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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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里雅茨卡河,时而隽永,时而汹涌,千百年来都是萨拉热窝古城的过客。
  拉丁桥仍是奥斯曼土耳其与奥匈帝国混淆的味道。平铺的桥面,低矮的桥栏,拱形的桥洞。
  我能不能寻找普林西普?中国著名世界金融史学者宋鸿兵的《货币战争》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另有玄机。
  他的黑锅已背了好多年,现又罪加一等,说他是恐怖分子,就凭霍尔布鲁克20年前丢在拉丁桥头的半句话,就凭他是美国巴尔干问题特别代表。
  而一百年之前,普林西普是英雄。拉丁桥也享尽荣耀,改名为“普林西普桥”。桥头右侧,立了一座方块型小石碑,用塞语刻着普林西普的名字。
  而一百年以后,那个石碑铲掉了。还好,还留下基座,上面刻了一行塞尔维亚文字:“唯愿世界和平”。
  桥头左侧,新立了一座小小的有机玻璃碑,有基督教堂的尖顶,但比米里雅茨卡河的栅栏低很多。碑面也用塞尔维亚语刻着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索菲娅的名字。
  玻璃碑上的花圈,早已枯干成泥土的颜色。
  似乎是一种不对称的对称。
  拉丁桥头,亚帕尔大街拐弯处,是萨拉热窝国家博物馆。与其为邻的是四星级酒店Hotel President和萨拉热窝唯一的五星级酒店Hotel Europe。它是当年普林西普对奥匈帝国皇储夫妇开枪的地方,现在张贴着好多张褪色的照片新闻。
  一大拨外来人,在人家的家里,拍人家的桌子,教训人家,各让一步,不打群架,却在背后挑拨离间,给枪给炮。他们从遥远的拉丁美洲来,从不太远的西欧来,不坐斐迪南夫妇的敞篷车,坐波音专机,转乘防弹小汽车。他们敢住五星级酒店Hotel Europe吗?萨拉热窝古城,米里雅茨卡河,拉丁桥,你们愿意吗?无可奈何又如何。
  我们从遥远的东方来。一个高个子的塞尔维亚族人拦住我们,要我们请他当导游,否则告到警察局,罚我们每人一千欧元。
  你拦了克林顿吗?他2003年9月到萨拉热窝,给穆斯林做了一场演讲,不让塞尔维亚族人和克罗地亚族人听。穆斯林给了他25万美元酬劳,全是美联储印刷的。克林顿的兜里没有欧元。欧元是欧洲中央银行在法兰克福印刷的,他不要。
  普林西普,说一说你的塞族兄弟吧。
  怎么说呢?
  普林西普的世纪黑锅能卸下来吗?
  宋鸿兵似乎胸有成竹。他在《货币战争》里宣称:“没有美联储,就没有第一次世界大战。”
  《货币战争》引用了基辛格名著《大外交》的论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令人惊讶之处,并不是其爆发的原因仅仅是一件与以前其他危机相比显得无足轻重的事件,而是因为它拖了这么久才爆发。”
  但这个“无足轻重的事件”,已经被多少历史学家板上钉钉,它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不就是一個街头斗殴吗?”米里雅茨卡河头也不抬,继续赶它的路:“我走过的桥,仅仅在萨拉热窝古城这一段,就有十多座,就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古往今来事,无不如中国老子所说,名,可名,非常名。’’
  是啊,比如钞票,一张彩印的纸,却什么都能买,包括良心与谬论,宗教与信仰,战争与和平。而作为现代银行制度核心的中央银行,美国联邦储备局就是专门印刷钞票的厂子。它就是基辛格所说的“拖了这么久才爆发”的“这么久”。
  1913年12月23日《美联储法案》获得通过,1914年11月16日美联储开始运作。这两个日子像恶魔一样,合围压迫着背黑锅的1914年6月28日。
  “拖了这么久才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炮声响了,何止黄金万两?
