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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柳如眉的银手镯丢了。她问路过的人，你见过我的银手镯吗?上面刻两朵梅花，下面挂一个心形坠子，她比划着说。大家惊诧地看看她，摇头，没见着。她站在一棵广玉兰下发愣，那会儿，黄昏的风，刚刚吹起。大而白稠的玉兰花，隐约在浓密的叶间，香气一笼一笼地在风中蒸起、飘散。惹人愁。
银手镯是母亲柳梅花留给她的。
母亲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带着她，在小城的一条深巷住。母亲给人裁剪衣服，家里整日里弥漫着各种布料的味道，她在五彩缤纷的碎布条中摸打滚爬着长大。日子简单。偶尔母亲带她回乡下，去看外婆。外婆住在大山沟里，两间泥坯房，收拾得很干净。一只花猫，一只黑狗，跳过来迎接她们。
她在门前捉蚂蚱和蜻蜒。听见母亲和外婆的谈话，从屋子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母亲说，我就带着如眉过，一辈子这样，也好的。外婆不说话，外婆的叹息，重重地落下来。她觉得那叹息很悲愁，却不知悲在哪里。从小，她就跟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的，别的孩子有父亲，她却没有。她问过母亲，母亲抚摸她的头，问她，跟着妈妈过不好么?她渐渐长大，对这个话题，再缄口不言。
母亲却病了，在她读高中的时候。在最后的日子里，母亲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母亲就躺倒了，再也没能起床。临终前，母亲褪下腕上的银手镯给她，嘱咐她，带着这个银手镯，去找一个叫高云鹤的人，他会供你念大学的。
2
高云鹤是个相当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是柳如眉见到他之后，第一眼就看出的。
他有专职的司机。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有人立即上去替他拉开车门。柳如眉突然慌乱起来，凭她的直觉，她猜出母亲和这个男人之间的不寻常。可到底是怎样的纠缠，母亲这些年一直没说过。母亲最后的话，吝啬得只有十来个字：他是妈的朋友，你叫他舅舅吧。
高云鹤细细打量柳如眉，看得柳如眉浑身不自在。后来，他的眼光，定定落在她腕上的银手镯上。柳如眉端茶杯的手，就微微抖了抖。他发觉了，伸手按过来，他说，你长得可真像梅花。
他的手指，凉凉地滑过她的手，一直滑下去，滑到她的心里面。她极渴望极渴望抓起那只手，让她的脸偎过去，哭。这种感觉好奇怪。但她最终压制住了，她鼓起勇气问，舅舅，你与我妈妈，到底是怎样的朋友?
高云鹤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眼神是虚飘着的。他说，我尊重梅花的意思，她来找过我，她要你好好念大学。
他掏出一张银联卡，在纸上写上银联卡的密码。他说，这里面的钱，足够你读完四年大学了，我定期还会给你打的。只是，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说，你好好念书，若没有特别的事，你不要来找我，我会派人去看你的。
柳如眉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当时她很想把那张银联卡摔到他跟前，作蔑视状。但终究没有。没错，她要念大学，她不能没有钱。
3
大学校园里，关于柳如眉的传闻多起来，版本不外乎两个：一、柳如眉家世惊人，父母不是高官，就是腰缠万贯的老板。二、柳如眉被有钱人包养了。
每个月末，都有一辆黑色的宝马，一直开到柳如眉的宿舍楼下。宝马定期送来吃的、穿的、用的，全是高档的。
柳如眉照单全收。对各方探询过来的目光，她不作解释，任由那些传闻，一路传开去。
当她失魂落魄寻她丢了的银手镯时，她的背后，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她有宝马来看她，还在乎那只破手镯?
