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们都是好孩子
肆月 放肆的肆
转来两个新生。
白衬衫黑色滑板裤，平头，男生，安莲见。
黑色T恤浅蓝牛仔裤，齐耳短发，女生，林若素。
除了我，也许没有人对他们感兴趣。转学生，向来是倍受冷落的。
稀疏的掌声，很生涩地在教室里响了几下，便成了哑了的旧式留声机，转不动了。
在老师的示意下，他们走向最后一排。
我举起手。
老师，还剩一个位子，我申请去最后一排。
理由呢？
换个环境。说完便将所有家当搬到两人旁边。
昂起头望着老师，眼神倔强。
老师耸耸肩，无可奈何，保证你的成绩。
我点头。
这是我上学以来做得最放肆的事。
[疏约]我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我和所有的同学一样，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莲见和若素的时候，我突然地想要逃离原有的轨迹，或者，仅仅是改变原来的生活。哪怕只是一点点。
伍月 起舞的舞
唱歌，画画，流浪，执着，梦想，它们，我已经遗失好久了。
但现在不一样，和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听见它们乘着微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而我们三人，站在这风的中心，体味说不出来的快乐。
可是，我们的幸福究竟能维持多久，我不敢去想。也许，幸福的背后，我们谁都没有去过。也许，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和莲见、若素在一起，很轻松。尽管在老师的眼里，他们是坏学生。我不在乎，我也开始穿男式衬衫，宽大的滑板裤。常常和他们一起在校园里晃荡。我听见有人说我变坏了。
老师喊我去办公室。我没等他开口就问，我考试成绩下降了吗？然后他的脸会像变色龙一样。
我和莲见有时会在晚自修时爬上天台看星星。他告诉我他长大想像方文山一样，给Jay写歌，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梦想。我说好啊好啊。可他低下头说高三一毕业，他爸爸就要接他去美国读金融。
有时候莲见会唱歌，唱《晴天》，唱《逆鳞》，唱《最后的战役》。很多很多，全是Jay的歌。很认真地唱，很少的表情，但从他的眼里，我可以看到执着。
大多数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看星星。像在等待奇迹。
[莲见]在这里，除非必须，我只和两个人说话。疏约，若素。
我和疏约常常在一起看星星。我会告诉她我的理想，给Jay写歌。Jay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他的歌可以让我找到飞翔的感觉。我希望我可以给他写歌，写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歌，疏约听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很好看。可是当我告诉她爸爸要我学金融的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为我惋惜。她是个很乖的孩子。尽管看起来很叛逆。但我不一样。为了理想，我会反抗。
若素总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眼睛空旷，潮湿。所以，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而这时候，若素一般在教室里埋头画画。很多很多的素描。风景画。静物画。很忘我。常常会被老师发现收走，当着她的面撕掉，一片一片的。她却视若无睹，继续画。一幅又一幅。近乎疯狂。时间长了，老师也就懒得管她了。
一次我问她为什么单单不画人物画。她说她不会画眼睛。她画出来的眼睛，总有雾气弥漫的感觉，好像没有焦点。
我问若素你会做个画家吗？她抬起头望着我说不知道。我看见她的眼睛，空旷而寂寥。仿佛少了什么。
[若素]莲见和疏约待我很好。
莲见是很执着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知道该做什么，该争取什么。就算不明白，也可以跟着他做一样的事。
而疏约的话总是让我不安。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她总会触及我最软弱的地方。
陆月 流浪的流
校园里的香樟树上知了连绵不绝地叫，暖阳可以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照到我的座位上。
是夏了。
快期末考了，我微微收心，翻开已经落满细细灰尘的资料，一点点地弥补。而莲见和若素常常不见踪影，连课也不上。偶尔碰面问他们去了哪里，也不回答。
莲见和若素的家长连连被叫到学校，但无济于事。
直到他们在网吧被教导主任逮到。
口头警告。写检讨。
他们的眼神里，却只有不在乎。但至少，没有再逃课了。
我问他们去网吧做什么。他们说上ＱＱ。我说那好玩吗？莲见说不好玩。只是因为逃课没有地方去。我不解。莲见说我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当所有人都在拼命地读书做题，而他们，想要努力却什么也不懂。我问莲见你不是还要去美国读金融吗？他咬咬牙说他不会服从他爸爸的安排的。而站在一旁的若素，只是淡淡的一句，莲见去我就去了。还是一样茫然的眼神。
[莲见]也许作为朋友，我和若素都是不合格的。可是，除了逃离，我们别无选择。我们都不是好孩子。可是，疏约，你要好好的。对不起。
