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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鄂陕交界的湖北郧县大柳乡，有一群山峰叫天井山。天井山里流淌着一条河，它的名字叫溪流河。大山河畔唯一的一所小学里只有四名学生，他们分别是学前班学生刘政，一年级学生汪琴、吴超和三年级学生吴欢。教这四名学生的老师叫孙杰，他已经坚守在这里二十五年了。
偶尔到这里的人会觉得这里很美。四面都是陡峭险峻四季常青的高山，不仅峰峰形状各异，而且山山都有嶙峋高耸的怪石和齐斩的崖壁，一年到头都有不同的花果。学校门前一百多米处的小河对岸，就是由两级高崖叠起来的一座峻峰，想看它必须首先仰起头；学校右边不到两百米处的山崖虽然稍矮，但崖壁上却耸起有一大一小两根指天的石笋，老乡们都说这是两个正在念经的和尚，那伸展出去的山崖就是和尚伸出去翻书的手臂；学校背后两百多米处的崖壁是赤红色的，平行叠压着无数道崖缝，乡亲们叫它“经书崖”，说它是和尚正在翻读着的一部经书；学校的左边视野较阔，两山夹隙间能望出去四、五百米远。
孙杰老师也承认这里很美，可谁都知道再美丽的图画也经不起久看，何况他一看就是二十五年。呆得时间久了，孙杰老师养成了一个习惯，会经常自觉不自觉地抬头看天。尽管他能看到的天也不是很大，可它毕竟高远，何况那上面还有着永远变幻无穷的云彩。
二
孙杰的老家就在这天井山里。
1982年孙杰从乡中学初中毕业后，十七岁的他回家乡当上了一名民办老师。当时的天井山小学里连他一起有三位教师：一位公办教师是校长，还有一位民办教师是孙杰的父亲孙臣胜。
那时的民办教师每月只有八元钱的生活补助。当时的学校里有四十多名学生。那时天井山里还没有机耕路，校长回家或去乡里开会要走一天。常常是星期六的早上校长就离开了学校，要等下个星期一的晚上才能到校，由于路上要趟很多条河，有的校长甚至染上了风湿病，整月在家治病，由于条件艰苦，公办的校长走马灯似的一年一换。三个人的工作只得由他们父子俩顶起来。
1995年，学校里的学生人数降到了二十多人。上级就不再往天井山里派公办校长，由父亲孙臣胜担任了校长的职务。也就在这年年底，父亲有幸被国家录用为公办教师，有了工资，全家人的生活开始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1997年，父亲退了休，学校就由孙杰一个人撑了下来。第二年，他搭上了转公的末班车，有幸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位正式教师。
三
孙杰是一个常人，他做梦都想到山外去教书。可是没有人愿意到天井山里来，即使勉强调人进来，也很难保证那人能在那里安心教学。孙杰理解乡里的困难，从此就不再提调动的事，安下心来一头扎在了教学上。孙杰的妻子李克梅却有点沉不住气了，坚决要求离开天井山。她的娘家在天井山外，从小就在交通便利的环境下长大，在天井山里呆不习惯。再说两个女儿在一天天长大，她希望她们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
面对妻子的要求，孙杰也只能接受。妻子太苦了，1985年与他结婚后就没有享过一天的福。最初他是民办教师没有钱，而且心都在学校里，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一个人操劳的。转公后他的工资也只有三百多元，虽说在不断上涨，可就是直到2006年的他也只拿九百多元。再说了，这些年里他利用寒暑假进修了中专进修大专，把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学习上。可以这样说，他们的两个女儿都是妻子一人一手带大的。
