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马未都说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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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瓷之色
  代表皇权形象的黄色瓷釉遍施碗内外,胎骨细薄轻盈,匀净鲜亮;外面暗刻龙纹,飞龙腾空而起,追云赶雾,一副皇家气派;碗底施以白釉,上面写着“大明成化年制”六个字。仔细一看,色润而不油,釉亮而不腻,让人不禁想起宋代诗人戴复古的“摘尽枇杷一树金”。
  这只漂亮的瓷碗现在就放在观复博物馆,作为黄釉的典型代表展出。
  跟6公里外的798艺术区相比,同处朝阳区大山子的观复博物馆显得偏僻多了,已经到了北京五环外,但这丝毫没有吓退对古文物或马未都感兴趣的人。这座创立于1996年10月的博物馆是中国第一家私立博物馆,因创办人、现任馆长马未都先生而名声大噪,近日又由于推出“瓷之色”的专题展览而备受瞩目,参观者络绎不绝。
  “我们过去对瓷的概念很大程度上都是纹饰,很少有人从釉色这个角度去分类、解析,也没人搞过这样的展览,我们这是第一次。”马先生介绍说,釉色与纹饰是欣赏陶瓷时需要注意的两大装饰,但是前者抽象,后者具体,人们更容易关注到后者,而忽略了陶瓷的颜色本身也是一个精彩纷呈的艺术世界。按照观复博物馆网站公告的说法,此次展览的目的是换一种角度解释陶瓷的成因,并充分展示瓷之色带给人们感观上的神奇变化。
  马先生一直有个观点:创造美有时候是天生的,比如一些人之所以是歌唱家,就是因为天赋过人,但是欣赏美则一定是后天的,需要接受一定的美学训练。古代人对于女人小脚的欣赏,就是美学教育的结果。同样,要是没人从小告诉你金鱼长成那样很好看,那你乍一看到,没准会觉得它是丑八怪。
  此次展览以瓷器的颜色作为主题,是否也有对民众普及美学教育的意图呢?对于我们的疑问,马先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马先生认为,瓷的颜色本身就表现形式而言,比较含蓄,理解起来有困难。说着,他指着一个宋朝定窑的白瓷,“比如这个白釉,一般人需要接受一定的美学训练,否则他不知道怎么去欣赏它。我们把不同时期、相同釉色的瓷放在一起,让大家去对比着看,就是希望引起人们对这方面的注意和思考。”
  与《百家讲坛》上的马先生相比,生活中的他多了一分随意、一分亲近。同样的感受出现在我们参观的时候:只有两层楼、3000多平米的展厅布置得很用心,环形路线加上错落有致的通道,让几个展馆浑然一体,随便从哪个门进去,都可以一路看过去,不必走回头路,不会有遗珠之憾。文物的摆放方式追求自然、大方,“我们尽量不让观众隔着玻璃看,让人感觉这个东西是亲切的”。此次“瓷之色”专题展览就设在一楼北侧的陶瓷馆。
  此次展览根据釉色不同,划分为白釉、黑釉、青釉、酱釉、绿釉、红釉、蓝釉、黄釉、官釉、色斑釉、仿生釉几大类,展品近200件,既有专供皇家使用的“黄器”、“殿器”,也有“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黑色日用品,还有文人雅士喜爱的青花瓷。有的热情奔放,有的含蓄内敛,如清康熙年间烧造的郎窑红釉梅瓶,红若牛血,艳似花开,而产于宋朝的外酱釉内白釉碗色彩内敛,却又落落大方,有如大家闺秀。
  
  色之初
  原始瓷器偶然沾上的釉点启发了工匠的思路,施釉遂变成了主动追求,这一手段让陶瓷一天天地漂亮起来,也让陶瓷更加实用……
  据马先生考证,虽然青瓷出现得最早,但白色才是最早的追求。
  因为早期瓷器之所以是青色的,并非主观使然,而是材料和工艺决定了它的本色就是这样子。釉色变化的历史,其实也是一个不断提纯的过程,工匠们便是在摸索了上千年的青瓷烧造的基础上,发现了烧造白瓷的技巧。白瓷与青瓷名为两类,实际上是同一个系统里的拓展与竞争,简单点儿说,就是把青瓷中的青色去掉,便烧成了白瓷。
  像宋朝的定窑白釉印盒(土定)看上去白中隐青,似乎还未完全脱去青瓷的痕迹;到了辽代,定窑烧出的白瓷胎质致密,釉白莹润,叩之清越;取代辽的金人尤其推崇白瓷,多地的白瓷得以发扬光大,展出的耀州窑月白釉钵,颜色更加洁白,还多了印花工艺,趣味盎然。
  不过,这些跟明永乐年间的甜白釉相比,又远远不及。据史料记载,永乐一朝,白瓷采用景德镇洁白如玉的高岭土,再施以透明釉,白的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从甜白釉的名字便可看出。