捌月 疤痕的疤
八月补课。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暑假了。
每天放学都会三人同行。我想要珍惜剩下的日子。
一天放学，突然有个男生走过来，递给若素一封情书就跑了。若素的眼里依旧是雾气弥漫的感觉。
没有一点惊讶，那样漂亮文静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可是莲见的眼里，分明写满了敌意。
我没理会，笑着开玩笑，若素！怎么办？
她一脸茫然，我，我……
有泪落下来，不停地，打湿她好看的白色棉布长裙。
她丢下我们，跑了。
[若素]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要问我回答不了的问题？我讨厌她的关心，更讨厌我自己！为什么，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一路上，我和莲见谁也没说话。直到一起走到我家楼下。
夕阳中，有白色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像是天使落入凡间的声音。然而，分明的，空气的流动变得凝重，缓慢。
莲见，今天，若素她……
她是个迷路的小孩子。她需要我……我们。
对不起。
就这样站着，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
直到小区里的灯光全亮起来。莲见低低地说，谢谢你疏约，陪我看过那么多次星星。可是，对不起。他也转过身跑了。
[莲见]如果说必须伤害一个，我只能选择疏约。若素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她需要我的保护。
我始终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今天我不该问若素那样的话。也许如莲见所说，若素，她是个小孩子，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莲见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玖月 内疚的疚
事隔一个月。我和若素、莲见依旧如昔。上课，在操场上晃荡，和莲见看星星，看若素画画，一起回家。一个月前的那一天逐渐变得不再明晰。
可就在我渐渐要忘记的时候，莲见出事了。
莲见喝酒后去揍了递情书的那个男生。男生断了三根肋骨。
一周后，莲见被勒令退学。
若素却选择了转学。这是若素第一次自己做出的肯定选择。没有一点点犹豫。看到她这样，我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难过。
送莲见走的那一天，他的眼神是那样坚定。没有后悔。
九月的天空蓝得明净，很高很高，是我们永远也够不着的那种高度。
拾壹月 失忆 失意
今天路过CD店的时候，有Jay的歌传出来。是《晴天》。他饱含深情地唱：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为你跷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我站在门前听啊听啊，眼泪纷飞，连呼吸都是水样的。我用手捂着脸，然后那些水就从手指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我知道莲见和若素不会在这时候走过来，挽起我的手，带我离开。
这么久了，我每天都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做题，就在我以为我要忘记他们的时候，以为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过一样，才发现原来疼痛还是真真实实地存在，只是它们躲起来了。
我看到电视屏幕上Jay站在舞台上，很认真地唱，很少的表情，眼神却是一样的，执着。
回到家，我找出那个蓝色的盒子，里面有若素的素描，一张一张，画满了永不凋零的花。还有莲见写的歌，黑色的水性笔留下的字迹，五线谱，歌词，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是和《晴天》一样美丽的歌。我想如果可以，Jay唱出来，一定很好听。
他们的画他们的歌，每一张纸的背面，都有铅笔的淡淡字迹：我想做个好孩子。
我把它们统统撕掉，决绝，残忍。十指翻飞，雪一样地落下来。那些碎了梦，都不见了。
莲见，你现在可以一心一意地写你的歌了吗？
若素，你找到你的梦了吗？
我却妥协了。
壹月 遗失的遗
这个月，下了好大的雪。很久，都没有下过这样的雪了。
雪像是天空破裂的情愫。它们纷纷扬扬的，想要弥补一切的错误和不完满。
期末考的成绩，终于让老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竟然也很开心。
也许，我真的和他们不一样。
这样子，才是我的生活。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莲见，若素。我们三个一起爬上天台，看星星，像以前一样。可是突然他们俩丢下我走了。我怎么也追不上。
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
阳光洒满房间。似乎什么也未改变。
叁月 离散的散
生日这天，意外的，我接到了若素的电话。
若素在电话里唱，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直到她哽咽着什么也唱不下去了。
我问若素你找到自己的梦了吗，你知道你要什么了吗？