1997年，也就是孙杰转公的那一年，他在县城的一处偏僻地方租了一间房，把妻子女儿们安顿了下来。
19岁的大女儿孙霞今年高中毕业了，接下来就要上大学，可孙杰却在为她的学费发愁。二女儿孙艳艳在读初一时患上了脑血管萎缩症后被迫退学，近年来家里一直在为她治病，已经欠下了上万元的债。
直到今天，孙杰全家还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天井山老家里的土屋因年久失修已经摇摇欲坠，而在县城里他们只能寄人篱下。
四
自从把家移往县城后，孙杰就经常在周末进城和家人团聚，但他从来没有误过学生的一节课。
只要哪个周末学校里没有事情，他就会在星期五的下午放学后像往常一样把学生送回家，然后返回学校里整理好一切后检查并锁好门窗再向邻居们作好交代，伴着夜色开着摩托车上路。行进近40公里的山路，等他到家已是夜深人静了，可妻子女儿们都还在等着他回来吃饭。
只要周末回到县城，星期天的中午他就会雷打不动地启程进天井山。妻子曾经劝过他，埋怨他把一个贫穷的家甩给了她一个人，希望他能留下来多住一晚。患病的小女儿也劝过他，希望爸爸哪怕能多在家呆一小会儿。可孙杰不能！他知道他的学生们都在等着他。他不敢想像如果第二天一早学生们到校后没有见到老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景，他更担心没有老师时学生们的安全。
就在今年大女儿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周末，他急着赶回家去了解情况，结果让山里的冷风吹感冒了。第二天他又因顶着烈日帮女儿从学校里往回拿东西而中了暑。可他仅仅到医院去打了一夜吊瓶就出了院，星期天依旧坚持要往山里赶。妻子和女儿都哭了，怕他在路上出危险。他却笑着安慰她们说：“我没事，身体还不至于那么差。你们连我也不了解了吗？”
五
去过天井山的人都知道孙杰走的是条什么路。
从县城到大柳乡政府有一条出省的公路还不错，可一下这条公路就得翻越一座大山才能进入天井山区。进入天井山区的路是一条不足2米宽的机耕道，九曲十八盘的缠绕在山上。路窄还没有啥，最危险的是浮在路面上的一层碎石。天井山的岩石非常坚硬，但一旦破裂后都是些珠子、鸡蛋大的石个子，人踩在上面都不容易站稳，乡亲们称这叫“错脚石”。
骑过单轮摩托的人都有体会，害怕翻越陡峭的大山。走这种山路车速要非常慢，但上山时千万不能让车熄火，一旦熄火因两脚要支撑地面而无法踩后刹车，光靠前刹车是难以避免车向后倒滑的；下山虽不怕车熄火，但车轮压在错脚石上方向难以掌握，特别是在转弯处，稍有不慎车轮就会侧滑，来个人仰马翻。
翻越天井山是要有心理承受能力的。车轮在陡峭狭窄又多弯的错脚石路面上跳舞，谁都会心跳加剧。
孙杰在这条道上走多了，也就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摩托车驾驶技术。但人难免有不失误的时候，何况他还经常是开夜车，现在身体又有病，难怪孙杰的家人要为他担心。
翻越了这座大山后，孙杰还得趟三十六道河。
天井山里的溪流河是曲远河的上游，以河道多弯曲转折闻名。下得山来，孙杰还要顺河而下六、七公里才能到学校。天井山里没有专修的车路，农用三轮车和摩托车都行驶在河滩上。溪流河随山就弯地流淌，一会儿贴着左边的崖壁，一会儿又贴着右边的山根，所以在这里不管是人走路还是车行道都要连续地趟河。
