过120平方米。这样一来,分隔成12个小间,每间的面积……”
“不超过10平方米。”我抢着回答。我都读初中了,这个算术题不是小菜一碟么?
“很好!”爷爷说道(不过爷爷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再难一点的题目我也会做),“可是,你一定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因为你看到的面积大大超出了你的计算。”
“是的,”我说,“这间玻璃房面积好大呀!比我们家的客厅还大。爸爸说,家里的客厅有30平方米,这个小间岂有30多平方米吗?咦,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运用了空间膨胀理论。”爷爷走到一排柜子前,“唔,这同样是一个不被人接受的理论。没办法,我只好自己造了一个膨胀空间,因为我需要。我得进行我的研究,我无法停下来。这样的人造空间比实际空间大出许多。这个理论解释起来有点难,不过,应用到生活中还是能解决许多实际问题的。比方说,住房问题,现在的房价涨得太离谱啦,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栋房……”
“爷爷,你别解释,我能明白,面包不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吗?”
“很好,不愧是涂雅博士的孙子。”爷爷摸了摸我的头,接着说,“你有很好的想象力。这个非常重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是不会带你到这里来的。你比你爸强多了,他只对钱感兴趣,所以,尽管这个实验室很早以前就建起来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带他进来过,一次也没有。就算带他进来,他也不会相信这一切。他可能会这样想:如果用老爸的发明,先申请专利,再找投资商投资,可以挣多少钱?”
“有钱并不是坏事呀!有钱可以买冰激凌,买旱冰鞋……”
“打住,打住,”爷爷做了一个暂停动作,“我没有说钱不好,我说的是,你爸爸只是从钱出发来思考问题,这样的思考方式不对头,很不对头。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头脑没办法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你即将看到的,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不可能的……”
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绸冰的。
爷爷的手伸进一只衣橱似的玻璃柜子里。只有他的手才能伸进玻璃。我忍不住伸手试了试,不行,我的手碰在坚硬的玻璃上。看来这里的玻璃也是气体做的,只有特定的手掌印才能穿越它。爷爷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像包装精美的铅笔盒似的,打开来,我看到了它——
丝绸一样的冰。
爷爷舞动着绸冰,就像舞动一条彩色的纱巾。一开始我并不相信这是冰,以为它就是普通的丝绸,因为它跟我见到的丝绸完全一样,甚至看得到细细的纹路、巧夺天工的图案,我没办法把它跟冰联系在一起。
“不,这是冰。”爷爷肯定地说,“它是由水凝结而成的,它的分子结构跟水分子结构一样。不信,你摸摸看,冰凉刺骨哇!”
我的手指一接触绸冰,就像被火烫着了一样立即缩回来。一点也不错,冬天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全身,我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冰冷刺激。
可是冰怎么会像丝绸一样舞动呢?我大惑不解。我咬着牙抓住绸冰的一角,用力一抖,它飘荡起来,轻烟似的变幻,扭曲,飞扬。
它要么是冰,要么是丝绸,不可能既是丝绸又是冰。
如果是丝绸,它就不可能那么冰凉;如果是冰,它就不可能“轻舞飞扬”、“婀娜多姿”,像漂亮的七彩纱巾一样。
“涂图呀,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吗?”爷爷看了我一眼,企图打消我的疑虑,“在我的眼里,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不可能而生的。我的所有研究都建立在不可能的基础之上。我一直致力于研究新物质,造出新物种。物质的世界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它甚至和人类的精神世界一样不可琢磨,充满无限的可能性。世界太陈旧了,总得推陈出新呀。你知道新物质的不断出现,对我们的未来有多么重要吗?你不是一直想长大了探索太空吗?进入太空,少不了新物质,由新物质开发出新材料,新材料应用到航天科技上,这是被太空探索实验证明了的事实。我不但对研究新物质感兴趣,而且对研究新物种情有独钟。物种在不断地消失,物种也会不断地诞生呀。要不然,世界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消亡。这不是我在危言耸听,只减少不增加,终究是要消亡的。谁也不希望我们的世界消亡。每看到一种动植物被列入濒危动植物的黑名单,我的心就揪得紧紧的,仿佛我的世界又缺了一角。所以很多年以前,我就开始新物质、新物种的探索研究了。我要不断地制造出新物质,不断地催生出新物种。”
新物质我已经看到了,前边的“尘雨”就是一种,它既是“雨水”又是“灰尘”,或者说两者都不是,既不是“雨水”也不是“灰尘”,它是一种新物质。
前面看到的“气体玻璃”也是一种新物质。它看起来像“玻璃”一样,透明得几乎看不出来,恍若无物,但它确实是“玻璃”。它到底是“玻璃”还是“气体”呢?它既是“玻璃”又是“气体”,既不是“玻璃”又不是“气体”,它是一种新物质。
此刻,拿在我手里的绸冰也是一种新物质,它既是丝绸又是冰,或者说它既不是丝绸也不是冰,它是一种新物质。
可是,新物种呢?真的会有新物种吗?
