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文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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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文化》是汪曾祺为摄影艺术集《胡同之没》所写的序言。虽为“序”,本文并未介绍作者及创作原由,也未评价作品,真正关照胡同衰败没落的,只有结尾短短三段,作者把大量的笔墨放在了写胡同与胡同文化上面。汪曾祺的散文一向以浓郁的文化气息著称于世,那么本文的文化味是如何体现出来的?本文试图通过对文章的品读,从文化视野、创作姿态、审美语言三个维度初步感知作者作品中所体现出的文化味。
  一、叙述者的文化视角
  胡同是北京的建筑特色,也是北京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作家冯骥才指出:“当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被时代淘汰了,消失了,它的精神便转移到曾经共存的物品上和环境中。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从这器物和环境中了解、感受与认识昔日生活的形态与精神了。……其实它是人们的一种认识,也就是人们用文化的眼光看出来的。”①《胡同文化》就很好地体现了汪先生的这种文化眼光,从历史到现在,从外在的现象观察到内在精神根源的剖析,从独特地域风貌整体呈现到细节的描摹,作者的文化视角十分开阔。
  1.巧选意象,整体描摹物质形态
  “北京城像一块大豆腐”“胡同是贯通大街的网络”“四合院是一个盒子”,为了描绘胡同的物质形态,作者选取了三个意象:豆腐、网络、盒子。北方盛产大豆腐,用刀切成一个个方块,方正,规矩。网络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有一种空间的贯穿感和延伸性。盒子封闭而有盖,与外部隔绝,内部又自成一体。三个意象,都是全景俯瞰式的,层层推近,先是北京城的大全景,再是城里与街道相连的胡同,最后是胡同里盒子式的四合院。四合院,是北京民宅最典型的一般样态,胡同则是四合院的横向连接,“四合院——胡同”展示了北京传统内向型封闭生活格局的建筑形态。作者将胡同形态转化为意象,将人们日常生活空间转化为表意性生存空间,这种意象化的转化与叙述,虽都以生活中寻常所见事物作比,但胡同的建筑形态早生动形象地跃入读者眼帘。
  2.聚焦人物,多元展示习惯态度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这体现了中国人怀旧、恋旧的普遍心理,胡同里的居民不愿离开又旧又破的窝,如果说这还不能凸显北京的独特地域特征,那么北京人在邻里关系上过往不多,物质生活上易于满足,处事态度上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习惯,更能体现这种盒子式的思维。从住的到玩的、吃的,生活方方面面都很相似,盒子里的市民,更关心自身的存在,对盒子之外的事却只瞧热闹,不愿多管。胡同文化的主要特点是封闭,生存的空间形式极大地影响着身在其中的人的性格。“胡同——四合院”的居住形态,造就了自守与封闭的建筑格局,也导致人们思想意识的封闭。
  3.妙举事例,深入挖掘精神传承
  北京文化的精义是安分守己、逆来顺受。作者举了三则事例说明,从中可窺见作者的匠心。前两则都是文学作品,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北平人老舍眼中的胡同文化,一个是常年生活在北京的外地作者眼中的胡同文化,文学作品可能还有高于生活的虚构的一面,但第三个则是血淋淋的现实。它们按时间顺序则从清末民初到文革时期再到现在。这说明胡同文化历时很长,有历史根源,在人们心中的烙印很深。前两则表现出一种个体生命面在风云变幻无力抗争、被动无奈的忍,第三则却是一种主动地忍,不仅自己逆来顺受,且劝别人逆来顺受,汪老从外象观察深入到剖析精神根源,全方位地展现北京人文生态环境自我封闭的历史痕迹和现实状态,显示其封闭自守的文化心态。
  4.多用括号,个性呈现文化典故