于是关于她的银手镯，亦有了传闻，说是某个情夫，送给她的定情物。
她装作没听见，继续寻找她的银手镯。
在她寻得就快绝望了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男生，声音阳光，他说，柳如眉，我捡到你的银手镯了。
外系的男生叶之文，被众多女生视作白马王子，偏偏撒尽身边如火的热情，独独喜欢上冷艳的柳如眉。校园里数次相逢，他试图接近她。都被她冷冷地拒绝了。阅览室里，也有过惟一一次接触，她去抽一本《海边的卡夫卡》，他也去抽，手指碰着手指，是他先缩回去的，他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说，得，我让给美女吧。话有些轻佻了，柳如眉不答他的话，面无表情地把书拿走。
叶之文给她送来银手镯，还有一枝白玉兰。
这是我偷来的，他把花递给她，直言不讳地说。你敢不敢要?他微倾了头问她，眼睛里。跳动着阳光的影子。柳如眉本来僵硬着的脸，被他逗笑了，她接过那枝白玉兰。心里泛起些许温暖的浪花。
4
叶之文“捡”到的那只银手镯，根本不是她丢的那只，虽然上面也雕刻着两朵梅花，虽然下面也挂着一个心形的坠子。却分明是仿做的，两朵梅花与她先前镯子上的梅花，是不一样的。且镯子也太新了，显然没有佩戴过。柳如眉在接过银手镯的刹那，就清楚着。但她还是接过了叶之文递过来的镯子，说了声谢谢。
因了这只银手镯，他们三天两头见起面来，先是她为答谢叶之文“捡”到手镯，请叶之文喝茶。叶之文跟着回请她。他们慢慢变得熟络起来，亲密起来，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公园。在别人眼里。很有些恋爱的样子了。
或许是跟母亲一起生活久了，柳如眉对男人，天生有种戒备心理。然叶之文却慢慢打开了她的壁垒。她像被清水煮着的青蛙，于不知不觉中。沦陷在叶之文的温暖里。她走路崴了脚，叶之文立马买来一双平跟鞋。让她换上。她肚子疼，叶之文不顾众目睽睽，背起她就往医务室冲。每次叶之文来她们宿舍找她，都会带许多零食过来，讨好地分给她宿舍里的女生们。搞得女生们一看见他，就扑上来抢他手上的方便袋。事后，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捏捏她的鼻子，说，小傻瓜，她们吃了我的嘴软，就会对你好些的。
她们果真对她好起来，她回宿舍晚了，水瓶里的水，有人帮着打好了。她挂在外面晒着的衣服。有人帮着收回来了。她们看见她，主动微笑示好。有关她被有钱人包养的传闻，也渐渐地，散了，淡了。
叶之文的好，就这样，点点滴滴，渗进她的心里面。
宝马再没出现。是她不让它出现的。她要过另一种日子。而不是母亲给她的日子。她的日子里，只要有一个叶之文，就够了。
5
大四的时候，柳如眉和叶之文在校外租了房，同居了。
那是节后，大多数学生还沉在过年的喜庆里，没有回校。他们手牵着手，走过空旷的校园，去校外找房子。冬天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在草丛里，在屋角后，露出一圈一圈的白，像开着的小白花。空气中充满寒冷的味道。他们不时地抬头互相看一眼，心中的春天，却早已哗啦啦一路盛开过去。
房离学校不远，房东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老太太看着他们微笑，把他们领上楼。很袖珍的一室一厅，柳如眉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们当即租下。
他们去街上采买房间里所需物品，瞎七瞎八买了一大堆，像凡俗中的小夫 妻般的，有过小日子的欢喜。
在一卖小饰物的柜台边，柳如眉惊喜地看到一只只密封的粉色小瓶子，瓶口系着艳艳的丝带。每只小瓶子里，装两条小鱼。塑料做的水草，安放在瓶底，小鱼便在水草间快乐地穿来穿去地游。柳如眉托一只小瓶子在掌，望向两条小鱼，问服务员，它们不需要喂食么?服务员笑答，不要。
那它们会饿死么?柳如眉担心地问。
不会的。它们在里面。能活好长时间呢。
那么，我要，柳如眉把头转向叶之文。叶之文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说，知道，知道。我已买下了。
柳如眉心里的幸福，一下子便涨得满满的。
她给两条小鱼，分别取了两个名字，一个叫阿猫，一个叫阿狗。叶之文问，怎么取这么怪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和她，头紧紧挨在一起，观看瓶子里欢欢游着的小鱼。
她说，我喜欢。他失笑地说，鱼看我们。一定也像鱼吧?