我的泪疯狂地落下来。那么多水。停不下来。那么多水。
若素只是一直一直哭，一直一直哭，然后说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泪水还是失控了般的流。怎么办？我停不下来。怎么办？
晚些时候收到莲见的短信：疏约，生日快乐。疏约，我明天要去美国读金融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出息……再见，谢谢你，我们曾经一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
看了很久，我终于关掉手机。把它扔到一边。
累了，身体有些沉重。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好好地，睡一觉。
发稿/金晶
关于我
常常捧着一本书读到东方既白，常常面带微笑观望岩井俊二明镜如水的电影画面，常常在白纸上随意勾勒出永不凋零的花朵。爱笑，爱阳光，爱一切温情的事物，爱听朋友说我的世界绚丽得如同一个小小的百花园。
在如水的时光中，看年华流逝，看细水长流。发现所有的过去都会在呼啸而过的风中逐渐模糊。于是用文字来留存在每个日子里的平凡足迹。总是会想，很多年以后回首时，我的十几岁的少年，会不会因此而变得甜蜜而美好。仿佛最最美丽的电影。永不褪色。
等明天
这个适宜思念的干冷的秋季，我总是喜欢抛开书本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发呆。
操场上有男生在斗牛，球技烂得够戗。我用五分零三秒的时间看他们打球，却没见一个球进框。
好像周树的球技也很烂。想到这里，记忆突然像怒放的花儿，止不住地流光溢彩。记得大我两岁的周树喜欢写文章，喜欢背宋词，喜欢画国画，用功起来无人能及，视力却好得惊人。那是刚入初中时，每天一起回家，一起逃课打CＳ，一起疯疯癫癫地在大街小巷游荡。
这时候，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打断了我原本可以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的回忆。回忆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晒晒太阳的，不然就发霉了。这是周树告诉我的。
我叹了口气，拿出课本。
这节是作文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题目：《结庐在人境》有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周树最喜欢的诗句。他曾经将全诗抄下来送给我。那是他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可是却被我弄丢了。我干笑笑，埋头写起作文来。我想写周树，想写丢了的礼物，想写他去年考入了省重点中学的实验班，想写他嘱咐我要好好学习考入同一所高中，想写他美丽的眼睛，清澈却深邃，不像我，呆滞无神的近视眼。可是我没有写，我要写的是中规中矩的应试作文，这是老师所喜欢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糊掉了作文，交给老师，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背着书包走出了校园。我将小城绕了个遍，街心花园、书店、网吧、陶吧……这些都曾是我和周树留连忘返的地方。我不时地朝身边的空气微笑，假想回到了从前。可迎来的只有行人怪异的眼神。
回到家，开始给周树写信。信纸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一般女孩子惯用的那种花边图案，朴素得像我们过去微妙的友情。郭敬明说他和微微的关系是友情和爱情之外的第三种关系。那么我和周树也一样。
我吸吸鼻子，写道：“周树，你好。一年未见，电话没有一个，信没有一封，把我忘了吗？是因为那边管得严吧。真快啊，你高二，我也初三了……”写完后我就将信寄了出去。不然也许我会改变主意把信销毁了的。我是个犹豫不决的人。知己周树如是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周树的回信。
校园里的树叶疯狂地下落，大把大把的像我的思念。
我突然很想去学校见见他，没有理由的，只是好奇。
等到周末，背着爸妈偷偷乘车去他的学校。
半个小时的路途，漫长却短暂。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的田野，灿烂得叫人喜欢。
到了那儿，好不容易才找到周树的班级。可他们却在考试。
我看见周树坐在靠墙的位置。很斯文很安静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眉清目秀。只是他的背微微有点驼。一定是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什么破学校嘛！我愤愤不平。
好不容易等到了考试结束。周树捧着厚厚一叠卷子随同老师走出教室。我望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淡。但我却觉得他有话要和我说，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趴在栏杆上等他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周树还是没有来。正值中午，学校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我只能满怀郁闷地搭车回家了。