自古以来天井山里就没有过桥。一是因为要过的河太多，修不起那么多桥；二是因为这里的河滩一般都比较宽阔，即使修一座桥，成本也很高。这里的人们也不利用石礅过河，因为溪流河的水一般都没过了膝，需要很大的石头才行。再说这里一到夏秋两季三天两头地发洪水，再大的石头都能给冲得无影无踪。所以这里的人们在夏秋两季里都是一道道的从水中趟过，到了10月底确定不会再发洪水的时候就用两棵或者三棵大树绑在一起放在河面上当桥。这种桥有弹性，人走在上面一摇三晃，当地人把这叫做“棒绑桥”。
孙杰数过，他到学校不多不少正好要过36道河，而不论春夏秋冬他都很少踏上“棒绑桥”，因为他无论何时都不能把摩托车丢在半道上，总要开到学校里去呀。
骑摩托车过河也得要有技巧——要“档位低、油门大”地快速通过。车子千万不能在水中熄火，否则消声器里进了水就再也发动不起来了。但快速通过溅起的水花往往要把身上的衣服打湿，让人很难受。为对付过河，孙杰想了很多办法。在夏秋季里，他先把皮凉鞋用塑料袋装在车上，脚下登一双拖鞋上路，等过完了36道河后换上皮鞋，把拖鞋藏到树洞或者崖缝中，回程时再拿出来换鞋过河。在冬春季里，他把拖鞋换成高过膝盖的胶筒鞋，过河的程序与夏秋季差不多。
六
天井山里现在有六十七户人家，二百一十八口人，散居在溪流河沿岸十多公里的范围内。这里没有商店，也没有卫生室。乡亲们要到有小商店和卫生室的十字沟还得走十多公里的路程，到乡政府所在的杨家村要走近三十公里山路，实在是不方便。
每个周末都有村民让孙杰老师给他们带东西，有日用百货，有蔬菜食品，还有常用药品。孙杰总是有求必应，只要是县城里有的，除非太大太重的，他从没有让乡亲们失望过，而且绝对是义务捎带，不加一分钱的价。
每到星期天的晚上，都有乡亲来学校取他们的东西。他们就像等待要从远处归来的亲人一样迎接着孙杰老师的到来。
孙杰说：“我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是在乡亲们的呵护下成人的，我顺手带给他们一点方便值不得一提。再说了，虽说学校里没有太值钱的物品，但被卷衣物还是有的，几十年来从没有人骚扰过学校。几分地的菜园和几亩基地里的作物也从来没有被牛羊糟蹋过，乡亲们自觉维护学校利益的意识是很高的，这些都是我和他们相互信任的结果。”
孙杰老师为乡亲们服务不只在捎带东西上。这年月天井山里的读书人，不是在外工作带走了家眷而很少回老家，就是外出打工常年在外。乡亲们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都要来请教孙杰老师。孙杰老师总是按照说明书反复给乡亲们讲解，他有时还要亲自示范给乡亲们看，直到他们能正确使用。
自从2004年天井山里通上了电后，乡亲们买电器的多了，他们也总要请孙杰老师到家里去，一是请他喝庆贺酒，二是请他给指导电器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在天井山里，孙杰老师把每一位乡亲都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而乡亲们都把他视为座上宾，家里杀猪宰羊都忘不了接他去坐上席。
七
天井山小学的教学成绩在全乡总是排在前头。
有人问孙杰，他在教学上是不是下了不少的工夫。孙杰否认这说法。他说，只教4个学生，基本上常年采取的是个别辅导法，学生成绩好一点是正常的。相反，如果连几个学生都教不好，那就太不正常了。
教过书的人都知道，实际上要同时教好几个不同年级的学生，人数再少也是不容易的。
当问到他为学生付出最多的是什么时，孙杰毫不犹豫的说是安全。他说：“在这里要确保学生安全无事故太不容易了。”
在天井山里，威胁学生安全的最大隐患莫过于水了。孙杰老师回家要趟过三十六道河，而有的学生上学或者回家要比他们的老师多趟许多道河，最多的要达到50多道河。山里人忙，不可能每次都亲自接孩子上下学，学生的路途安全就成了孙杰老师最大的心病。
