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下的一天

来源 :海外文摘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aojiawolai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当下,由于人们对伊斯兰传统服饰“波卡”议论纷纷,于是我们派出一名遮盖全身的记者进行体验。借此这名记者想要一探究竟:在由布料制成的“囚笼”中,人们会作何感受?
  我们乘坐地铁前往柏林库丹姆。一位女性上了地铁后落座于我的身旁,我的衣着并未引起她的恐慌。我可以翘二郎腿吗?可以瞥一眼我的手机吗?显然,我已经愈发觉得自己这身装扮十分可怕了。我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冒牌货一样。人们望向我,像是打量一位花容月貌或是衣着引人注目的女性一样。偶尔也会有目光长时间聚焦在我的身上,饶有兴趣、陷入沉思地注视着我。
  在搭乘地铁前,我去了位于柏林机场大街上的一家时装店。售货员站在店门前抽着烟。当我踏入店铺后,这名售货员甚至还停留在店前的人行道上。或许他并不想为我服务,或许他还想继续抽烟,又或许他觉得我不过是一名想要进店随便逛逛的顾客而已。小店中弥漫着水果清香以及较为浓重的烟草味。店门上方摆放着用纸板制成的玩偶。这些玩偶名叫“阿依莎”,戴着头巾的她们较之芭比娃娃更为惹人喜爱:面庞圆圆,目光友好而善意。
  随后,又有3位女性前来光顾这家店铺。其中的一位想要为她的母亲买一件大码衣服。然而,售货员只为她提供了唯一的一件外套并称如果上帝愿意的话,新货才会到。这令这名女顾客有些不满,她不明白当一个码的衣服售罄时,这名店员为什么不去重新进货。“我恨你。”女顾客这样说道,接着一笑置之。
  随后,店员向我提供了一些选购建议。不过我倒更愿意得到一名女士的建议。“想要完全地遮盖住面部的话,这件精致的罩袍适合吗?”我问道。“是的,很合适,此外,这件纯黑的也非常不错。”店员回答道。他向我展示了一件样品,样品的背部用金色佩带进行装饰,我对这种款式感到十分满意。接着,店员还为我挑选了合适的尺寸、一张面纱以及一块头巾,并且简要地向我展示了如何系面纱,还告诉我眼睛应该从哪向外看。商店柜台中摆放着饰针和胸针状的夹子。我也需要它们吗?罩袍优惠5欧元后为60欧元,面纱15欧元,头巾10欧元。那些胸针可以作为赠品送给我。柜台后面还摆放有一些名为“Vatika”的化妆品以及一些口红,有款口红可以随着使用者的情绪而改变颜色。
  对于穿这样的服饰,我有些许恐惧。这算是对神明的一种亵渎吗?我该怎么行走?如何移动?会有人和我打招呼吗?我会遭到谴责吗?带着疑虑,我看了一个多小时有关佩戴尼卡布面纱的教程。仅仅一位名叫“希贾布主妇”的YouTube用户就展示了56种不同的戴法。当两名同事过来帮助我更衣时,我们又看了一遍YouTube上的相关视频。15分钟后,我的面前大约蒙了3层黑纱。两层纱遮盖住了我的腿,两层纱遮盖着我的头部。这样的穿着令人感到有些闷热,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的皮肤了。
  这时,我的男性同伴法茨赶过来接我。法茨是我朋友的兄弟,生于伊拉克,他也想知道人们对戴面纱的人会作何反应。他穿着短裤、运动鞋,戴着一顶棒球帽。着装迥异的我们俩走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奇怪。法茨还没有见过我的真实面容。我顺着自己的面纱往下望,看到了涂了甲油的脚趾甲——这在穿戴伊斯兰服饰时当然是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于是,我们前往距离最近的一个商店购买黑色袜子。同行的摄影师想要拍些照片,便向售货员征求意见,这反倒令售货员有些担忧,她向我询问道:“这不影响您购物吧?”显然,这名售货员并未发现这名摄影师是我们团队中的一员。我向她笑了笑表示同意,可是隔着面纱她却看不到我的微笑。由此可见,不同于伊斯兰国家,我们的价值体系基于一种可见性,即展示自己,看见他人以及能够被他人看见。然而据估计,德国大约有40%佩戴尼卡布面纱的人是后来皈依伊斯兰教的。这曾在研究伊斯兰教的女学者中形成了一种趋势。如何才能让父母感到非常震惊呢?答案便是佩戴尼卡布面纱。
  然而,2011年法国出台了所谓的波卡禁令。随后,欧洲的许多其他国家也纷纷表示想要出台这样的禁令。如今,人们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彼此尊重和女权主义,哪个更重要?我想即使在另一个选项也同样难以排除的情况下,我仍然会支持女权。然而,上述禁令难道不是一种专制吗?那些戴着面纱的女性曾表示她们是自愿佩戴且为此而感到骄傲的。难道她们的话语不具备可信度吗?当男性说话时,虽然也有一些女性会保持沉默,但并非所有将面部完全遮掩起来的女性都必须保持沉默。难道只有当人们揭去她们的面纱时,那些受压迫的女性才不会受到压迫吗?