  1915年1月15日,美国摩根银行与英国银行的信贷协议签署了,第一笔贷款1000万英镑,装进了大不列颠永不落日帝国滚烫的炮膛。
  1915年9月,5亿美元的盎格鲁一法兰西贷款行动正式拉开序幕,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战车“咔嚓、咔嚓”地出征了。
  抵押物当然要,就用你的国家主权抵押发行的战争债券,简直是一箭双雕。
  在协约国的队伍里,美国总统威尔逊是最后一个紧拉弓箭,对准前面的后脑壳的。多少金子银子,如米里雅茨卡河水,哗哗地流淌。设一道拦水坝吧,却步步紧逼。给,别说疑似,就是银河落九天。威尔逊太忙了,他要帮银行家数钱。按贷款总额的1%收取一次性手续费,按三个月浮动利率计收利息,计算机还没有,手工算,很烦。卖军火、卖粮食赚的钱太零碎,是实业家和商人的事,是力气活儿,他不干了。
  威尔逊的秃顶,埋进了巴尔干遍野带刺的野玫瑰里了,成了满脸血痕的野花猫。
  北京大学编写《简明世界史》的教授们,一片一片地刮着战地上的血迹:“美国对协约国的贷款为100亿美元,供应各种物资105亿美元,成为协约国最大的债主。”其实,《货币战争》是解读了列宁的《帝国主义论》:金融寡头直接操纵国家机器。花花绿绿的美元如妖魔鬼怪,控制着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最残酷的厮杀——几张印刷出来的美元,买了一只黑锅,扣在普林西普的头上。
  普林西普还连累了朋友。
  一个叫伊沃·安德里奇的波斯尼亚族人,也被关进了监狱。当时萨拉热窝有一个反抗奥匈帝国统治的地下学生组织,他是其第一任主席。
  现在,他以一座雕像的随和,在波黑国家银行的网页里,与我们合影留念。又目送我们穿过古城的欧洲风情,跨过以塞尔维亚语书写在大街上的分界线,走进“巴西查尔西亚老城”“阿拉伯市集”。
  这间烤饼小店炉火正旺。混着果仁的面片子,卷在不锈钢滚筒上,缓缓地转动。
  那个大大胖胖的阿拉伯姑娘,照料着炉火。白色短袖圆领衫,白里透红的脸,帽檐式布圈子将头发束成了一朵花。我和妻子,还有小李、月亮心,成了她的四片绿叶。
  烤饼从炉火上取出来了,放在炉台上。
  老杜来一个抢拍。我急忙从他的镜头里跑出来,也对准浓浓的香味,从店里往店外,一串连拍。   收银台的白衬衣姑娘急忙走出店门,一个回眸,钻进了我的镜头。
  我无论如何也要买一块热辣辣的阿拉伯烤饼了,可她不要我的人民币UnionPay银联金卡,也不要我的美元VISA金卡。给她欧元钞票,她却指了指红色禁止通行标志里的"EURO"。
  她们只要有安德里奇头像的波黑马克现钞。
  可是刚才那个塞族人,拐弯抹角向我们要欧元,而不要波黑马克。我该问问安德里奇,但安德里奇从不关心金钱。1961年,他凭借其长篇小说,“波斯尼亚三部曲”之一的《德里纳河大桥》,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他将巨额的美元奖金全部捐给家乡。自己的头像如何上了波黑马克,安德里奇更是一问三不知了。
  在20世纪90年代的波黑内战中,长达四年的围城战役,将萨拉热窝困成一座死城。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导演哈依鲁丁·克尔瓦茨,于1992年7月11日,饿死在瓦尔特飞檐走壁的塔楼脚下。
  克尔瓦茨的兜里有波黑第纳尔,但没有东西买。所有货币包括欧元、美元,都是废纸一张。一直到1998年,波黑第纳尔垮掉了,波黑马克作为胜利者,登上了这座古城的收银台。
  安德里奇已于1975年魂归生于斯的德里纳河畔,却于23年之后,与几位文学艺术界朋友,稀里糊涂地坐上了波黑马克的殿堂。
  又见战地黄花香。
  欧元挤进来了,美元也挤进来了,都打着自由兑换的旗号。波黑马克不也叫可兑换马克吗?它借用了原德国马克的名字,與马克实行固定兑换率,1马克=1可兑换马克。2002年欧元取代马克,它立马改为与欧元挂钩,1欧元=1.95583可兑换马克。简直是舔法兰克福的脚趾头了。可是,欧洲中央银行还是不让你加入欧元区。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的SWIFT清算系统,是美元的天下,更严格控制给你的通行证。
  不就是一个虚拟的河与桥吗?普林西普大概永远不懂了。
  阿拉伯集市还有更美的风景。
  转来转去的街巷,到处都是黄铜家族的工艺品。长脖子的凉水杯,长嘴巴的牛奶壶,大碟小碗,各式各样的装饰品,还有中国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没有波黑马克小钞,就只有转悠的份儿了。我的美元VISA金卡,你不是说能通行天下吗?却是如此的窝囊废。
  一个长裙飘飘、长发飘飘的阿拉伯女孩儿,飘飘然地飘过。如此美好的画面,谁不睁大眼睛?
  突然被打破了,粉碎成一地尘埃。因为紧接着的,是这样的连环播放:
  一支长拐杖,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她,以及她的沧桑,已经将那几张波黑马克小票,攒成了一张美元大钞,兑换了萨拉热窝国家博物馆演讲会的门票。
  作者简介:周有德,广东省湛江市作家协会监事长。其诗歌、散文、评论作品发表于《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扬子晚报》《名家名作》《山东诗人》《香港诗人》《湛江晚报》等报刊。曾获“美丽中国”世界华文诗歌大赛奖、广东省诚信诗歌大赛一等奖等奖项。已出版诗集《别了,红树林》《我的青花布袋子》。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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