他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
明天打电话给他吧。我安慰自己。
我终究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再写过信，没有再去过他的学校。我剪掉了引以为豪的长发，开始心无旁骛地专心学习。等我考上那所高中，一切都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一年后，终于考进了那昔日觉得冷漠却让人充满向往的高中。去找过周树两次，都没找着。渐渐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我发现我过得比初三更累。以前的老友打电话给我，我总会草草几句敷衍他们的热情，然后挂断电话继续做题。
在这儿，适者生存。
几乎没什么朋友了，现在。但我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女孩，我不在乎。在这儿从没有圣诞节送贺卡的习惯。老友的明信片飘到我的桌上，却被我塞进柜子里。渐渐地，他们也和我断了联系。
至于周树，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也成了昔日的过眼云烟。偶尔在校园中碰见，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而已。
直到这一天。我路过宣传栏，看见周树被保送P大的消息，心中突然漾出一丝丝祝福。正站着发愣，有人喊我：“阿笑！”
我回过头，是周树。他的脸上漫着幸福的笑容，一切如故，只是鼻上架了副眼镜，有些书卷气。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不笑了，说：“对不起。”我仿佛看见这个四月的下午，有大片大片的白雪纷纷扬扬地飘下。心中空荡荡的。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我如释重负地说：“没关系！”
他拍拍我的肩，说：“丫头，我在P大等你，两年后我们继续像幸福的疯子一样，把世界弄得乌烟瘴气，有什么事我罩着你！”
我安静地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宿舍，突然有一种冲动。我打电话给每一个老友，说一句“对不起”，然后轻轻挂掉。
原来，我和周树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奈。
周树终于等来了他美好的明天，他终于可以扯掉他脸上冷漠的假面。
那么我的明天，应该也不远了吧？我会等。像以前初三时一样，充满希望地等。
发稿/金晶 shuiyouyou@tom.com
肆月 放肆的肆
转来两个新生。
白衬衫黑色滑板裤，平头，男生，安莲见。
黑色T恤浅蓝牛仔裤，齐耳短发，女生，林若素。
除了我，也许没有人对他们感兴趣。转学生，向来是倍受冷落的。
稀疏的掌声，很生涩地在教室里响了几下，便成了哑了的旧式留声机，转不动了。
在老师的示意下，他们走向最后一排。
我举起手。
老师，还剩一个位子，我申请去最后一排。
理由呢？
换个环境。说完便将所有家当搬到两人旁边。
昂起头望着老师，眼神倔强。
老师耸耸肩，无可奈何，保证你的成绩。
我点头。
这是我上学以来做得最放肆的事。
[疏约]我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我和所有的同学一样，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莲见和若素的时候，我突然地想要逃离原有的轨迹，或者，仅仅是改变原来的生活。哪怕只是一点点。
伍月 起舞的舞
唱歌，画画，流浪，执着，梦想，它们，我已经遗失好久了。
但现在不一样，和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听见它们乘着微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而我们三人，站在这风的中心，体味说不出来的快乐。
可是，我们的幸福究竟能维持多久，我不敢去想。也许，幸福的背后，我们谁都没有去过。也许，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和莲见、若素在一起，很轻松。尽管在老师的眼里，他们是坏学生。我不在乎，我也开始穿男式衬衫，宽大的滑板裤。常常和他们一起在校园里晃荡。我听见有人说我变坏了。
老师喊我去办公室。我没等他开口就问，我考试成绩下降了吗？然后他的脸会像变色龙一样。
我和莲见有时会在晚自修时爬上天台看星星。他告诉我他长大想像方文山一样，给Jay写歌，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梦想。我说好啊好啊。可他低下头说高三一毕业，他爸爸就要接他去美国读金融。
有时候莲见会唱歌，唱《晴天》，唱《逆鳞》，唱《最后的战役》。很多很多，全是Jay的歌。很认真地唱，很少的表情，但从他的眼里，我可以看到执着。
大多数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看星星。像在等待奇迹。
[莲见]在这里，除非必须，我只和两个人说话。疏约，若素。