  在前往地铁站的路上,我逐渐熟悉了新动作,在长长的罩袍中也能够迈开步子向前走。不过,只有爬楼梯比较困难。我必须努力向下张望,才能看到台阶;同时还要将面纱按向鼻子,否则面纱就会向前飘导致视野受限;与此同时还要尽量提起罩袍,否则容易摔倒。站在轨道旁边,我进行着深呼吸。这时列车缓缓进站,风轻拂起我的面纱,由于担心脖子被别人看到我迅速将面纱拂回原位。
  在柏林附近的巴特萨罗小城的一个泳池中,一对穿着“布基尼”(一种为穆斯林女性设计的遮盖全部身体的泳衣)的母女被要求在更换合适的泳衣后才能返回泳池。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戛纳海滩,那里也禁止游人穿“布基尼”泳衣。联邦议院基民盟代表延斯·施潘曾在一次访谈中称:“我不想在德国遇到穿波卡的人。某种意义上我有波卡恐惧症。”
  目前存在几个关于头巾的名词:搭帕是一种南亚女子所配戴的头巾,例如克莱尔·丹尼斯在《国土安全》中扮演的卡莉所系的布料。希贾布是头巾的总称,尼卡布则是与面纱相连的头巾,佩戴者只能露出眼睛。穿戴尼卡布时一般搭配宽大的长袍,即阿巴加。据估计,德国约有300名穿这种长袍的人。波卡通常指的是一种类似于裙子并且将头部遮盖起来的蓝色阿富汗服饰。波卡将整个身体包括手都遮盖了起来,在眼睛前面蒙一层网纱。在德国,波卡服饰并不常见,几乎无人穿戴也无处购买。在DIY业余手工制品的网上零售商处,如Etsy网店平台,一件波卡服饰的售价为59.59欧元,且不包邮。   戴着尼卡布的人亲切地将称彼此为“姐妹”。她们认为佩戴面纱可以有效地隔绝他人的目光从而起到保护自身的作用。现在置身于地铁中的我期待着自己也能够产生这种感觉。然而,这种将自己遮盖起来的服饰不仅引起了男性的注意,就连女性、孩子都向我投来了目光,更有甚者还一直盯着我看。于我而言,这是一次新的体验。周围的陌生人在寻找我的目光,因为除了目光外,我几乎没有任何裸露在外的身体部位了。我躲避开了他们的目光,那种下意识打量的目光会令人感到不适。
  我曾应邀参加一个派对,其着装要求为“性感宗教”,大部分参与者都戴着面纱。然而有趣的是,通过宗教权威抵抗女性诱惑的做法有时反而会激发男性的性幻想,例如“性感修女”即为狂欢节的一个颇为吸引人的形象。
  在此之后,我们搭乘地铁前往库丹姆方向。随行的摄影师一直在寻找角度进行拍照,这令周围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也许会疑惑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在库丹姆,我设法通过与周围人对视的方式来感知他们的反应。我发现,在与我对视后,有些中年女性会悄悄地向她们的丈夫耳语些什么;与我年龄相仿的女性一方面会满怀同情地看着我,另一方面却又对我充满了好奇;而男性们则会先看看我,然后直接望向我的同伴。我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看着一双双五彩斑斓的鞋子。通过镜面反射我看到了那些从我身边经过的人。我能够看到他们如何扭头向我投来一瞥。
  在卡迪威附近,一位建筑工人见了我的衣着后喊道:“这样的穿着实在太难看了,我必须把她打包起来!”他的工友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同伴开始担心我的人身安全,于是我们选择继续前行并搭乘地铁到科特布斯门。在地铁中我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一对年事已高的夫妇从窗口向外眺望着,只有对面的一名男性在寻找我的目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有像今天一样有过这么多的目光接触了。当然,这些目光也并非源自恶意。
  到站后,我起身想下车时一只脚却踩在了罩袍上面。就这样,我在尴尬中跌跌撞撞地下了地铁。我经过了自动扶梯和地下通道,然后又上了台阶。在街边行走时,我总会撞到一些咖啡店摆放在路边的椅子。街上,一些与我年龄相仿的女性穿着白色的耐克运动鞋和飞行员夹克,为了方便运动她们将头发向后绑在一起。她们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许同情。然而,在我看来,她们也不过只是穿了另一种形式的制服而已。