每年的开学报名时，孙杰都要与每位家长达成协议，孩子上学路途的安全由家长负责，家长必须亲自送孩子到学校；学生放学路途的安全由老师负责，在天气不好的情况下老师要送学生回家。
孙杰老师许下这个诺言也是一个无奈之举。他知道，让家长来接放学的孩子是不现实的，放学的时间，正是家长们干农活的最好时间。让他们从家里到学校把孩子接回家，他们就不用干农活了。
然而，孙杰老师要负责学生每天的路途安全谈何容易。那么远的路，那么多道河，怎么敢保证不出一点儿差错。多少年来，每天晚上孙杰老师都要亲自送学生回家。可学生要走的有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顾了上游顾不了下游。每天放晚学前，他都要反复地观察天气，在确定今天不会有雨后，就亲自护送一个方向的学生回家；出发前他总是对另一个方向的学生反复交代路途中要注意的事项，并让最大的学生担任路队长，照顾好其他小学生。
夏秋两季是最让孙杰老师揪心的时候。天井山里的气候反复无常，变天比什么都快，特别可怕的是经常有“干河水”出现。所谓“干河水”就是当地没有下雨甚至是晴天，而上游的暴雨造成了下泻的洪水。由于当地是好天气，人们对这种洪水就无法提前警觉，所以“干河水”对人的生命和财产威胁特别大。加上溪流河弯多弯急，人的视野无法超过三百米远，一旦发现洪水想躲避都来不及。在天井山里，人和牲畜被洪水卷走不是什么稀奇事。
时间长了，孙杰老师学会了观察天象。只要有下雨的可能，就要把学生留在学校里过夜。每当这时，他都要做好饭让学生吃饱，然后烧好热水亲自为他们洗脸洗脚，再让他们上床睡觉。因为要经常留宿学生，孙杰老师就在他的宿舍隔壁收拾了一个房间，用自己的钱添置了床上用品。每当有学生留宿时，晚上他都要起来好几次检查学生的门窗。
每年的九、十两月，是天井山里洪水最多的时期，也是孙杰老师和家长最担心的时期。有家长就要求把孩子放到学校里住两个月，一个家长要求后所有的家长也都提出了要求。后来天井山小学就有了一个惯例：每年开学后，学生都要在学校里住宿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家长只是往学校里放一点粮食就行了，其他的都由学校包了。
孙杰老师说，实际上在冬春两季里也不让人省心。因为那么多一步三摇的“棒绑桥”也存在着安全隐患。特别是下了雪当桥上结了冰时，桥面简直就是一条玻璃滑道。他自己就曾经有过从桥上栽倒到冰凌河水中的经历。
正是孙杰老师的责任心和细心，保证了在他管理中的天井山小学中从无安全事故发生。
八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天井山小学虽然老师和学生加起来才有五个人，但学校的一切规矩都是有板有眼的。
早上他们要升国旗，国旗下的讲话也是正规正矩爱国爱乡爱校的教育；放晚学，也得正正经经地站队讲话，对一天的活动经历总结一番，表扬一下好的现象，批评一下不好的现象，另外还要倍加强调安全教育。
学校虽小，但课程要开全。孙杰老师对音乐不太在行，但把自己会唱的歌教给学生还是可以的；学校几乎没有什么体育器材，但可以教学生做做操，做做游戏；在美术课里，也可以让学生照着葫芦画个瓢。总之，不能让学生上了高年级后说他们不懂这些。孙杰老师基本上不午休，他中午的时间要伺候那四分地的菜园，因为一天的其他时间里他是没有空闲的。在天井山里是没有蔬菜可以买的，他必须自力更生，让自己有菜吃，让留宿的学生有菜吃。
孙杰老师也不是每个节假日都能回家的，因为学校的三亩菜地要靠他一个人去播种、管理、收获。四个学生一学期所交的三百多元经费学校能支配的还不足一百元，菜地里的收入就是学校的全部指望。
孙杰老师自己说，他是中国教育神经的最末端，虽远离中枢但触觉敏感。有人说孙杰老师是一位教育卫士，捍卫着天井山这块土地上的基础教育。