她“嗯”了声。更紧地偎牢他。她想起乡下外婆家，一只花猫。和一条黑狗。总是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玩。玩累了，它们就相偎到屋檐下，蜷在一起睡觉，望上去安稳极了。她毫不怀疑，外婆家的小猫和小狗是相爱着的。她需要的不多，她需要的，就是那样的安稳。
6
毕业前夕，柳如眉瓶子里养着的两条小鱼。突然无声无息地死了。
柳如眉捧着那只玻璃瓶。很伤心，她觉得那是个不好的兆头。彼时，校园里兵荒马乱的，到处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恋人，劳燕分飞成注定结局。
宝马来过一次。给柳如眉安排工作的，离高云鹤的城远远的。柳如眉知道高云鹤的意思，她觉得他很小人。她根本没有要打扰他的想法。
叶之文的家人，却执意要叶之文回家去。到此时。柳如眉方才知道，叶之文原是世家子弟，他的父母，有足够的关系，为他铺出一路锦华。
柳如眉说，分手吧。叶之文急。分什么分!我们已是一体的了。偏偏的，这时候，柳如眉怀孕了。她呕吐得厉害，什么食物也吃不下，早上喝的一杯白开水，到午时。全呕出来了。
叶之文慌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继而又欢喜得要命。他抱紧柳如眉，热气呵在她耳边，如眉，我们结婚吧。
这话柳如眉是巴望听到的。可是。你家里会同意吗，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柳如眉先泄了气。叶之文宽慰她，放心，我家里就我一根独苗，什么都听我的。
叶之文给家里去了电话。详细说了他和柳如眉相恋的经过。他母亲在电话那头气得要命，一个劲说，荒唐!荒唐!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关键是要见见那个女孩子，若是还行，就依了他们吧。叶之文的父亲倒是开明得很，在一旁劝说他母亲。
7
高云鹤意外出现了。
柳如眉如遭雷击，怎么会呢，高云鹤居然是叶之文的亲舅舅。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叶之文的母亲，在见到柳如眉后，很满意。她拉起柳如眉的手。问这问那，关心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看到柳如眉腕上的银镯，她立即褪下自己腕上的玉镯，给柳如眉戴上，说，戴这个辟邪。叶之文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把脸凑到柳如眉跟前，笑着说，我妈人好吧?我都担心她以后光宝贝你，不宝贝我了。
柳如眉尴尬地笑，瞥见高云鹤变了脸色。菜开始上桌，叶之文的母亲招呼大家吃饭，高云鹤突然说，他还有一个会要开，要先走了。走之前，他把叶之文的母亲叫到门廊上，两个人低声交谈了半天。
柳如眉的心，沉沉掉下去，万丈深渊。
8
柳如眉悄悄离开了。
她把那只银手镯，给叶之文留下。银手镯包在一张白纸里，纸上她写下一句话：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叶之文在拆开纸包的当儿，银手镯“当”地掉到地上。那一声“当”，如小鸟的喙，尖利利地，在他心上，狠狠地啄了一下。
柳如眉的银手镯丢了。她问路过的人，你见过我的银手镯吗?上面刻两朵梅花，下面挂一个心形坠子，她比划着说。大家惊诧地看看她，摇头，没见着。她站在一棵广玉兰下发愣，那会儿，黄昏的风，刚刚吹起。大而白稠的玉兰花，隐约在浓密的叶间，香气一笼一笼地在风中蒸起、飘散。惹人愁。
银手镯是母亲柳梅花留给她的。
母亲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带着她，在小城的一条深巷住。母亲给人裁剪衣服，家里整日里弥漫着各种布料的味道，她在五彩缤纷的碎布条中摸打滚爬着长大。日子简单。偶尔母亲带她回乡下，去看外婆。外婆住在大山沟里，两间泥坯房，收拾得很干净。一只花猫，一只黑狗，跳过来迎接她们。
她在门前捉蚂蚱和蜻蜒。听见母亲和外婆的谈话，从屋子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母亲说，我就带着如眉过，一辈子这样，也好的。外婆不说话，外婆的叹息，重重地落下来。她觉得那叹息很悲愁，却不知悲在哪里。从小，她就跟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的，别的孩子有父亲，她却没有。她问过母亲，母亲抚摸她的头，问她，跟着妈妈过不好么?她渐渐长大，对这个话题，再缄口不言。
母亲却病了，在她读高中的时候。在最后的日子里，母亲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母亲就躺倒了，再也没能起床。临终前，母亲褪下腕上的银手镯给她，嘱咐她，带着这个银手镯，去找一个叫高云鹤的人，他会供你念大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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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鹤是个相当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是柳如眉见到他之后，第一眼就看出的。
他有专职的司机。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有人立即上去替他拉开车门。柳如眉突然慌乱起来，凭她的直觉，她猜出母亲和这个男人之间的不寻常。可到底是怎样的纠缠，母亲这些年一直没说过。母亲最后的话，吝啬得只有十来个字：他是妈的朋友，你叫他舅舅吧。
高云鹤细细打量柳如眉，看得柳如眉浑身不自在。后来，他的眼光，定定落在她腕上的银手镯上。柳如眉端茶杯的手，就微微抖了抖。他发觉了，伸手按过来，他说，你长得可真像梅花。
他的手指，凉凉地滑过她的手，一直滑下去，滑到她的心里面。她极渴望极渴望抓起那只手，让她的脸偎过去，哭。这种感觉好奇怪。但她最终压制住了，她鼓起勇气问，舅舅，你与我妈妈，到底是怎样的朋友?