  如果我是一名戴着尼卡布面纱的女性,并且受到法律禁止,我还会上街吗?在对法国推行的波卡禁令的判决中,欧洲人权法院表示波卡服饰会影响开放式人际关系,不利于女性融入社会。我现在确实有些担心会在街上遇见我儿子,因为我不知道他能否透过层层面纱认出我。由于任务在身,我不能径直向他透露我们正在进行一项试验,一项我现在就想结束的试验。
  最终,我完成了任务并且揭下了面纱。我的同伴法茨第一次看到了我的容貌,仿佛现在的我与之前判若两人一样,他竟然伸出手来向我表示问候。随后,我去买了一杯拿铁玛奇朵,摘去面纱的我欣赏着杯中螺旋状的咖啡拉花,觉得置身这家田园风格的小店中无比惬意。我将黑色的面纱装进了手提包中,我不是特别喜欢这种面纱,它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然而我相信,即使戴着面纱,女性也可以同他人建立公开的人际关系。我不希望生活在一个要求女性必须佩戴面纱的国家,却也不愿生活在一个禁止佩戴面纱的国家。
  欧洲的波卡禁令
  自2011年起,法国和比利时开始推行波卡禁令,穿戴波卡服饰的人会被处以15至150欧元的罚金。在比利时,穿戴波卡服饰的人甚至会被判处7天监禁。在此期间,在一些法国南部的城市也禁止穿戴“布基尼”泳衣。
  瑞士、意大利和西班牙都出台了波卡禁令,但仅限于某些区域或城市。在德国,波卡禁令再次掀起一番热议。希望禁止遮盖面部的人组成了联盟,其部分成员意图建立普遍性波卡禁令。对此,德国内政部长托马斯·德迈齐埃表示反对,他认为佩戴伊斯兰面纱虽与德国社会不兼容,但很难禁止。
  隐蔽的文化史:女性为何佩戴面纱?
  波卡服饰自前伊斯兰时期就已存在,“波卡”在阿拉伯语中含有“隐蔽”之意。这是对贝都因女性的一种掩护。然而有趣的是,一些用于骑乘的牲口也戴着面纱。当时,只有具有人身自由的女性可以佩戴面纱,女奴们则无权佩戴。
  隐藏在面纱背后的观点认为,女性有责任杜绝自身对男性产生诱惑情况的发生。然而,伊斯兰的少数宗教流派阿列维派从不承认女性有戴面纱的义务,成年男性能够掌控自身的性欲。
  穆罕默德时期就已经存在关于面纱的冲突了。据称,公元6世纪末,在麦加圣地附近的一个大型集市,由于几名年轻人夺去了一名女子的面纱甚至还引发了一场战争。到20世纪初期,用面纱遮掩容貌的行为在穆斯林中变得十分普遍。20世纪20年代,伊斯兰国家进行了一场解放面纱的广泛运动,几乎波及所有伊斯兰国家。
  然而,20世纪70年代初,随着所谓的伊斯兰的觉醒,佩戴面纱的风气又卷土重来。伊斯兰共和国及伊朗甚至通过法律规定女性必须佩戴面纱。自1996年至2001年,阿富汗塔利班政治力量亦出台了相关强制女性穿戴波卡的命令。
  [译自德国《焦点》]
其他文献
“静”是波尔蒂山禅寺的佛教徒们为他取的教名。他是风度翩翩的诗人歌手,拥有青铜般的嗓音。他享年82岁,在洛杉矶去世,现在,他长眠于故乡蒙特利尔的土地下。去世前,他为这个世界留下了最后的唱片《你渴望更黑暗》。自嘲寓于忧郁中,他的歌曲充满了神秘的色彩。死亡可以将他带走,但他可以把歌声留给世人。1960年冬天,莱奥纳德·科恩是游荡在伦敦街头的落魄作家。他的作品在故乡加拿大的确获得了一定的重视,但是售书所得
职业电竞玩家的日常活动便是玩电脑游戏。如同明星一般,他们受到了粉丝的尊敬与崇拜。与此同时,数百万年轻人会观看这些职业玩家在游戏中如何击杀怪兽。迅猛发展的电子竞技能否纳入奥运会的比赛项目似乎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在竞技场比赛台的后方,人们便可以听到电竞爱好者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拍打啦啦棒助威的声音以及透过帷幕响彻整个场馆的进军乐曲声;摄像机也已各就各位,对这场轰轰烈烈、空前盛大的赛事进行现场直播;与
中国与俄罗斯的正式交往,可以追溯到17世纪初,而上海与俄国的关系,始自1860年。156年前,俄国驻沪“编外领事馆”宣告成立。13年后,俄皇亚历山大二世之子阿列西士抵沪游览,1873年遂被称为“沪俄官方关系元年”。在上海,俄罗斯文化的深厚积淀,不经意间随处可见可感。这个城市曾是众多背井离乡俄罗斯人的新家园。对中俄人文因缘“意外归来”的赞叹命运多舛的普希金纪念碑,高耸入云的中苏友好大厦,多次开、闭的