我和疏约常常在一起看星星。我会告诉她我的理想，给Jay写歌。Jay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他的歌可以让我找到飞翔的感觉。我希望我可以给他写歌，写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歌，疏约听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很好看。可是当我告诉她爸爸要我学金融的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为我惋惜。她是个很乖的孩子。尽管看起来很叛逆。但我不一样。为了理想，我会反抗。
若素总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眼睛空旷，潮湿。所以，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而这时候，若素一般在教室里埋头画画。很多很多的素描。风景画。静物画。很忘我。常常会被老师发现收走，当着她的面撕掉，一片一片的。她却视若无睹，继续画。一幅又一幅。近乎疯狂。时间长了，老师也就懒得管她了。
一次我问她为什么单单不画人物画。她说她不会画眼睛。她画出来的眼睛，总有雾气弥漫的感觉，好像没有焦点。
我问若素你会做个画家吗？她抬起头望着我说不知道。我看见她的眼睛，空旷而寂寥。仿佛少了什么。
[若素]莲见和疏约待我很好。
莲见是很执着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知道该做什么，该争取什么。就算不明白，也可以跟着他做一样的事。
而疏约的话总是让我不安。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她总会触及我最软弱的地方。
陆月 流浪的流
校园里的香樟树上知了连绵不绝地叫，暖阳可以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照到我的座位上。
是夏了。
快期末考了，我微微收心，翻开已经落满细细灰尘的资料，一点点地弥补。而莲见和若素常常不见踪影，连课也不上。偶尔碰面问他们去了哪里，也不回答。
莲见和若素的家长连连被叫到学校，但无济于事。
直到他们在网吧被教导主任逮到。
口头警告。写检讨。
他们的眼神里，却只有不在乎。但至少，没有再逃课了。
我问他们去网吧做什么。他们说上ＱＱ。我说那好玩吗？莲见说不好玩。只是因为逃课没有地方去。我不解。莲见说我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当所有人都在拼命地读书做题，而他们，想要努力却什么也不懂。我问莲见你不是还要去美国读金融吗？他咬咬牙说他不会服从他爸爸的安排的。而站在一旁的若素，只是淡淡的一句，莲见去我就去了。还是一样茫然的眼神。
[莲见]也许作为朋友，我和若素都是不合格的。可是，除了逃离，我们别无选择。我们都不是好孩子。可是，疏约，你要好好的。对不起。
捌月 疤痕的疤
八月补课。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暑假了。
每天放学都会三人同行。我想要珍惜剩下的日子。
一天放学，突然有个男生走过来，递给若素一封情书就跑了。若素的眼里依旧是雾气弥漫的感觉。
没有一点惊讶，那样漂亮文静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可是莲见的眼里，分明写满了敌意。
我没理会，笑着开玩笑，若素！怎么办？
她一脸茫然，我，我……
有泪落下来，不停地，打湿她好看的白色棉布长裙。
她丢下我们，跑了。
[若素]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要问我回答不了的问题？我讨厌她的关心，更讨厌我自己！为什么，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一路上，我和莲见谁也没说话。直到一起走到我家楼下。
夕阳中，有白色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像是天使落入凡间的声音。然而，分明的，空气的流动变得凝重，缓慢。
莲见，今天，若素她……
她是个迷路的小孩子。她需要我……我们。
对不起。
就这样站着，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
直到小区里的灯光全亮起来。莲见低低地说，谢谢你疏约，陪我看过那么多次星星。可是，对不起。他也转过身跑了。
[莲见]如果说必须伤害一个，我只能选择疏约。若素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她需要我的保护。
我始终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今天我不该问若素那样的话。也许如莲见所说，若素，她是个小孩子，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莲见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玖月 内疚的疚
事隔一个月。我和若素、莲见依旧如昔。上课，在操场上晃荡，和莲见看星星，看若素画画，一起回家。一个月前的那一天逐渐变得不再明晰。
可就在我渐渐要忘记的时候，莲见出事了。
莲见喝酒后去揍了递情书的那个男生。男生断了三根肋骨。
一周后，莲见被勒令退学。
若素却选择了转学。这是若素第一次自己做出的肯定选择。没有一点点犹豫。看到她这样，我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难过。
送莲见走的那一天，他的眼神是那样坚定。没有后悔。
九月的天空蓝得明净，很高很高，是我们永远也够不着的那种高度。
拾壹月 失忆 失意