“它们被关在另外一个膨胀空间里。”爷爷坐到地板上,我也跟着坐下来,手里还舞动着美丽的绸冰。我们祖孙二人面对面坐着,仿佛真实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我完全沉浸在爷爷创造的世界里。“新物种可不像新物质,它们是活的。病毒就是一种新物种。所以我要把它们关起来。在没有经过严格的实验观察以前,我是不会把它们放出来的,弄不好那可是毁灭性的灾难呀!”
“爷爷,你是说,在我们家的阁楼上就关着你创造出来的新物种?”我想象不出这都是一些什么东西?三个头的羊?两条尾巴的狗?没有鼻子的猪?
天哪,我不敢设想了,这些可怕的怪物!
“你猜对了,它们也关在阁楼上。不过,”我无所不能的爷爷呀,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于是说,“我暂时不会带你去见识它们的。今天是星期天,你不是要买礼物送给同学吗?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你说的是绸冰?”我猛地站起来,兴奋得大叫。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我的爷爷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我爱你,爷爷!
直到现在,绸冰还系在我的同学张伊倩的脖子上。她非常喜欢这种凉凉的、滑滑的感觉。她只在夏天系绸冰。她说绸冰给她带来了一个清凉的夏天。她走到哪里都像呆在空调房里一样。她当然不相信那是冰,像丝绸一样的冰。
我才不管她相信不相信呢,只要她喜欢就好。爷爷什么时候会再次带我登上阁楼呢?我多想见一见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物种呀!我期待着……
你说什么?你说你也不相信有这事儿?这个故事有点像科幻小说?嗨,我亲身经历的事情怎么会有假?再说,不是有凭证吗?绸冰可以为我作证。
好吧,我不跟你争了,有时间你问张伊倩去。
爷爷不让上。他对全家人说,阁楼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他的批准,任何人不要试图上去。爸爸妈妈知道爷爷的怪脾气,不想惹他生气。
我才不管呢,我是爷爷的宝贝孙子,爷爷喜欢我。
所以当爷爷去出席世界科学家大会(爷爷经常受邀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爸爸妈妈也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就向神秘的阁楼爬去。
当爬到木楼梯最高一层时,我看到了一扇铁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口没来由地怦怦乱跳。铁门没有上锁,这个粗心的爷爷!
我伸手推门,传来“咿呀”一声响,一个新奇的世界即将在我的眼前展开。
我没有更多地观察这个我向往已久的世界,因为一阵冷雨当头泼下,我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地面也变得滑滑的,我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我现在明白爷爷说“任何人不要试图上去”这句话的含意了。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任何人其实是上不去的,上去了也会像我一样狼狈地滚下来。
我翻着跟头从天而降,心里感到害怕极了。我没想到爷爷如此狠心,设计这样歹毒的机关陷害自己的宝贝孙子。完了,完了,全完了,我要摔死了。
其实这些想法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闪电般出现的,因为我没有来得及多想,人已经倒栽葱似的就要接触地板了。
我家的地板是花岗岩做的,很硬,至少比我的头皮硬。也许,所谓“硬着头皮”指的就是我现在这种无可奈何的状态。
你别担心,爷爷毕竟是爷爷,他早在设计机关之初就已经考虑到宝贝孙子的冒险与顽皮成分了,所以在让我受惊吓之余增添了一项温情的补救措施。
两只毛绒绒的大手从铁门两边伸出来,在我快要落地的一刹那迅速地捞起了我。这种长臂猿似的长臂大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不但手掌有力,两只长臂还能像弹簧似的自由伸缩,而且能360°地大翻转!
