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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暴力暴露是儿童期不良经历的一种,对成年后的心理社会适应有长期影响。前人研究的结果表明,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在世界多个国家都普遍发生。近年来,抑郁作为一种心理问题在年轻成人中的发生率总体有上升趋势。抑郁不仅会对个人的工作效率、社会关系、身体健康等多方面产生影响,也会为国家和社会经济带来负担。尤其对于成人来说,抑郁会造成更高的间接代价(例如生产力下降或丧失)。尽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社区暴力暴露会增加引发外化问题的风险,但关于社区暴力暴露与抑郁等内化问题之间联系的研究结果因研究而异。很多研究发现社区暴力暴露对于抑郁症状有显著的预测作用,但也有一些研究发现了不一致的结果,如社区暴力暴露与抑郁症状无关,或者社区暴力暴露与不同发展阶段(例如青春期和年轻成人期)的抑郁症状关联不同。导致这些不一致结果产生的因素可能包括样本、方法、测量社区暴力暴露的工具不同等。社区暴力暴露与抑郁症状之间的关系可能存在一些潜在的调节因素。研究表明,自主神经系统(ANS)的功能可能是其中的个体水平因素之一。自主神经系统是外周神经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不受意识控制的情况下支配多项生理活动并对内稳态进行调节。ANS包括副交感神经系统(PNS)和交感神经系统(SNS)两个分支。根据多层迷走神经系统理论,PNS和SNS共同调节各项生理活动,其中在静息状态下PNS抑制SNS的激活,促进安全环境中的“休息与消化”以及社会参与等活动,而在压力性环境中PNS撤出抑制作用并允许SNS进行“战斗或逃跑”的回应。已有研究显示,ANS的功能,特别是PNS与SNS对压力进行回应的协调运作,可能起到一种保护作用。前人理论认为,ANS反应性与情绪调节有关,其中PNS反应性与情绪调节的关系有较为充足的理论与证据的支持,但关于SNS反应性的意义的相关研究还相对不够成熟。近年来,关于探索不同生理系统协调作用的研究范式兴起,研究者们也对PNS和SNS的协调作用进行了探索。其中,自主空间模型认为PNS与SNS的作用是相对独立的,二者可以表现出互惠与非互惠的形态共同作用。很多研究发现互惠形态的ANS反应性能够起保护作用,减缓不良经历对于健康和调适所带来的不利影响,但也有研究发现了不一致的结论。在此基础上,本研究以一个中国年轻成人的社区样本为被试,检测了当处在社会性压力之下,ANS反应性在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与当前抑郁症状的关系中的调节作用,主要研究假设有以下两点:1)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正向预测年轻成人当前的抑郁症状;2)ANS反应性在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与当前的抑郁症状的关系中起调节作用,其中互惠形态的ANS反应性能够减缓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对当前抑郁症状的消极影响。本研究属于青年人身心健康(YAH)项目的一部分,获得了上海纽约大学伦理审查委员会的批准。我们招募了258名在中国上海生活和工作的年轻人作为被试(其中117人为女性,年龄M=25.85,SD=2.23)。被试被邀请到一个大学的实验室参加一系列任务,包括填写问卷与完成行为任务。在问卷填写过程中,被试报告了年龄、性别、性取向、社会经济地位(SES)等信息,通过填写儿童期不良经历国际问卷(ACE-IQ)来报告儿童期的社区暴力暴露情况,通过填写流行病学研究中心抑郁量表(CES-D)来报告当前的抑郁症状。行为任务分为六个阶段,包括静坐、观看海豚视频、对谈、演讲准备、演讲、恢复,其中后三个阶段属于特里尔社会性压力测试(TSST),每个阶段持续时长大约五分钟。在行为任务过程中,我们用Biopac MP150多导生理信号记录仪记录被试的心电图、心阻抗和呼吸数据。我们将生理数据导入Mindware HRV和IMP程序,并以分钟为单位计算呼吸性窦性心律不齐(RSA,作为PNS功能的指标)和射血前期(PEP,作为SNS功能的指标)的数值。RSA和PEP反应性的数值是分别由TSST演讲阶段的平均RSA和PEP数值减去静坐阶段的平均RSA和PEP数值(即RSA与PEP基线)计算出的,其中RSA与PEP反应性的负值分别代表PNS抑制和SNS激活,正值分别代表PNS激活和SNS抑制,接近于0的值则代表PNS和SNS的维持。在SPSS 25.0统计软件中,我们首先进性了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结果显示SES与抑郁症状呈负相关;RSA基线与PEP基线呈正相关,与RSA反应性呈负相关;PEP反应性与PEP基线呈负相关,与RSA反应性呈正相关;社区暴力暴露与抑郁症状呈正相关。接下来,我们对各连续变量的性取向组间差异进行了单因素方差分析(ANOVA)。