  在汪曾祺作品中,有个很个性的现象,他喜欢并且很善于用括号来说明一些问题,帮助作者抓住读者的注意力。②《胡同文化》共有9个括号,比如“唤头”(像一个大镊子,用铁棒从当中擦过,便发出噌的一声)、“惊闺”(十几个铁片穿成一串,摇动作声)、“大酒缸”(过去山西人开的酒铺,都没有桌子,在酒缸上放一块规成圆形的厚板以代酒桌)等等。这些括号涉及到种种典故,作者如数家珍、津津乐道,对曾经用过的带有鲜明地域特征的物件进行解释说明。如果没有那些括号,或许我们就不知道穿行在胡同里的那些手艺人,不懂得什么叫做唤头、惊闺;不了解那些生活在胡同里的人,他们的那些“喝两个”“杀一盘”的俗语,而这些正是作者在文中极力凸显的文化。文化不是笼统的概念化的大帽子,它是对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细节的捕捉与珍视。
  二、叙述者的创作姿态
  汪曾祺是一位有着高度民间文化意识的知识分子,一直坚守为底层大众书写的人生信条,遵循创作中的民间价值立场,开掘出日常生活中的审美性意蕴。③在《胡同文化》中,无论胡同、物件还是典故,作者关注更多的是市民文化,而非作为六朝古都的官方体制文化,或知识分子汇聚的精英文化。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判断一个人是否融入一座城市,有一个显性标志就是他熟不熟甚至会不会说那里的方言,习不习惯那里的饮食。“有窝头,就知足了。大腌萝卜,就不错。小酱萝卜,那还有什么说的。臭豆腐滴几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虾米皮熬白菜,嘿!”这个句子,口语化的语言,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置身胡同中,和胡同里的人一起柴米油盐,十分生动形象,作者俨然成了老北京中的一员。
  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活了77岁,在北京生活了47年,本文写于1993年,那时也已是43年之久,作为一位常住北京的外地人, 作者不是居高临下的排斥,而是身临其境地融入,在非常熟悉了解的基础上,又抽离出来,冷静审慎地观察思考,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仅仅是用修辞性话语建构世界的人,他还应该是清醒地洞察这个世界的思想者,绝不和这个现象的世界保持浅薄的暧昧关系。
  三、叙述者的审美语言
  汪曾祺觉得,“伤感主义是散文的大敌”④。他的散文没有浓烈的感情宣泄,有的只是用“失去原形的拴马桩、上马石”“打不上水来的井眼”“磨圆了棱角的石头棋盘”来构成“西风残照,衰草离披,满目荒凉,毫无生气”的衰败没落景象,以寄托自己的伤感、依恋和怅惘。作者从胡同中抽离出来,站在历史发展的高度,对胡同文化做整体评述。无论是口语的通俗自然,还是书面语的文雅庄重,表达形式和内容十分匹配。汪曾祺先生笔下的语言,它是民间的,却又是儒雅的;它是口头的,却又深藏着书面文化的底蕴。⑤
  那些关于胡同、胡同文化特点形象化的描摹能让人产生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感官上的联想的特点的词语,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具有一种形象色彩;情感虽含而不露,但像“封闭”这样的词语,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则附着了褒贬的感情色彩。
  汪老曾说“语言的美,不在语言本身,不在字面上所表现的意思,而在语言暗示出多少东西,传达了多大的信息,即让读者感觉、‘想见’的情景有多广阔。”⑥语言是文化的体现,不仅仅是他所选择的物件、关注的人、显示的文化视野和精神姿态,它所运用的语言本身也是一种文化现象,背后有文化的积淀。只要用文化的眼光来看,文化便无处不在,而我们则需要不断观察、思考、感悟、积累、沉淀、培养这种文化的眼光。
  参考文献
  ①冯骥才:《文化的眼光》《文汇报》,1996年2月12日。
  ②张 璐:《括号与期待:汪曾祺作品之个性解析》,《安徽文学》,2014年03期,第15页。
  ③王艳蕾:《论汪曾祺小说的创作精神姿态》,《安顺学院学报》,2013年04期。
  ④汪曾祺:《〈蒲桥集〉自序》,《汪曾祺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第250页。
  ⑤赵 勇:《读汪曾祺先生的〈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学习时报》,2008年9月。
  ⑥汪曾祺:《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文艺报》,1988年1月16日。
  [作者通联:上海甘泉外国语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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