（湖北十堰郧县青曲镇中心学校黄忠富）
在鄂陕交界的湖北郧县大柳乡，有一群山峰叫天井山。天井山里流淌着一条河，它的名字叫溪流河。大山河畔唯一的一所小学里只有四名学生，他们分别是学前班学生刘政，一年级学生汪琴、吴超和三年级学生吴欢。教这四名学生的老师叫孙杰，他已经坚守在这里二十五年了。
偶尔到这里的人会觉得这里很美。四面都是陡峭险峻四季常青的高山，不仅峰峰形状各异，而且山山都有嶙峋高耸的怪石和齐斩的崖壁，一年到头都有不同的花果。学校门前一百多米处的小河对岸，就是由两级高崖叠起来的一座峻峰，想看它必须首先仰起头；学校右边不到两百米处的山崖虽然稍矮，但崖壁上却耸起有一大一小两根指天的石笋，老乡们都说这是两个正在念经的和尚，那伸展出去的山崖就是和尚伸出去翻书的手臂；学校背后两百多米处的崖壁是赤红色的，平行叠压着无数道崖缝，乡亲们叫它“经书崖”，说它是和尚正在翻读着的一部经书；学校的左边视野较阔，两山夹隙间能望出去四、五百米远。
孙杰老师也承认这里很美，可谁都知道再美丽的图画也经不起久看，何况他一看就是二十五年。呆得时间久了，孙杰老师养成了一个习惯，会经常自觉不自觉地抬头看天。尽管他能看到的天也不是很大，可它毕竟高远，何况那上面还有着永远变幻无穷的云彩。
二
孙杰的老家就在这天井山里。
1982年孙杰从乡中学初中毕业后，十七岁的他回家乡当上了一名民办老师。当时的天井山小学里连他一起有三位教师：一位公办教师是校长，还有一位民办教师是孙杰的父亲孙臣胜。
那时的民办教师每月只有八元钱的生活补助。当时的学校里有四十多名学生。那时天井山里还没有机耕路，校长回家或去乡里开会要走一天。常常是星期六的早上校长就离开了学校，要等下个星期一的晚上才能到校，由于路上要趟很多条河，有的校长甚至染上了风湿病，整月在家治病，由于条件艰苦，公办的校长走马灯似的一年一换。三个人的工作只得由他们父子俩顶起来。
1995年，学校里的学生人数降到了二十多人。上级就不再往天井山里派公办校长，由父亲孙臣胜担任了校长的职务。也就在这年年底，父亲有幸被国家录用为公办教师，有了工资，全家人的生活开始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1997年，父亲退了休，学校就由孙杰一个人撑了下来。第二年，他搭上了转公的末班车，有幸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位正式教师。
三
孙杰是一个常人，他做梦都想到山外去教书。可是没有人愿意到天井山里来，即使勉强调人进来，也很难保证那人能在那里安心教学。孙杰理解乡里的困难，从此就不再提调动的事，安下心来一头扎在了教学上。孙杰的妻子李克梅却有点沉不住气了，坚决要求离开天井山。她的娘家在天井山外，从小就在交通便利的环境下长大，在天井山里呆不习惯。再说两个女儿在一天天长大，她希望她们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
面对妻子的要求，孙杰也只能接受。妻子太苦了，1985年与他结婚后就没有享过一天的福。最初他是民办教师没有钱，而且心都在学校里，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一个人操劳的。转公后他的工资也只有三百多元，虽说在不断上涨，可就是直到2006年的他也只拿九百多元。再说了，这些年里他利用寒暑假进修了中专进修大专，把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学习上。可以这样说，他们的两个女儿都是妻子一人一手带大的。
1997年，也就是孙杰转公的那一年，他在县城的一处偏僻地方租了一间房，把妻子女儿们安顿了下来。
