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李箱装满了成都的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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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以色列驻成都总领事馆开馆。作为首任总领事,在蓝天铭的带领下,以色列总领事成为了在成都最忙的总领事馆之一。
  就在蓝天铭卸任回国的前几天,《南风窗》记者专访了这位舍不得离开成都的以色列“蓉漂”。蓝天铭的“蓉漂”情结,是外国人扎根成都的流连,也彰显了成都作为一座开放城市执着于参与全球化的雄心和气度。

中国不止北上广


  南风窗:2014年11月17日,以色列驻成都总领事馆开馆,你成为了第一任总领事。那是你第一次来成都吗?在你眼里,四年前的成都是什么樣子?
  蓝天铭:那是我第一次到成都,但不是第一次到四川,更不是第一次到中国。1997年我到了中国,第一次到四川是2009年。2014年9月,我开始担任以色列驻成都总领事馆的首任总领事,当时领事馆前的太古里还在修建中。如今,我站在办公室往外看,太古里已汇聚了国际各大品牌,还有我喜欢的川菜馆,人流如织,是成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南风窗:四年间,你看到成都发生了哪些重要变化?
  蓝天铭:我常常感叹四年里成都的变化很大,越来越国际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开通了越来越多的国际航线,比如成都到以色列第二大城市特拉维夫的航线今年9月26日开通了。过去,从成都到特拉维夫要在北京、香港转机,最快也要花17个小时。现在,直航的时长不到10小时,仅是过去最快时间的60%。
  直航带来的不仅仅是旅游的繁荣,更是以中两国的全方位合作。更多的以色列人走进来,更多的四川人走出去,极大促进了以色列和中国西南地区在各领域的交流合作。
  领事馆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促进两国的商务合作,比如医药卫生和医疗健康领域的合作。我拜访过成都各大医药企业,了解他们的需求,康弘药业便是其中之一。根据康弘的要求,我们在以色列找到了几家合适的企业推荐给康弘。2017年11月,康弘药业与以色列IOPtima Ltd.公司签署了海外合作协议。经过四个阶段的收购,康弘获得了IOPtima Ltd.公司100%的股权。这是两地企业进行国际化战略、提升全球影响力的很好例子。
  南风窗:中国西部地区国土面积占全国的71.4%,人口占全国的28.6%。为了协调区域发展,1999年,中国启动了西部大开发战略。以色列驻成都总领事馆领区包含四川省、重庆市、贵州省和云南省。以色列与中国西部有哪些合作?
  蓝天铭:1992年,以色列与中国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1994年、2009年分别在上海、广州开设了领事馆。我们注意到,在西部大开发的规划下,西部成为中国发展速度最快、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所以我们2014年在成都开设了总领事馆。
  作为一个年轻的外交机构,我们发现,以色列的企业家大都知道北上广,但不了解成都。我们邀请他们来成都实地考察,他们就发现中国西部与以色列的合作空间很大,尤其是农业、科技、医疗、新能源等领域。今年3月,有18家以色列的高精尖农业企业来成都寻找合作伙伴,反响热烈。我们最初预计可能会有200人会来,结果来了500多人。很多是从成都周围的城市—比如达州—赶过来的。
  在医疗方面,以色列在医学替代疗法里有一个分支叫做“医疗小丑”。这个“医疗小丑”不是普通的小丑,是医疗导师打扮成小丑的样子,通过魔术、表演、音乐等,帮助患者克服焦虑感、挫折感,并把互动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及时反馈给医生。我们将这种治疗方法带到了中国,2016年8月,中国首个“中以国际医疗小丑培训中心”在四川省落户,之后贵州省也建立了。在这个中心学习的学生不仅要学习护理、心理学、物理治疗、医学史等医学方面的知识,也要学习戏剧表演。
  类似这种提高对本土的认识和加大国际合作的空间还很大。事实上,我们已经与四川省签订了产业研发协议框架。这个框架将推动更多双边研发协议的签订。我们将以此为起点,培育壮大一批创新合作载体,加快建设西部科技创新的开放高地。

一座内陆城市的国际化之路


  南风窗:除了以色列驻成都总领事馆,许多驻成都的外国领事机构也纷纷开馆。目前为止,在成都已经设立、正在筹建或有意向设立的外国领事机构数量达到17家,仅次于上海和广州,这意味着什么?作为曾经的南丝绸之路的起点,如今成都在全球产业分工中正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城市拥有吸引外资的基础条件只是开始,能够拥有一个良好的生态系统才是重点。