在非洲纳米比亚的荒野丛林中,居住着一群布须曼人。布须曼人是英文Bushman的音译,即丛林人的意思。除纳米比亚外,博茨瓦纳、南非和安哥拉等南部非洲国家也都有他们的领地。他们生活在周围是荒漠的丛林和荒原中,以狩猎、采集为生,并随着季节的变化和可猎物和可采集物的多寡而迁移。他们中的多数部落至今仍生活在原始状态下,远离现代文明,是现今世界上最原始、最古老、也是最落后的民族之一。这个特殊的群体,目前仅剩下
父母越来越没有力气,日常的小事也不再那么得心应手,作为子女,此时就应该想到必须为他们去做些什么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有很多的准备工作需要完成。生活在汉堡的玛戈特和瓦特夫妇即将步入需要人照料的年龄了,毕竟她已经85岁,而她的老伴也89岁高龄了。“我母亲不太想去疗养院,”他们55岁的女儿施文克说道,“但是她也知道,我的精力有限,没有办法长期去照料她。她也认同了这一点,这实在让我很欣慰。”玛戈特·伯塞尔
童年是友谊的黄金时代吗?还能回到过去的友谊吗?有一天,我在书架上看到了威廉·麦克斯韦尔的《好久未见,明天见一见吧》这本书。从书名,我就能感受到12岁友谊的纯真美好。那时,为了好友,我们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辭。12岁时,我也有这样一位小伙伴——马克·麦克唐纳。当时,我们住在阴雨绵绵的苏格兰西海岸,马克是我最长情的陪伴、最坚强的后盾。不管在家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马克总会安慰我,学着里弗·菲尼克斯《伴我
目前,全世界绝大部分的人口都生活在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并且早已告别了贫困与饥饿的生活,而随着科学技术和医疗手段不断地进步,近几个世纪以来,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在不断地提高。不过,人们越来越长寿,是否就意味着人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健康了呢?或者说,现代人的身体素质是不是就一定比原始社会的人好得多呢?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就一定比原始社会时期的生活方式更为高明,也更适合人类呢?为了解开这些疑问,美国哈佛
1886年9月8日,欧洲7个国家签订了《伯尔尼公约》,这是世界上第一个保护文学和文艺作品权利的国际性协定。这项由维克多·雨果发起的协定,最初目的旨在保护作家得到国外出版社的稿费,因为那些出版社并非总是合法地出版作品,但是不久之后,公约的首要任务就变成了防止版权被盗。从那时起,又有164个国家加入了伯尔尼联盟,著作权保护措施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但侵权事件仍像以前一样,从未消失。  限制行为能力儿童被控
“野蛮人之境”成为百岁老人的乐园要活到100岁,需要做些什么?易基诺·珀尔促微笑着给出建议:“只要不在那之前死掉就好啦。”这个男人出生在世界上最理想的长寿地——撒丁岛上的斯特里赛利大村。古罗马人嘲讽珀尔促的祖先是野蛮人,因为他们居住在一个如此贫瘠的地区。这片岩石密布的高原的很大一部分因此被称为巴尔巴贾山(barbagia,由“野蛮”一词变化而来)。如今,这个“野蛮人之境”成为百岁老人的乐园。一个戴
慢生活伊卡利亚岛曼德里小村位于爱琴海边陡峭的山峰之间。格雷戈里斯·扎哈斯是曼德里村民,他每天抽一包烈性烟,每周末都去教堂。80年前他靠用驴车从海港拉煤到周围小镇来谋生。而现如今,格雷戈里斯的生活自在悠闲,每天都在离家不远或靠近岸边的咖啡馆里打发时间。有时他步行去咖啡馆,有时是家人用摩托送他去。喝咖啡,散步,和朋友畅聊是他老年生活的主旋律。格雷戈里斯在接受我们的采访时是101岁,他的照片曾刊登在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