19岁的大女儿孙霞今年高中毕业了，接下来就要上大学，可孙杰却在为她的学费发愁。二女儿孙艳艳在读初一时患上了脑血管萎缩症后被迫退学，近年来家里一直在为她治病，已经欠下了上万元的债。
直到今天，孙杰全家还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天井山老家里的土屋因年久失修已经摇摇欲坠，而在县城里他们只能寄人篱下。
四
自从把家移往县城后，孙杰就经常在周末进城和家人团聚，但他从来没有误过学生的一节课。
只要哪个周末学校里没有事情，他就会在星期五的下午放学后像往常一样把学生送回家，然后返回学校里整理好一切后检查并锁好门窗再向邻居们作好交代，伴着夜色开着摩托车上路。行进近40公里的山路，等他到家已是夜深人静了，可妻子女儿们都还在等着他回来吃饭。
只要周末回到县城，星期天的中午他就会雷打不动地启程进天井山。妻子曾经劝过他，埋怨他把一个贫穷的家甩给了她一个人，希望他能留下来多住一晚。患病的小女儿也劝过他，希望爸爸哪怕能多在家呆一小会儿。可孙杰不能！他知道他的学生们都在等着他。他不敢想像如果第二天一早学生们到校后没有见到老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景，他更担心没有老师时学生们的安全。
就在今年大女儿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周末，他急着赶回家去了解情况，结果让山里的冷风吹感冒了。第二天他又因顶着烈日帮女儿从学校里往回拿东西而中了暑。可他仅仅到医院去打了一夜吊瓶就出了院，星期天依旧坚持要往山里赶。妻子和女儿都哭了，怕他在路上出危险。他却笑着安慰她们说：“我没事，身体还不至于那么差。你们连我也不了解了吗？”
五
去过天井山的人都知道孙杰走的是条什么路。
从县城到大柳乡政府有一条出省的公路还不错，可一下这条公路就得翻越一座大山才能进入天井山区。进入天井山区的路是一条不足2米宽的机耕道，九曲十八盘的缠绕在山上。路窄还没有啥，最危险的是浮在路面上的一层碎石。天井山的岩石非常坚硬，但一旦破裂后都是些珠子、鸡蛋大的石个子，人踩在上面都不容易站稳，乡亲们称这叫“错脚石”。
骑过单轮摩托的人都有体会，害怕翻越陡峭的大山。走这种山路车速要非常慢，但上山时千万不能让车熄火，一旦熄火因两脚要支撑地面而无法踩后刹车，光靠前刹车是难以避免车向后倒滑的；下山虽不怕车熄火，但车轮压在错脚石上方向难以掌握，特别是在转弯处，稍有不慎车轮就会侧滑，来个人仰马翻。
翻越天井山是要有心理承受能力的。车轮在陡峭狭窄又多弯的错脚石路面上跳舞，谁都会心跳加剧。
孙杰在这条道上走多了，也就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摩托车驾驶技术。但人难免有不失误的时候，何况他还经常是开夜车，现在身体又有病，难怪孙杰的家人要为他担心。
翻越了这座大山后，孙杰还得趟三十六道河。
天井山里的溪流河是曲远河的上游，以河道多弯曲转折闻名。下得山来，孙杰还要顺河而下六、七公里才能到学校。天井山里没有专修的车路，农用三轮车和摩托车都行驶在河滩上。溪流河随山就弯地流淌，一会儿贴着左边的崖壁，一会儿又贴着右边的山根，所以在这里不管是人走路还是车行道都要连续地趟河。
自古以来天井山里就没有过桥。一是因为要过的河太多，修不起那么多桥；二是因为这里的河滩一般都比较宽阔，即使修一座桥，成本也很高。这里的人们也不利用石礅过河，因为溪流河的水一般都没过了膝，需要很大的石头才行。再说这里一到夏秋两季三天两头地发洪水，再大的石头都能给冲得无影无踪。所以这里的人们在夏秋两季里都是一道道的从水中趟过，到了10月底确定不会再发洪水的时候就用两棵或者三棵大树绑在一起放在河面上当桥。这种桥有弹性，人走在上面一摇三晃，当地人把这叫做“棒绑桥”。