高云鹤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眼神是虚飘着的。他说，我尊重梅花的意思，她来找过我，她要你好好念大学。
他掏出一张银联卡，在纸上写上银联卡的密码。他说，这里面的钱，足够你读完四年大学了，我定期还会给你打的。只是，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说，你好好念书，若没有特别的事，你不要来找我，我会派人去看你的。
柳如眉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当时她很想把那张银联卡摔到他跟前，作蔑视状。但终究没有。没错，她要念大学，她不能没有钱。
3
大学校园里，关于柳如眉的传闻多起来，版本不外乎两个：一、柳如眉家世惊人，父母不是高官，就是腰缠万贯的老板。二、柳如眉被有钱人包养了。
每个月末，都有一辆黑色的宝马，一直开到柳如眉的宿舍楼下。宝马定期送来吃的、穿的、用的，全是高档的。
柳如眉照单全收。对各方探询过来的目光，她不作解释，任由那些传闻，一路传开去。
当她失魂落魄寻她丢了的银手镯时，她的背后，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她有宝马来看她，还在乎那只破手镯?
于是关于她的银手镯，亦有了传闻，说是某个情夫，送给她的定情物。
她装作没听见，继续寻找她的银手镯。
在她寻得就快绝望了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男生，声音阳光，他说，柳如眉，我捡到你的银手镯了。
外系的男生叶之文，被众多女生视作白马王子，偏偏撒尽身边如火的热情，独独喜欢上冷艳的柳如眉。校园里数次相逢，他试图接近她。都被她冷冷地拒绝了。阅览室里，也有过惟一一次接触，她去抽一本《海边的卡夫卡》，他也去抽，手指碰着手指，是他先缩回去的，他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说，得，我让给美女吧。话有些轻佻了，柳如眉不答他的话，面无表情地把书拿走。
叶之文给她送来银手镯，还有一枝白玉兰。
这是我偷来的，他把花递给她，直言不讳地说。你敢不敢要?他微倾了头问她，眼睛里。跳动着阳光的影子。柳如眉本来僵硬着的脸，被他逗笑了，她接过那枝白玉兰。心里泛起些许温暖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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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之文“捡”到的那只银手镯，根本不是她丢的那只，虽然上面也雕刻着两朵梅花，虽然下面也挂着一个心形的坠子。却分明是仿做的，两朵梅花与她先前镯子上的梅花，是不一样的。且镯子也太新了，显然没有佩戴过。柳如眉在接过银手镯的刹那，就清楚着。但她还是接过了叶之文递过来的镯子，说了声谢谢。
因了这只银手镯，他们三天两头见起面来，先是她为答谢叶之文“捡”到手镯，请叶之文喝茶。叶之文跟着回请她。他们慢慢变得熟络起来，亲密起来，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公园。在别人眼里。很有些恋爱的样子了。
或许是跟母亲一起生活久了，柳如眉对男人，天生有种戒备心理。然叶之文却慢慢打开了她的壁垒。她像被清水煮着的青蛙，于不知不觉中。沦陷在叶之文的温暖里。她走路崴了脚，叶之文立马买来一双平跟鞋。让她换上。她肚子疼，叶之文不顾众目睽睽，背起她就往医务室冲。每次叶之文来她们宿舍找她，都会带许多零食过来，讨好地分给她宿舍里的女生们。搞得女生们一看见他，就扑上来抢他手上的方便袋。事后，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捏捏她的鼻子，说，小傻瓜，她们吃了我的嘴软，就会对你好些的。
她们果真对她好起来，她回宿舍晚了，水瓶里的水，有人帮着打好了。她挂在外面晒着的衣服。有人帮着收回来了。她们看见她，主动微笑示好。有关她被有钱人包养的传闻，也渐渐地，散了，淡了。
叶之文的好，就这样，点点滴滴，渗进她的心里面。
宝马再没出现。是她不让它出现的。她要过另一种日子。而不是母亲给她的日子。她的日子里，只要有一个叶之文，就够了。
5
大四的时候，柳如眉和叶之文在校外租了房，同居了。
那是节后，大多数学生还沉在过年的喜庆里，没有回校。他们手牵着手，走过空旷的校园，去校外找房子。冬天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在草丛里，在屋角后，露出一圈一圈的白，像开着的小白花。空气中充满寒冷的味道。他们不时地抬头互相看一眼，心中的春天，却早已哗啦啦一路盛开过去。
房离学校不远，房东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老太太看着他们微笑，把他们领上楼。很袖珍的一室一厅，柳如眉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们当即租下。
他们去街上采买房间里所需物品，瞎七瞎八买了一大堆，像凡俗中的小夫 妻般的，有过小日子的欢喜。