我被它们紧紧抓住,一点也动弹不得。我像木偶似的被它们转了180°度,咚的一声放在了坚实而面无表情的花岗岩地板上。就在我一愣神之间,长臂缩了回去。
木楼梯像平时一样普通而老旧,无动于衷,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大口地喘气,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一平静下来,我马上摸了摸头,发现我的头发是干的,没有雨水,只蹭上了一巴掌的灰尘。我的衣服也没有淋湿。奇怪啊,刚才明明被一阵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呢。
难道那是一种幻觉?可那种冰凉的感觉却如此真切,我当时甚至打了一个冷战呢,对了,还打了一个喷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雨水”在一刹那之间变成了“灰尘”不成?或者说,刚才根本就没有什么“雨水”,有的只是一种极像“雨水”的新型“灰尘”?
我不想再试一次,因为我小小的心脏承受不起那种无厘头的惊恐。
呜呜呜——太可怜了,我真的没有办法闯进爷爷的世界吗?
其实,我还是有办法的。也许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办法。因为我是爷爷的宝贝孙子呀!这种独一无二的身份能帮我。就算爷爷冷酷无情、铁面无私,那也架不住我吵哇!
如果爷爷是磁铁,我就是小铁屑;如果爷爷是光脚杆,我就是红蚂蟥。我当跟屁虫一点问题也没有,爷爷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爷爷去溜狗,我也去溜狗;爷爷去散步,我也去散步;爷爷上厕所,我也上厕所。
我跟在爷爷的后面哼哼唧唧,唧唧哼哼:“爷爷,答应我吧!”“爷爷,带我上阁楼吧!”“爷爷,我是你孙子呀!”“爷爷,我好乖噢!”“爷爷,我长大了买糖给你吃。”“爷爷,我保守秘密还不行吗?”“爷爷,你上次偷偷喝酒我保证不告诉奶奶。”爷爷就这点好,无论他在什么人面前“盛气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我面前却一点脾气也没有。就说上次吧,爷爷明明知道我试图登上阁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爷爷并没有对我大发雷霆,他只是对我笑着说:“记住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噢!”
我当然明白爷爷的话,但爷爷真的没有发脾气。现在也一样,尽管我确实很讨厌,像一只绿苍蝇叮上了一块肥肉(对不起,爷爷,你不是肥肉,你瘦得像一只猴子,身材苗条,行动敏捷),但爷爷一点脾气也没有,他依然笑笑说:“涂图呀,不是我不带你上去,是因为那里不适合你上去。”
“为什么呀?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发生吗?”我问。
“那倒没有。只是……”爷爷吞吞吐吐,“有些事情拿不准……”
“没啥,我胆子大,什么也不怕。”我看过很多恐怖电影,再可怕的画面我也见过,所以我坚持说,“爷爷,你就答应我吧,我可以不说话,不做小动作,我保证按你的要求去做,不给你添乱。”
那个星期天,我正要给我的同学张伊倩买生日礼物呢(张伊倩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上幼儿园就开始交往了。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总是给我送礼物,现在她过生日我不能忘了这个茬),爷爷突然发了慈悲,拉着我的手一起往阁楼上走。
木楼梯发出“空空空”的响声。
“爷爷,你把那个机关关了好吗?”想起上次的事,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什么机关?”爷爷扭头问。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雨水呀,还有……还有毛绒绒的长臂猿什么的……”我说。
爷爷笑了:“没事,那个机关只对偷袭阁楼的人起作用,现在有我在,没事,你不用害怕。”
“对了,爷爷,那次,不好意思,我一个人想偷偷上阁楼,为什么明明淋了一头雨水,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的头发是干的,手上只有灰尘,没有雨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破了脑壳也想不明白。
“涂图呀,这就是爷爷研究的课题,一个事关全世界的重大课题。”
爷爷推开铁门,铁门发出“咿呀”一声响,我和爷爷走进去。
果然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雨水,也没有长臂猿。但我的心口还是止不住地怦怦乱跳,比上一次更强烈。
“爷爷,课题是什么意思?”我傻拉吧叽地问,尽量显得像一个白痴,这样爷爷就会告诉我许多事,许多秘密。
“你别急,我们慢慢来,今天爷爷打算让你开开眼界。不过,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啰!因为爷爷的课题一直是秘密进行的,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保证守口如瓶。”我马上回答,拍了拍胸口。