孙杰数过，他到学校不多不少正好要过36道河，而不论春夏秋冬他都很少踏上“棒绑桥”，因为他无论何时都不能把摩托车丢在半道上，总要开到学校里去呀。
骑摩托车过河也得要有技巧——要“档位低、油门大”地快速通过。车子千万不能在水中熄火，否则消声器里进了水就再也发动不起来了。但快速通过溅起的水花往往要把身上的衣服打湿，让人很难受。为对付过河，孙杰想了很多办法。在夏秋季里，他先把皮凉鞋用塑料袋装在车上，脚下登一双拖鞋上路，等过完了36道河后换上皮鞋，把拖鞋藏到树洞或者崖缝中，回程时再拿出来换鞋过河。在冬春季里，他把拖鞋换成高过膝盖的胶筒鞋，过河的程序与夏秋季差不多。
六
天井山里现在有六十七户人家，二百一十八口人，散居在溪流河沿岸十多公里的范围内。这里没有商店，也没有卫生室。乡亲们要到有小商店和卫生室的十字沟还得走十多公里的路程，到乡政府所在的杨家村要走近三十公里山路，实在是不方便。
每个周末都有村民让孙杰老师给他们带东西，有日用百货，有蔬菜食品，还有常用药品。孙杰总是有求必应，只要是县城里有的，除非太大太重的，他从没有让乡亲们失望过，而且绝对是义务捎带，不加一分钱的价。
每到星期天的晚上，都有乡亲来学校取他们的东西。他们就像等待要从远处归来的亲人一样迎接着孙杰老师的到来。
孙杰说：“我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是在乡亲们的呵护下成人的，我顺手带给他们一点方便值不得一提。再说了，虽说学校里没有太值钱的物品，但被卷衣物还是有的，几十年来从没有人骚扰过学校。几分地的菜园和几亩基地里的作物也从来没有被牛羊糟蹋过，乡亲们自觉维护学校利益的意识是很高的，这些都是我和他们相互信任的结果。”
孙杰老师为乡亲们服务不只在捎带东西上。这年月天井山里的读书人，不是在外工作带走了家眷而很少回老家，就是外出打工常年在外。乡亲们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都要来请教孙杰老师。孙杰老师总是按照说明书反复给乡亲们讲解，他有时还要亲自示范给乡亲们看，直到他们能正确使用。
自从2004年天井山里通上了电后，乡亲们买电器的多了，他们也总要请孙杰老师到家里去，一是请他喝庆贺酒，二是请他给指导电器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在天井山里，孙杰老师把每一位乡亲都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而乡亲们都把他视为座上宾，家里杀猪宰羊都忘不了接他去坐上席。
七
天井山小学的教学成绩在全乡总是排在前头。
有人问孙杰，他在教学上是不是下了不少的工夫。孙杰否认这说法。他说，只教4个学生，基本上常年采取的是个别辅导法，学生成绩好一点是正常的。相反，如果连几个学生都教不好，那就太不正常了。
教过书的人都知道，实际上要同时教好几个不同年级的学生，人数再少也是不容易的。
当问到他为学生付出最多的是什么时，孙杰毫不犹豫的说是安全。他说：“在这里要确保学生安全无事故太不容易了。”
在天井山里，威胁学生安全的最大隐患莫过于水了。孙杰老师回家要趟过三十六道河，而有的学生上学或者回家要比他们的老师多趟许多道河，最多的要达到50多道河。山里人忙，不可能每次都亲自接孩子上下学，学生的路途安全就成了孙杰老师最大的心病。
每年的开学报名时，孙杰都要与每位家长达成协议，孩子上学路途的安全由家长负责，家长必须亲自送孩子到学校；学生放学路途的安全由老师负责，在天气不好的情况下老师要送学生回家。
