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外彼德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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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上司米福同志近来喜欢说彼德原理。那个远隔我们千山万水的彼德说,在阶层组织中,所有人总要晋升到自己不能胜任的职务才善罢甘休。他由此推论:阶层组织中的领导职务常常为不胜任者占据,而工作则大多为未到达不胜任职位的人完成。
  呵呵,无懈可击的推论。
  是那么回事。这让我联想到了我知道的几个人——当然,是占据着位子的几个人。这个老外彼德呀,看问题挺深沉的。
  但这个原理现在频繁出于我们的上司米福之口,就有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并让人感到了一种威胁。
  我可算到感觉了威胁的几个人中的一员,因为上司米福同志说到彼德那老外时,他的眼光便会锐利起来,并要意味深长地看上我一眼——或许我是多心了,但愿,但愿我只是多心而已。
  上司米福在一次会议上拍着桌子,一字一顿地说:“想想是多么的可怕呀,我们这个公司有一官半职的人,拿着比别人高的薪水,却大多数是不称职的。这个现象必须改变,这种状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们盘据的地盘,我现在要收回了。这些地盘必须由德才兼备者去掌管。”
  真要命,他锐利的眼光又一次扫瞄了我。确实是让我这个“盘据者”自危了呀。
  在这次“动员令”之后不久,我们这个分公司里便有了一系列改革举措。中层干部一律重新聘任。单位里充满了火药味儿。大家走路的速度变快了,彼此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先述职,然后发表竞聘演说。之后,便是名目繁多的测评。当然,关键的还是我们上司米福同志的意见。据说,他的意见占了六成以上。呵呵,还是他说了算嘛。
  下岗的中层干部有3人。我是其中之一。我不能说自己一定是阶层组织中的称职者,因为我不具备客观评说的资格,但至少这两年我作为技术部的部长还是有些贡献的。上司米福对我有意见,这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但具体是什么意见,则不得而知。坦率地说,我也不想去知道,也不屑于去知道。这也许是我这样一个搞技术人的臭脾气吧。代价是惨重的,经济上一年损失将近两万元,而自尊上的损耗则更是难以计算。
  我懂得一些心理学的道理,所以很想找人倾诉,但我更知道没人愿意听。是呀,谁愿意听一个被淘汰下来的公司前技术官员祥林嫂那般的啰嗦呢。回家说给老婆听吧,还没说两句呢,她就冲着我发起火来了。她说:“我看你除了会摆弄那些设备之外,在社会上简直就是个弱智了!”没想到她比我火气还大,难怪呀,老公是一介平民了,这让她在一帮姐妹们面前,感觉到非常的没有面子。她哪里还有心情接受我这种无疑是负面的不良情绪。我理解我亲爱的老婆。我已经够让她失望了。那么,就别再打搅她了吧。
  就憋在心里吧,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容量,但愿不要憋坏了就好。真的很庆幸,我瘦掉了10公斤,除了心理变得有些阴暗起来,但还算没有太大的毛病。意外所得的是,因为减了肥,我又有了年轻时的风采。这总算让一直为我相貌江河日下而担忧的老婆心情略有好转。上帝还真公平,他老人家让你失去了什么时,又会给你一些补偿。这便是他冥冥之中实施着的制衡。
  后来,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彼德原理又被我们上司的上司所看好了。那天,总公司的老总率领着人力部的一千人马亲临我们分公司对米福及其副手们进行测评。
  不胜烦琐的那一套。
  结论终于出来了。我们的上司米福同志也因一年之业绩平平,测评成绩不理想而被免职了。这是上司的上司在会上亲自宣布的。
  米福的助理,何运来,那个一贯吊儿郎当大学毕业工作不到两年的年轻人出人意料地坐到了米福的位子上。米福再差,也要比何运来强上10倍。可这小子居然当上了公司的经理,凭什么?真的是匪夷所思。
  我偷偷看了米福同志,我发现他的脸色铁青,他在努力控制住自己。他的眼眶里甚至还蓄起了泪水。我由衷地高兴了起来。我知道这样不好,真的很小人。但没办法,我确实很开心,而且心情也信马由缰一样,控制不住了。我的笑意写在了脸上。
  下班了,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招呼我:“小李,哦,不,老李。”
  我回头一看,是我曾经的上司米福同志。我与他年龄差不多,过去他一直称我小李,现在突然转口称我老李,让我真的有点儿不适应。我冷冷地问他,有什么事。
  他笑笑说:“走吧,找个小酒店坐坐,如何?”大概是怕我拒绝,他又说:“如果不影响你的话,当然,我买单。”
  不好拒绝他了,我随他走进路边一家叫“好再来”的小酒店。他从服务生那里拿过菜谱,递给我。我说:“你点吧,我随便。”于是,他就点。
  酒菜上来了。我们就默默地喝酒,吃菜。
  他终于说话了。他说:“我知道你幸灾乐祸。”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我低下头,大口地喝了一口酒。我不作声,就算是默认了嘛。我以为这种方式最好,不卑不亢。
  他看着我,说:“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不过你应该对上司尊重一些,在世上混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最普通的常识,遗憾的是你这位工程师竟然一窍不通。”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说:“有人曾经打过你的小报告。哎,不说了。当然,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人的。这是我做人最基本的原则。”
  我还是知道了那个打小报告的人。没错,就是我曾经的副手,现在已坐到我原来位子上的那个人。米福对我反感的原因,总算是解密了。只是太迟了。
  突然有了研究的兴趣,我笑着问:“那么,何运来究竟有什么背景呢?可以透露一二吗?”
  他笑笑,说:“现在透露给你也无妨了。他是董事长新一任太太的弟弟,董事长的小舅子。哈哈,小舅子!我得给他让位,这是解开我被免职的一把钥匙!”
  小舅子,钥匙。
  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我们笑得很失态,这惹得旁边桌子吃饭的一对情侣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们。后来,他们默默地站起了身,把饭菜搬移到另一张桌子上去了。显然,我们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米福端起了酒杯,说:“干了吧,都怪彼德那老小子!老李,我请你原谅我。”
  原谅?我没那么大度。我做不到。
  能怪那位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彼德?我说:“我想纠正你一下,其实彼德一点几也没有错。是彼德原理之外的另一些东西在左右着我们。如此而已。”
  米福瞪大了眼睛看我,说:“老李,想不到,你这个搞技术的人,居然看问题也这么深刻。难得呀。”
  我深刻吗?是嘲笑我吧。
  我一口喝干了那杯酒。
  妈的,彼德原理之外的东西。想到这,我的情绪突然变得很糟糕,甚至有了骂米福一顿的欲望。一大堆,不,一个集团军的脏话在我嘴里整装待发。我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站了起来,冷冷对他说了声:“再见!我不想再陪你了。”然后,我便迈步走出了酒店。
  马路上的车灯鬼眼一般闪烁着,它们汇集在一起又像是一条怪异魔幻的河流。醉意不断袭来,我几乎难辨方向。我突然就做出了一个让我自己都吃惊的决定,老子不在这儿干了,明天就他妈的辞职,离开这家乱七八糟前景不会太妙的公司,以我35岁的“高龄”再去重新闻一条自己的路。
  我招了一下手,一辆的士戛然停在我身边。我上了车,豪气十足地大声说:“带我绕着这城市先转上一圈!”司机看着我,神情诡谲地笑了。接着,这辆红色夏利鱼一样滑入了这条怪异魔幻的河流,向前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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