“好,我相信你。”爷爷的目光直视着我,我看到他的瞳仁里有一个我,小小的我。
铁门进去,有一条很窄的走廊,我和爷爷侧着身子才能通过。走廊的两边都是门,磨砂玻璃门,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爷爷的手掌按在其中的一扇玻璃门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那扇门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爷爷拉着我跨进门里。我回头一看,玻璃门又出现了,还是磨砂的,门上那支精雕细刻的百合花还是那么纯洁美丽。不过,刚才我们在门外,现在在门内了。
“这是气体门。”爷爷说,“看起来像玻璃,其实不是的。当然喽,你也可以叫它气体玻璃。这种门防盗效果好极了,高度智能化,它只认我的手掌印。所以我这里没有人可以随便进来,就像没有人可以随便穿过高温的大气层一样。”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家的阁楼竟然这么大!一大排玻璃房间里的小小一间,就足以让我目瞪口呆了。
“涂图呀,你一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是不是?”爷爷看出了我的疑惑,“我告诉你,在我的眼里,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我的所有研究都是建立在不可能的基础之上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疯子,他们都叫我疯子科学家。这也是我提前退休的原因之一。就说这个小阁楼吧,从外表看起来,它不过是一栋五层小楼的顶层,面积不超过120平方米。这样一来,分隔成12个小间,每间的面积……”
“不超过10平方米。”我抢着回答。我都读初中了,这个算术题不是小菜一碟么?
“很好!”爷爷说道(不过爷爷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再难一点的题目我也会做),“可是,你一定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因为你看到的面积大大超出了你的计算。”
“是的,”我说,“这间玻璃房面积好大呀!比我们家的客厅还大。爸爸说,家里的客厅有30平方米,这个小间岂有30多平方米吗?咦,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运用了空间膨胀理论。”爷爷走到一排柜子前,“唔,这同样是一个不被人接受的理论。没办法,我只好自己造了一个膨胀空间,因为我需要。我得进行我的研究,我无法停下来。这样的人造空间比实际空间大出许多。这个理论解释起来有点难,不过,应用到生活中还是能解决许多实际问题的。比方说,住房问题,现在的房价涨得太离谱啦,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栋房……”
“爷爷,你别解释,我能明白,面包不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吗?”
“很好,不愧是涂雅博士的孙子。”爷爷摸了摸我的头,接着说,“你有很好的想象力。这个非常重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是不会带你到这里来的。你比你爸强多了,他只对钱感兴趣,所以,尽管这个实验室很早以前就建起来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带他进来过,一次也没有。就算带他进来,他也不会相信这一切。他可能会这样想:如果用老爸的发明,先申请专利,再找投资商投资,可以挣多少钱?”
“有钱并不是坏事呀!有钱可以买冰激凌,买旱冰鞋……”
“打住,打住,”爷爷做了一个暂停动作,“我没有说钱不好,我说的是,你爸爸只是从钱出发来思考问题,这样的思考方式不对头,很不对头。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头脑没办法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你即将看到的,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不可能的……”
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绸冰的。
爷爷的手伸进一只衣橱似的玻璃柜子里。只有他的手才能伸进玻璃。我忍不住伸手试了试,不行,我的手碰在坚硬的玻璃上。看来这里的玻璃也是气体做的,只有特定的手掌印才能穿越它。爷爷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像包装精美的铅笔盒似的,打开来,我看到了它——
丝绸一样的冰。
爷爷舞动着绸冰,就像舞动一条彩色的纱巾。一开始我并不相信这是冰,以为它就是普通的丝绸,因为它跟我见到的丝绸完全一样,甚至看得到细细的纹路、巧夺天工的图案,我没办法把它跟冰联系在一起。
“不,这是冰。”爷爷肯定地说,“它是由水凝结而成的,它的分子结构跟水分子结构一样。不信,你摸摸看,冰凉刺骨哇!”