孙杰老师许下这个诺言也是一个无奈之举。他知道，让家长来接放学的孩子是不现实的，放学的时间，正是家长们干农活的最好时间。让他们从家里到学校把孩子接回家，他们就不用干农活了。
然而，孙杰老师要负责学生每天的路途安全谈何容易。那么远的路，那么多道河，怎么敢保证不出一点儿差错。多少年来，每天晚上孙杰老师都要亲自送学生回家。可学生要走的有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顾了上游顾不了下游。每天放晚学前，他都要反复地观察天气，在确定今天不会有雨后，就亲自护送一个方向的学生回家；出发前他总是对另一个方向的学生反复交代路途中要注意的事项，并让最大的学生担任路队长，照顾好其他小学生。
夏秋两季是最让孙杰老师揪心的时候。天井山里的气候反复无常，变天比什么都快，特别可怕的是经常有“干河水”出现。所谓“干河水”就是当地没有下雨甚至是晴天，而上游的暴雨造成了下泻的洪水。由于当地是好天气，人们对这种洪水就无法提前警觉，所以“干河水”对人的生命和财产威胁特别大。加上溪流河弯多弯急，人的视野无法超过三百米远，一旦发现洪水想躲避都来不及。在天井山里，人和牲畜被洪水卷走不是什么稀奇事。
时间长了，孙杰老师学会了观察天象。只要有下雨的可能，就要把学生留在学校里过夜。每当这时，他都要做好饭让学生吃饱，然后烧好热水亲自为他们洗脸洗脚，再让他们上床睡觉。因为要经常留宿学生，孙杰老师就在他的宿舍隔壁收拾了一个房间，用自己的钱添置了床上用品。每当有学生留宿时，晚上他都要起来好几次检查学生的门窗。
每年的九、十两月，是天井山里洪水最多的时期，也是孙杰老师和家长最担心的时期。有家长就要求把孩子放到学校里住两个月，一个家长要求后所有的家长也都提出了要求。后来天井山小学就有了一个惯例：每年开学后，学生都要在学校里住宿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家长只是往学校里放一点粮食就行了，其他的都由学校包了。
孙杰老师说，实际上在冬春两季里也不让人省心。因为那么多一步三摇的“棒绑桥”也存在着安全隐患。特别是下了雪当桥上结了冰时，桥面简直就是一条玻璃滑道。他自己就曾经有过从桥上栽倒到冰凌河水中的经历。
正是孙杰老师的责任心和细心，保证了在他管理中的天井山小学中从无安全事故发生。
八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天井山小学虽然老师和学生加起来才有五个人，但学校的一切规矩都是有板有眼的。
早上他们要升国旗，国旗下的讲话也是正规正矩爱国爱乡爱校的教育；放晚学，也得正正经经地站队讲话，对一天的活动经历总结一番，表扬一下好的现象，批评一下不好的现象，另外还要倍加强调安全教育。
学校虽小，但课程要开全。孙杰老师对音乐不太在行，但把自己会唱的歌教给学生还是可以的；学校几乎没有什么体育器材，但可以教学生做做操，做做游戏；在美术课里，也可以让学生照着葫芦画个瓢。总之，不能让学生上了高年级后说他们不懂这些。孙杰老师基本上不午休，他中午的时间要伺候那四分地的菜园，因为一天的其他时间里他是没有空闲的。在天井山里是没有蔬菜可以买的，他必须自力更生，让自己有菜吃，让留宿的学生有菜吃。
孙杰老师也不是每个节假日都能回家的，因为学校的三亩菜地要靠他一个人去播种、管理、收获。四个学生一学期所交的三百多元经费学校能支配的还不足一百元，菜地里的收入就是学校的全部指望。
孙杰老师自己说，他是中国教育神经的最末端，虽远离中枢但触觉敏感。有人说孙杰老师是一位教育卫士，捍卫着天井山这块土地上的基础教育。
（湖北十堰郧县青曲镇中心学校黄忠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