今天路过CD店的时候，有Jay的歌传出来。是《晴天》。他饱含深情地唱：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为你跷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我站在门前听啊听啊，眼泪纷飞，连呼吸都是水样的。我用手捂着脸，然后那些水就从手指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我知道莲见和若素不会在这时候走过来，挽起我的手，带我离开。
这么久了，我每天都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做题，就在我以为我要忘记他们的时候，以为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过一样，才发现原来疼痛还是真真实实地存在，只是它们躲起来了。
我看到电视屏幕上Jay站在舞台上，很认真地唱，很少的表情，眼神却是一样的，执着。
回到家，我找出那个蓝色的盒子，里面有若素的素描，一张一张，画满了永不凋零的花。还有莲见写的歌，黑色的水性笔留下的字迹，五线谱，歌词，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是和《晴天》一样美丽的歌。我想如果可以，Jay唱出来，一定很好听。
他们的画他们的歌，每一张纸的背面，都有铅笔的淡淡字迹：我想做个好孩子。
我把它们统统撕掉，决绝，残忍。十指翻飞，雪一样地落下来。那些碎了梦，都不见了。
莲见，你现在可以一心一意地写你的歌了吗？
若素，你找到你的梦了吗？
我却妥协了。
壹月 遗失的遗
这个月，下了好大的雪。很久，都没有下过这样的雪了。
雪像是天空破裂的情愫。它们纷纷扬扬的，想要弥补一切的错误和不完满。
期末考的成绩，终于让老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竟然也很开心。
也许，我真的和他们不一样。
这样子，才是我的生活。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莲见，若素。我们三个一起爬上天台，看星星，像以前一样。可是突然他们俩丢下我走了。我怎么也追不上。
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
阳光洒满房间。似乎什么也未改变。
叁月 离散的散
生日这天，意外的，我接到了若素的电话。
若素在电话里唱，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直到她哽咽着什么也唱不下去了。
我问若素你找到自己的梦了吗，你知道你要什么了吗？
我的泪疯狂地落下来。那么多水。停不下来。那么多水。
若素只是一直一直哭，一直一直哭，然后说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泪水还是失控了般的流。怎么办？我停不下来。怎么办？
晚些时候收到莲见的短信：疏约，生日快乐。疏约，我明天要去美国读金融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出息……再见，谢谢你，我们曾经一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
看了很久，我终于关掉手机。把它扔到一边。
累了，身体有些沉重。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好好地，睡一觉。
发稿/金晶
关于我
常常捧着一本书读到东方既白，常常面带微笑观望岩井俊二明镜如水的电影画面，常常在白纸上随意勾勒出永不凋零的花朵。爱笑，爱阳光，爱一切温情的事物，爱听朋友说我的世界绚丽得如同一个小小的百花园。
在如水的时光中，看年华流逝，看细水长流。发现所有的过去都会在呼啸而过的风中逐渐模糊。于是用文字来留存在每个日子里的平凡足迹。总是会想，很多年以后回首时，我的十几岁的少年，会不会因此而变得甜蜜而美好。仿佛最最美丽的电影。永不褪色。
等明天
这个适宜思念的干冷的秋季，我总是喜欢抛开书本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发呆。
操场上有男生在斗牛，球技烂得够戗。我用五分零三秒的时间看他们打球，却没见一个球进框。
好像周树的球技也很烂。想到这里，记忆突然像怒放的花儿，止不住地流光溢彩。记得大我两岁的周树喜欢写文章，喜欢背宋词，喜欢画国画，用功起来无人能及，视力却好得惊人。那是刚入初中时，每天一起回家，一起逃课打CＳ，一起疯疯癫癫地在大街小巷游荡。
这时候，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打断了我原本可以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的回忆。回忆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晒晒太阳的，不然就发霉了。这是周树告诉我的。
我叹了口气，拿出课本。