我们的样本中共有四种性取向,分别是异性恋男性(N=70)、非异性恋男性(N=71)、异性恋女性(N=97)、非异性恋女性(N=20),由于非异性恋女性组样本量较少且不在YAH项目刻意招募的范围内,因此没有纳入ANOVA及后续分析当中。ANOVA结果显示,年龄、RSA反应性、PEP反应性、社区暴力暴露、抑郁症状上存在显著的组间差异。事后分析采用Bonferroni方法进行两两组间比较,结果发现,非异性恋男性年龄显著大于异性恋女性;异性恋女性RSA反应性显著低于非异性恋男性;异性恋男性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显著高于异性恋女性;非异性恋男性抑郁症状显著多于异性恋男性和异性恋女性。接下来,我们建立了分层回归模型来检验社区暴力暴露对抑郁症状的预测作用和ANS反应性的调节作用。我们在SPSS 25.0中先将连续变量进行了标准化。之后,我们在SPSS 25.0统计软件中软件进行了分层回归分析,在模型中使用社区暴力暴露、RSA反应性、PEP反应性、两两之间的二重交互项以及三者之间的三重交互项为自变量预测抑郁症状,并控制了年龄、SES、性取向、RSA基线和PEP基线。在模型2中,我们发现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显著正向预测年轻成人期的抑郁症状,验证假设1;在模型6中,我们检验了社区暴力暴露、RSA反应性和PEP反应性之间的三重相互作用,发现三重相互作用显著。简单斜率分析显示,在表现出共同激活(RSA增加且PEP减少)和PNS抑制主导(RSA减少且PEP增加或维持)的年轻成人中,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显著正向预测抑郁症状;而对于表现出互惠SNS激活(RSA和PEP都减少)和PNS激活主导(RSA增加且PEP增加或维持)的个体,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对抑郁症状的预测作用不显著。结合前人研究,本研究中的互惠SNS激活和PNS激活主导属于互惠形态的ANS反应性,而共同激活与PNS抑制主导属于非互惠形态的ANS反应性,验证假设2。本研究结果表明,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显著正向预测年轻成人期的抑郁症状。同时,ANS反应性在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对年轻成人期的抑郁症状的预测中起调节作用。具体而言,PNS和SNS对社会性压力进行应答时,互惠SNS激活和PNS激活主导两种ANS反应性形态可能会缓解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对年轻成人抑郁症状的影响。我们的发现支持了自主空间模型,并显示在对社会性压力进行应答时,PNS和SNS以互惠形态协调运作及以PNS激活为主导的自主神经系统活动可能是具有适应性的生理功能,而这种适应性可能与情绪调节的能力有关。本研究结果突出了同时考虑多个神经系统功能以更好地理解生理反应性的重要性,同时研究结果对于实践应用也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一些研究者已经通过开展RSA生物反馈训练来对抑郁进行治疗干预并取得成效,将来治疗师可以考虑同时纳入PNS和SNS两支神经系统的测量来开展生物反馈训练。据我们所知,本研究首次从多生理系统的视角为ANS反应性调节儿童期不良经历对年轻成人的内化问题的影响提供证据,并为相关的发展性研究提供了中国样本。同时,本研究存在以下不足之处:首先,本研究收集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所用的测量工具ACE-IQ中只有三个条目测量社区暴力暴露,且未能充分包含社区暴力暴露的多种不同类型和情境;其次,本研究所收集的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数据是被试在年轻成人阶段所作的回溯性报告,因此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再次,由于ACE-IQ将儿童期较为粗略地描述为18岁以前,因此本研究也不能够分辨社区暴力暴露发生时个体所处的精确发展阶段;最后,本研究的被试样本是一个城市社区样本,因此研究结果在推广到其他群体(例如学生群体、农村地区群体等)时需要慎重。另外,将来的研究还可以进一步探索以下两个问题:其一,本研究测量ANS反应性时使用的是TSST这样一个社会性压力情境,将来的研究可以探索不同情境下的ANS反应性的调节作用,例如认知性压力情境、非压力性情境等;其二,本研究在ANOVA与回归分析中没有包含女性非异性恋组,将来的研究可以对更全面的性取向进行分析。综上,本研究结论如下: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显著正向预测年轻成人的抑郁症状;同时,ANS反应性在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对年轻成人的抑郁症状的预测中起调节作用。具体而言,对于表现出共同激活和PNS抑制主导两种ANS反应性形态的个体,儿童期社区暴力暴露显著正向预测年轻成人当前抑郁症状;而对于表现出互惠SNS激活和PNS激活主导两种ANS反应性形态的个体,儿童社区暴力暴露对年轻成人当前抑郁症状的预测作用不显著。