我的手指一接触绸冰,就像被火烫着了一样立即缩回来。一点也不错,冬天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全身,我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冰冷刺激。
可是冰怎么会像丝绸一样舞动呢?我大惑不解。我咬着牙抓住绸冰的一角,用力一抖,它飘荡起来,轻烟似的变幻,扭曲,飞扬。
它要么是冰,要么是丝绸,不可能既是丝绸又是冰。
如果是丝绸,它就不可能那么冰凉;如果是冰,它就不可能“轻舞飞扬”、“婀娜多姿”,像漂亮的七彩纱巾一样。
“涂图呀,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吗?”爷爷看了我一眼,企图打消我的疑虑,“在我的眼里,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不可能而生的。我的所有研究都建立在不可能的基础之上。我一直致力于研究新物质,造出新物种。物质的世界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它甚至和人类的精神世界一样不可琢磨,充满无限的可能性。世界太陈旧了,总得推陈出新呀。你知道新物质的不断出现,对我们的未来有多么重要吗?你不是一直想长大了探索太空吗?进入太空,少不了新物质,由新物质开发出新材料,新材料应用到航天科技上,这是被太空探索实验证明了的事实。我不但对研究新物质感兴趣,而且对研究新物种情有独钟。物种在不断地消失,物种也会不断地诞生呀。要不然,世界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消亡。这不是我在危言耸听,只减少不增加,终究是要消亡的。谁也不希望我们的世界消亡。每看到一种动植物被列入濒危动植物的黑名单,我的心就揪得紧紧的,仿佛我的世界又缺了一角。所以很多年以前,我就开始新物质、新物种的探索研究了。我要不断地制造出新物质,不断地催生出新物种。”
新物质我已经看到了,前边的“尘雨”就是一种,它既是“雨水”又是“灰尘”,或者说两者都不是,既不是“雨水”也不是“灰尘”,它是一种新物质。
前面看到的“气体玻璃”也是一种新物质。它看起来像“玻璃”一样,透明得几乎看不出来,恍若无物,但它确实是“玻璃”。它到底是“玻璃”还是“气体”呢?它既是“玻璃”又是“气体”,既不是“玻璃”又不是“气体”,它是一种新物质。
此刻,拿在我手里的绸冰也是一种新物质,它既是丝绸又是冰,或者说它既不是丝绸也不是冰,它是一种新物质。
可是,新物种呢?真的会有新物种吗?
“它们被关在另外一个膨胀空间里。”爷爷坐到地板上,我也跟着坐下来,手里还舞动着美丽的绸冰。我们祖孙二人面对面坐着,仿佛真实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我完全沉浸在爷爷创造的世界里。“新物种可不像新物质,它们是活的。病毒就是一种新物种。所以我要把它们关起来。在没有经过严格的实验观察以前,我是不会把它们放出来的,弄不好那可是毁灭性的灾难呀!”
“爷爷,你是说,在我们家的阁楼上就关着你创造出来的新物种?”我想象不出这都是一些什么东西?三个头的羊?两条尾巴的狗?没有鼻子的猪?
天哪,我不敢设想了,这些可怕的怪物!
“你猜对了,它们也关在阁楼上。不过,”我无所不能的爷爷呀,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于是说,“我暂时不会带你去见识它们的。今天是星期天,你不是要买礼物送给同学吗?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你说的是绸冰?”我猛地站起来,兴奋得大叫。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我的爷爷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我爱你,爷爷!
直到现在,绸冰还系在我的同学张伊倩的脖子上。她非常喜欢这种凉凉的、滑滑的感觉。她只在夏天系绸冰。她说绸冰给她带来了一个清凉的夏天。她走到哪里都像呆在空调房里一样。她当然不相信那是冰,像丝绸一样的冰。
我才不管她相信不相信呢,只要她喜欢就好。爷爷什么时候会再次带我登上阁楼呢?我多想见一见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物种呀!我期待着……
你说什么?你说你也不相信有这事儿?这个故事有点像科幻小说?嗨,我亲身经历的事情怎么会有假?再说,不是有凭证吗?绸冰可以为我作证。
好吧,我不跟你争了,有时间你问张伊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