  瓷器不能品尝,何甜之有?有人认为永乐白釉与白砂糖相似,所以叫这个名字,马先生则认为甜白一名,重在神似,强调内心之感受,不重外在之表现。静静观之,有如甘泉淌过,不动声色而心生喜悦。像产于明永乐的甜白釉僧帽壶,便白得优雅,白得恬淡,仿佛数百年的历史如流水,从壶口缓缓流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随着工艺的不断进步,瓷器的釉色变得越来越丰富,也越来越纯净。到了清朝后期,釉色的烧造技术已经到了如指使臂的地步,几乎想烧什么颜色就烧什么颜色,形状也更加多变,颜色和形状都富于变化的仿生瓷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
  观复博物馆中的“桃花运”系列丝巾的创意便来自清乾隆年间生产的“桃花洞”观音瓶。当时技术进步了,各种釉色都玩过了,能模仿的古代瓷器也仿得八九不离十了,工匠们开始玩起了“先锋艺术”:以吹釉的方式将红、黄、白、蓝、绿五种互不搭界的颜色吹上,创意大胆,做法随性,其风格在今日看来仍显新潮。
  除了颜色的变化,古人还试图通过釉色使陶瓷的形状“发生改变”——这便是唐代绞胎的源起。陶瓷发明之初,古人的潜意识里是要摆脱自然属性的,但是自唐代开始,人们开始尝试将不同颜色的胎土绞在一起,绞出层次来,开始了陶瓷版的仿生学。流畅的线条自成一体,看上去如花木,似鱼石,却又似乎什么都不像,特殊的美感于此体现。
  正在展出的北宋绞釉钵便具备这样的特点:白褐两色有如两个紧紧相随的舞者,忽而前,忽而后,有时缓如平水,有时蘧然直下,在钵外面划出一组组美丽的线条,似石非石好像很有规律,却又无章可循,给人们以无限想象的空间。
  这一追求在清乾隆时到了巅峰状态。雍正六年,醉心于陶瓷工艺的改进督陶官唐英入驻景德镇,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不仅把《陶成纪事碑》里的57种陶瓷继续发扬光大,还自创一类,从仿自然到仿器具,无所不仿,有松石,有珊瑚,有虾蟹海螺,有书函金佛……目前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清乾隆仿雕漆碗,便仿得真假莫辨,几可乱真。
  就这样,清代的仿生瓷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并攀上顶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为绝唱。
  
  色之美
  因着对釉色变化规律的不懈探索,人类对釉色之美的追求也从被动转向了主动。比如黑釉的烧造技术在唐代已臻成熟,新的饮茶习俗在宋朝出现时,黑色茶盏的出现便是一种主动选择的结果,其中首推产自福建建安县(今建瓯市)的建盏。
  与唐朝添加佐料的喝茶方式不同,宋朝人饮茶推崇简单、清爽。兼之宋朝的茶叶多为末状的,喝的时候要起白沫。著有《大观茶论》一书的书画皇帝宋徽宗便讲到:“点茶之色以纯白为上真,青白次之,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茶色既然以白为上,茶具自然要以黑来相对,宋代茶具选择黑釉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泡茶时,茶之白辅以器之乌,对比鲜明、艳丽;喝茶时“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茶末咬紧盏沿、久聚不散,是谓“咬盏”。这是宋代人斗茶的最高境界。
  此外,黑釉通常是胎体中含铁较多的结果,有资料显示,建盏胎体含氧化铁高达9%以上。茶具多铁,保温效果自然也比较好。至此,瓷器的美与实用功能实现了良好而自然的结合。
  美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瓷器亦然。后来,古人开始把仿生引入茶盏当中,有的如油滴,有的似玳瑁,兔毫盏则是其中最为诗意的一个品种。俯视碗心,一条条纹路细如兔毫,柔情无限,又如花蕊,百般妖娆,似乎不用泡茶,倒上一杯水,亦足以赏心悦目。无怪乎大学者蔡襄在《茶录》中说道:“茶白色,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熁(xié)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
  因是之故,建盏虽然造型单一,但是声名远播,名列宋代八大名瓷之中,目前仅存于世的四只宋代“曜变天目”碗在日本亦属国宝级文物。
  一种颜色,便是一段历史。通过瓷器,古人的匠心得以保留,直接与今人对话,让人观赏之余不胜赞叹、唏嘘。今天,茶的材质和工艺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深色茶具用得不如古代多了,茶盏也悄悄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以今视昔,不免有“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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