  蓝天铭:我只代表我的国家,但我想其他的国家可能和我们的思考是类似的。我们都知道西南地区是中国发展最快速的地区,大家自然都希望这里有优质、长期的落地合作项目,希望一起分享经济发展的过程和成果。因此,如果只是每两三个月来中国一次,是没法实现无间合作的,所以,我们留在了这里。
  从地理的角度来看,成都离欧洲特别近。自“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成都正在起到一个联结四方的作用。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在“一带一路”的框架下,将从内陆城市变成一个全新的国际口岸。
  南风窗:随着外国在成都设领的步伐越来越快,知名外资企业也陆续入驻成都。如今,成都有近300家世界500强企业和境外大型企业。你认为他们对成都未来几年追求高质量的发展有何拉动作用?
  蓝天铭:这些企业对成都经济发展的贡献非常大。
  首先,外资入驻,它们建立工厂,提供岗位,让很多人拥有工作经验,这增强了成都的经济基础和国际化程度。另一方面,外资投资也不会待两三天就走人。如果设立研发中心,那么很多人会长久待在这座城市。这就意味着,他们会有很多考量因素,比如,这里有没有高质量的大学能够源源不断地为研发中心提供人才?这里有没有良好的生活条件,不错的医疗机构,可供子女就读的好学校?而反过来,成都一下子就能知道全球化的需求,从而优化自己,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一个城市拥有吸引外资的基础条件只是开始,能够拥有一个良好的生态系统才是重点。   南风窗:以色列驻成都总领事馆位于成都中轴,邻近成都的大慈寺街区,这里有竹椅、木桌和盖碗茶,是一个典型的老成都,与耀眼的成都国际金融中心有着不一样的气质。古老与现代,本土与国际,你偏爱哪一个?
  蓝天铭:这不是一个选择。我们会向着未来看齐,为了一个更光明的未来而前进,但是我们不会忘记我们来时的路,忘记我们的过去,忘记我们的传统。这片古老的土地的发展日新月异,充满着无限机遇与潜力,一方面,我们当然需要发展,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保留古老的记忆。
  南风窗:你曾认为成都与以色列第三大城市海法非常相似。
  蓝天铭:如果与成都作比较,成都是千万人口的超大城市,而海法只有28万人,双方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但是海法的优势,在于它小而精。海法市西濒地中海,港宽水深,是农矿产品的主要集散地和重要港口。今日的海法已和特拉维夫一样,控制着以色列的工商业和贸易的命脉。它有不少产业园,有不少高科技公司,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创新之城”。英特尔、微软、谷歌这些全球高科技巨头都在海法设有研发中心。苹果在美国之外建立的第一个研发中心,也选在以色列理工学院附近的海法科技园。

成都是我珍贵的回忆


  南风窗:在多数中国人的印象里,以色列是一个不同文明交汇、不同价值与观念角力的原世界中心。今天,你想让中国的朋友了解一个什么样的以色列?
  蓝天铭:如果是商务之行去以色列,我的建议是你应该提早做点工作,好好准备你的材料,比如公司的介绍、寻找什么样的合作、需要与哪些公司见面、合作的模式是什么。事先跟一个外交机构或者一个以色列的合作伙伴交流一下,可以获得更好的结果。
  如果是旅游,以色列是个小国家,但和中国在历史、民族文化方面有很多共同点。很多中国人去以色列前,会觉得她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国家,甚至还有一些担心,其实以色列人到中国也有同样的感觉。现在,成都到特拉维夫的直航开通了,我希望大家都能亲自体验一次,百闻不如一见。
  令人高兴的是,今年以色列的签证签发数量较往年同比增长了27%。这其中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我们签发的签证从2016年11月后就是10年多次往返签证了,所以,如果没有10年签的话,这个数量的增长会更明显。
  南风窗:我们对“流淌着奶与蜜之地”的以色列农业奇迹并不陌生,时至今日,以色列最重要的出口已不再是水果或者钻石,而是企业输出以及企业生产的产品出口。890 万人口,孕育了多达 6000 家科技创新企业,不可思议。成都人民也想知道答案。那么,以色列的经验是什么?
  藍天铭:以色列的创新氛围在初期仍然少不了政府的支持和培育,同时,当我们谈论创新时更会谈到的一是生态系统,二是教育。我们需要一个生态系统来创造一种创新的文化,由教育来创造这样一个生态系统,让周围的大学作为创新的孵化器。
从他的身上不难看出,无论从商业机遇,还是从个人发展层面而言,成都对于年轻人都是一个好地方。

  某种程度上说,这种生态系统也是以色列本国的实际情况倒逼出来的。以色列有非常独特的地理位置,是自然资源最匮乏的国家之一。举例来说,在水比油贵的中东地区,20世纪60年代,因为以色列一家公司的工程师发现管道漏水的地方植株长得很好,然后逐渐开发演变,最终让以色列建成了全世界最早的现代滴灌系统。
  南风窗:7月份,你写过一封电子邮件告诉大家即将离任的消息。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在信里,你提到你与家人、朋友在成都的珍贵回忆。成都对你的职业生涯、你的人生而言,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记?
  蓝天铭:我的任期本来是三年,我主动申请延长了一年。一是因为当时以色列与成都还有许多重要合作项目要推进,我想见证成都-特拉维夫直航的开通。二是因为我与家人十分喜欢在成都的生活。我的小女儿在5个月大时,就和我们一起来了成都,在这里上幼儿园,与成都的小朋友一起成长。现在她的四川话讲得比我好。
  我们的行李里装了成都的辣椒和我女儿爱吃的苦瓜,还有她的中文字帖。这让我想起我22岁时,只身赶赴耶路撒冷,在希伯来大学主修经济与东亚研究,当时考虑是修日语还是中文,我认定了中文,开始系统学习中国的历史、文化和国际关系。在20世纪90年代,学习日语比较流行,现在基本是反过来的,学习中文的更多,至少在希伯来大学是这样的。
  这些热爱中国文化的以色列人来成都发展和生活,亦成为一种趋势。在成都的酒吧一条街上,有家有名的酒吧叫作“水母”,它就是以色列小伙阿米尔开的店。如今阿米尔已在成都成家立业,是一个典型的“蓉漂”。从他的身上不难看出,无论从商业机遇,还是从个人发展层面而言,成都对于年轻人都是一个好地方。
  这次回以色列工作,有四个以色列的大学邀请我给他们的学生演讲,但不是讲“中国和以色列”的关系,而可能是根据我在四川呆了四年多的情况,给他们介绍这个相对北上广深更陌生的中国西部地方,比如“在中国的‘其他’地方生活”,类似这样一个题目。
  现在,我的微信好友有3000多人,都是在这里认识的,我常常在朋友圈点赞,他们都是我人生中铭记的珍贵回忆。我也将继续做两地的“民间大使”,但有一个问题开始困扰着我—没有人再送我川菜的调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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