这节是作文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题目：《结庐在人境》有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周树最喜欢的诗句。他曾经将全诗抄下来送给我。那是他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可是却被我弄丢了。我干笑笑，埋头写起作文来。我想写周树，想写丢了的礼物，想写他去年考入了省重点中学的实验班，想写他嘱咐我要好好学习考入同一所高中，想写他美丽的眼睛，清澈却深邃，不像我，呆滞无神的近视眼。可是我没有写，我要写的是中规中矩的应试作文，这是老师所喜欢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糊掉了作文，交给老师，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背着书包走出了校园。我将小城绕了个遍，街心花园、书店、网吧、陶吧……这些都曾是我和周树留连忘返的地方。我不时地朝身边的空气微笑，假想回到了从前。可迎来的只有行人怪异的眼神。
回到家，开始给周树写信。信纸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一般女孩子惯用的那种花边图案，朴素得像我们过去微妙的友情。郭敬明说他和微微的关系是友情和爱情之外的第三种关系。那么我和周树也一样。
我吸吸鼻子，写道：“周树，你好。一年未见，电话没有一个，信没有一封，把我忘了吗？是因为那边管得严吧。真快啊，你高二，我也初三了……”写完后我就将信寄了出去。不然也许我会改变主意把信销毁了的。我是个犹豫不决的人。知己周树如是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周树的回信。
校园里的树叶疯狂地下落，大把大把的像我的思念。
我突然很想去学校见见他，没有理由的，只是好奇。
等到周末，背着爸妈偷偷乘车去他的学校。
半个小时的路途，漫长却短暂。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的田野，灿烂得叫人喜欢。
到了那儿，好不容易才找到周树的班级。可他们却在考试。
我看见周树坐在靠墙的位置。很斯文很安静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眉清目秀。只是他的背微微有点驼。一定是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什么破学校嘛！我愤愤不平。
好不容易等到了考试结束。周树捧着厚厚一叠卷子随同老师走出教室。我望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淡。但我却觉得他有话要和我说，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趴在栏杆上等他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周树还是没有来。正值中午，学校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我只能满怀郁闷地搭车回家了。
他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
明天打电话给他吧。我安慰自己。
我终究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再写过信，没有再去过他的学校。我剪掉了引以为豪的长发，开始心无旁骛地专心学习。等我考上那所高中，一切都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一年后，终于考进了那昔日觉得冷漠却让人充满向往的高中。去找过周树两次，都没找着。渐渐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我发现我过得比初三更累。以前的老友打电话给我，我总会草草几句敷衍他们的热情，然后挂断电话继续做题。
在这儿，适者生存。
几乎没什么朋友了，现在。但我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女孩，我不在乎。在这儿从没有圣诞节送贺卡的习惯。老友的明信片飘到我的桌上，却被我塞进柜子里。渐渐地，他们也和我断了联系。
至于周树，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也成了昔日的过眼云烟。偶尔在校园中碰见，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而已。
直到这一天。我路过宣传栏，看见周树被保送P大的消息，心中突然漾出一丝丝祝福。正站着发愣，有人喊我：“阿笑！”
我回过头，是周树。他的脸上漫着幸福的笑容，一切如故，只是鼻上架了副眼镜，有些书卷气。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不笑了，说：“对不起。”我仿佛看见这个四月的下午，有大片大片的白雪纷纷扬扬地飘下。心中空荡荡的。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我如释重负地说：“没关系！”
他拍拍我的肩，说：“丫头，我在P大等你，两年后我们继续像幸福的疯子一样，把世界弄得乌烟瘴气，有什么事我罩着你！”
我安静地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宿舍，突然有一种冲动。我打电话给每一个老友，说一句“对不起”，然后轻轻挂掉。
原来，我和周树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奈。
周树终于等来了他美好的明天，他终于可以扯掉他脸上冷漠的假面。
那么我的明天，应该也不远了吧？我会等。像以前初三时一样，充满希望地等。
发稿/金晶 shuiyouyou@to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