在一卖小饰物的柜台边，柳如眉惊喜地看到一只只密封的粉色小瓶子，瓶口系着艳艳的丝带。每只小瓶子里，装两条小鱼。塑料做的水草，安放在瓶底，小鱼便在水草间快乐地穿来穿去地游。柳如眉托一只小瓶子在掌，望向两条小鱼，问服务员，它们不需要喂食么?服务员笑答，不要。
那它们会饿死么?柳如眉担心地问。
不会的。它们在里面。能活好长时间呢。
那么，我要，柳如眉把头转向叶之文。叶之文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说，知道，知道。我已买下了。
柳如眉心里的幸福，一下子便涨得满满的。
她给两条小鱼，分别取了两个名字，一个叫阿猫，一个叫阿狗。叶之文问，怎么取这么怪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和她，头紧紧挨在一起，观看瓶子里欢欢游着的小鱼。
她说，我喜欢。他失笑地说，鱼看我们。一定也像鱼吧?
她“嗯”了声。更紧地偎牢他。她想起乡下外婆家，一只花猫。和一条黑狗。总是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玩。玩累了，它们就相偎到屋檐下，蜷在一起睡觉，望上去安稳极了。她毫不怀疑，外婆家的小猫和小狗是相爱着的。她需要的不多，她需要的，就是那样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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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夕，柳如眉瓶子里养着的两条小鱼。突然无声无息地死了。
柳如眉捧着那只玻璃瓶。很伤心，她觉得那是个不好的兆头。彼时，校园里兵荒马乱的，到处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恋人，劳燕分飞成注定结局。
宝马来过一次。给柳如眉安排工作的，离高云鹤的城远远的。柳如眉知道高云鹤的意思，她觉得他很小人。她根本没有要打扰他的想法。
叶之文的家人，却执意要叶之文回家去。到此时。柳如眉方才知道，叶之文原是世家子弟，他的父母，有足够的关系，为他铺出一路锦华。
柳如眉说，分手吧。叶之文急。分什么分!我们已是一体的了。偏偏的，这时候，柳如眉怀孕了。她呕吐得厉害，什么食物也吃不下，早上喝的一杯白开水，到午时。全呕出来了。
叶之文慌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继而又欢喜得要命。他抱紧柳如眉，热气呵在她耳边，如眉，我们结婚吧。
这话柳如眉是巴望听到的。可是。你家里会同意吗，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柳如眉先泄了气。叶之文宽慰她，放心，我家里就我一根独苗，什么都听我的。
叶之文给家里去了电话。详细说了他和柳如眉相恋的经过。他母亲在电话那头气得要命，一个劲说，荒唐!荒唐!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关键是要见见那个女孩子，若是还行，就依了他们吧。叶之文的父亲倒是开明得很，在一旁劝说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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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鹤意外出现了。
柳如眉如遭雷击，怎么会呢，高云鹤居然是叶之文的亲舅舅。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叶之文的母亲，在见到柳如眉后，很满意。她拉起柳如眉的手。问这问那，关心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看到柳如眉腕上的银镯，她立即褪下自己腕上的玉镯，给柳如眉戴上，说，戴这个辟邪。叶之文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把脸凑到柳如眉跟前，笑着说，我妈人好吧?我都担心她以后光宝贝你，不宝贝我了。
柳如眉尴尬地笑，瞥见高云鹤变了脸色。菜开始上桌，叶之文的母亲招呼大家吃饭，高云鹤突然说，他还有一个会要开，要先走了。走之前，他把叶之文的母亲叫到门廊上，两个人低声交谈了半天。
柳如眉的心，沉沉掉下去，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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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眉悄悄离开了。
她把那只银手镯，给叶之文留下。银手镯包在一张白纸里，纸上她写下一句话：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叶之文在拆开纸包的当儿，银手镯“当”地掉到地上。那一声“当”，如小鸟的喙，尖利利地，在他心上，狠狠地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